孙桓难以面对我的牺牲,所有的伤心与怒火涌进他的心痛,他将这一切释放在后来的战斗上。他也许有点走火入魔,但是在这战乱时代,这种无所畏惧正是战争所需要的。那些愤怒成就了他的表现,一步一步获得将士们的认可。
百夫长,大前锋,前锋将军……花了十年的时间,最终成为镇国大将军。如此成就,最重要的原因是孙桓将天朝的国界向外推了一千公里,已经完全吞并了之前侵略天朝的敌人。没有人知道,在孙桓的心里一直有个人。只因为那个人曾经说,她想安宁这个世界,她想那些民众不受这样的战乱疾苦。
仅仅是因为那些念想,仅仅因为那些天真烂漫,仅仅因为那些话来自于我的嘴里。孙桓变得骁勇善战,倾其所有就要把我嘴里的话变成真实,最终他还是做到了。只是当他看着十年时间打拼的领土,平定了整个南方,但是现在只能喝着浓烈的酒,想说的话无人能够诉说。
一世一世度过,一个一个轮回。又一世变幻,我成为权倾一时,不可一世的女皇。我所处的世界里,在权力的巅峰,眉眼里的微蹙,龙座下的群臣百官莫敢仰首。所统治的疆域之大,在同样的时间里,民众所处的不是同一个季节。
我是那样女皇,君临天下,所拥有的是全世界。也就是因为这样,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说一个不字。并不长的统治里,我不再关心黎明百姓,不再关心天下苍生。唯一关心也是热衷的,就是如何扩充版图,如何吞并邻国。
谕旨里出现最多的,就是征兵与修缮军队。朝野之上无人敢抗逆我的意志,唯有附庸我的想法,群臣所有的表达只是帮助我如何提高军事实力。朝野之上都知道我的意志从来都是不能改变,即使作为女皇的我,深深清楚很多行为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盛大即使波及千万人性命的游戏。
可是作为女皇,就是要昏庸无道,就是要暴戾放纵。国境以外的大国屯兵驻守,小国只能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担心我的军队在一个安静的春天,毫无征兆突然压境,更担心我这位残暴不仁的女皇攻破一个城池以后,很可能会屠遍全城不留一个活口。
那种时刻的我,统治的军队已经席卷列国,在军队的大营时不时收到前方的捷报。总是在这个时候投掷一枚色子,邀请城池中那些不怕死的官府要员赌一场,赌的是整座城池所有人的性命。如若是单数,就会抹平整座城池。
我的臣子总是会问,为什么这么做?我的回答总是那么漫不经心,因为颇为有趣。
仅仅是因为有趣,我就可以草菅人命,不管不顾这全天下。而我的一个将军,孙桓就是可以为了我一句有趣,可以为了我色子下的一个单数,放任那些嗜血的士兵洗劫整座城池。
他总是在我投下单数以后,拔剑一指,那些狂热的士兵就向已经投降的城门蜂拥而入,不论男女老幼,一个都不会留下。他甚至为了激励那些疯狂的士兵,狠狠地告诉他们,屠城时对于城池的所作所为全都不会遭受惩罚。
我知道,那一世作为女皇的我可谓十恶不赦,而孙桓作为我的臣子选择遂我的性情。他不是害怕,他从来不是害怕生死,只是那些爱太浓烈太毒辣,冲击着他的感知,他已经不再辨别善与恶,或者已经不在意善与恶。
对于他而言,只要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一切都不重要。几世的爱已经变成毒,他为了我选择不顾一切地服下,即使那些选择是助纣为虐。即使这种毒已经深入骨髓,那些毒已经无可救药。
这是最后一世。我凭着内心的不仁不义,可以倒卖粮食,可以倒卖食盐。因为这些是生活必需品,所以我不论如何抬高物价,民众都不得不买。只用了几年的时间,我的商业帝国空前绝后,向下渗透到了人民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向上渗透朝廷,培植自己的势力,左右朝局。
垄断了整个国家的生活用品,获得的财富无可计量,势力遍布大江南北许多国家,甚至许多小国的皇帝只是一个傀儡。而我,则是实际意义的最高统治者。
富贵思**。后来的我听信了江湖术士的话,相信服用童男的心脏,再喝下童女的血就可以长生不老。其实我并没有多么相信,可是那一点点的相信就足够了,对于心狠手辣的我而言,杀几个人不算什么,杀许多人也不算什么。
就算那些不学无术的江湖以为能够难倒我,说服用的心与喝下的血必须新鲜又如此苛刻的要求。那些江湖术士低估了我手中掌控的资源,也低估了我的残忍,更低估了我的愚昧。
我真的这样做了,那些死去的人对于冷血的我而言没有一点重要。我渗透到民众衣食住行的商业帝国,又加了一项事务——贩卖人口。只需要在饥荒时刻用为数不多的粮食,就可以换得数量可观的童男童女。
这些孩子无一例外,全部死于那些黑色的仪式。那些孩子被困在巨大的炼丹台,召唤的魑魅魍魉肆意掠夺着他们的灵魂,让多少孩子感受着被吞噬时候无尽的痛苦,我由此换得额外的寿命。这种方法太残忍,但确实是有效果,只要一点效果就足够了,我并没有抱有多少希望。
我无休止的行为激怒了天道,天神要取我的性命,要让我困在畜生的轮回,生生世世,要让每一个为我受苦的灵魂鱼肉我。那一世我还是遇到了孙桓,他是一个修道之人,一种莫然的力量让他感受到我的危难,察觉到我即将受到无尽的痛苦。
所以他赶在我的灵魂被剥夺之前,将向我索命的黑白无常驱逐。他深深地知道,黑白无常还会出现,冥府会有更多的力量来索取我的性命,他需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所以他凭着自己高深的修行,居然潜入了冥府。他要修改一个人的命运,他要篡改一个历史。即使需要面对巨大的风险,需要面对的是无尽的苦痛与折磨,但他还是选择尝试一把。
他的所做所为是进入了无尽的黑暗,潜入冥府勾销了生死簿。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生死,还有那些被我献祭的人的生死,这样做会让冥府寻找不到我,也让天神无法计量我的罪行,也就无法对我执刑。但是这并不意味我就此逃过了一劫。
这种行为只是搭上了孙桓自己的命运,他由此丧失了所有的修行,由此进入天界天牢,穷尽天神所有的手段遭受劫难。因为孙桓让那些灵魂无法进入凡间,无法进入轮回,只能作为孤魂野鬼在天地间游荡。这种混乱持续了一千年,冥府花了一千年的时间才重新编写完被勾销的生死薄。
这段时间,那些创造的劫难冲击着孙桓。他感受了太多太多,疼痛了太多太多,这些让他丧失了所有的记忆,丧失了所有的觉知。曾经,在虚幻也在现实里,有人问过他,时至如今他可曾后悔过。
有人问过无数次,他想过无数次,可是每一次,他的意识与灵魂都很清晰。后悔吗?从来没有过,一次都没有。孙桓唯一不明白的,是他生生世世心心念念所爱的那名女子,为什么没有说过一个爱,为什么没有说过,为什么一次都没有,为什么会一次都没有说过。
一千年的时间,剥夺了孙桓的一切。后来的他没有机会再醒过来,他成为了东胜神州的一块石头,在无尽的年月里荒芜回忆。孙桓终究是不同的,他不可能只是一块石头那样,在时间里没有感受。无尽的痛苦折磨里,他用仅存的一点灵魄吸纳日月之精华。
终于在一天成为了一只猿猴,也终于在一天我们重新遇见。当我们在菩提师祖这里修道,过去的孙桓也就是如今的孙悟空,总是在众多徒弟中第一个领悟了那些深奥的法术。当同门念着口诀学习新的法术,感觉无趣的孙悟空总是挠着痒,打发着时间。
那些记忆,那些轮回,那一世又一世。我内心强烈的情感涌动,犹如潮水一波一波拍打着礁石。我必须必须问我亲爱的孙悟空,那个一世一世陪伴我左右的孙桓,还记得吗?
我一次一次疑问,在光线明朗的灵台;在斑斓的千年槐树荫里;在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问;如泉水叮咚地在他的心里……无数次疑问,无数次回答,孙悟空的样子看不出痛苦,看不出任何疑虑,那么肯定地回答我,不知道、不明白……
持续了一千年的劫难,洗去了他心中所有的执念,包括那个耗尽了七世的女子,也了然没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