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前钟漓涯关于三人之间的记忆透过彼此相依的手掌,像放在电影般在黎荨和玄冥的脑海里呼啸而过,至此,玄冥终于明白,为何他每次看见黎荨伤心难过的时候他的心口也会跟着疼了,原来这颗心本就是她给他的呐,怪不得,很多时候对于她的喜怒哀乐,他都能感同身受;原来那次在九婴的幻境里,他突然想起的那一帧画面,竟是他和她的初识,温柔又缱绻,残忍又悲凉......
从前,黎荨只知道她两世为人爱上的都是同一副皮囊,那时候她一直以为不过是有些巧合罢了,如今,她终于明白,原来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东湖幽蓝的湖水底下,她早已将自己的一颗真心给了那人,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所谓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说的大概就是她和他吧,万年前,她将自己的心留在他的生命里,万年后,跳动的心脏指引着她穿过虚无时空再次回到他身边,这是宿命予以他们的恩赐,既甜蜜又折磨的恩赐,若是到最后,一切结束,她还是不能与他相守,那时候,不知道所谓宿命还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他们的命途......
钟漓涯看着此刻神色各异的两人,玄冥还好,因为之前他为了让他想起自己肩负的责任来,便不遗余力的将他和小妖那部分共同的记忆全部抹去,之所以这么做,他其实是存了私心的,可是,就算这样,他还是没能阻止万年后有了心的玄冥和小妖再次走到一起。
黎荨轻咬着自己的唇,她悄悄瞥了一眼玄冥与自己相依的手掌,骨节分明,依旧微冷,抬头却发现,玄冥正看着她,目光两两相撞,回想起这一路走来的种种,千言万语里,无声胜有声。
就在三人陷入沉默的时候,招摇山突然间地动山摇,对视一眼,三人连忙走出了麻仙洞,看到不远处的日昪正往这里赶来,均是心下大惊,钟漓涯和玄冥此刻都受了伤,黎荨没有了凤旗,只剩下残茕或许还可以拼上一拼,可是,此刻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连人影都找不着。
眼看着日昪逼近,钟漓涯再也管不得许多,当下念动口诀,黎荨知他要做什么,双手忽地紧抓着他的胳膊有些颤抖的问道:“玄冥将心还给我,除了得到全部的帝神之力,他...还会记得我吗?”
玄冥毫无血色的脸上此刻看着钟漓涯也是一脸关切,其实,他和黎荨早就猜到了结果,多此一举的再问一遍他,不过有些不甘心罢了。
“小妖,只要信念不灭,一切,终会归来......”随即,两人便被钟漓涯的灵法缓缓送上了半空中,三人间的灵力相互通窜,顿时,招摇山一片流光溢彩。
眼见日昪越逼越近,钟漓涯紧张到脑门上出了一头的冷汗,嘴上却是清晰迅速的吐出一串又一串上古时期晦涩难懂的咒语来。
此时,不知藏身何处的残茕大喝一声挡住了不远处的日昪,将他引去了休与山的方向。
终于放下心来的钟漓涯加快了动作,这世间,除了帝神之力,任谁再如何神通广大,要是与四方之力相斗,无疑都是以卵击石罢了,残茕这一去,怕是再回不来了。
黎荨静静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殷红的心从玄冥左心口慢慢渡进了她的左心房,带着她千年万年的执念,一并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她看懂了他没能说出口的话,她知道的,她终是让他爱上了自己,这大概就是世间最幸运最好的事情了,她爱的人正好爱她。
“噗!”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钟漓涯已是精疲力尽,再加上之前受了不小的伤,松懈下来后,血腥味便从胸腔一路蔓延到嘴里,最后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随即,便抬头去看浮在半空中的两人。
没有了心的玄冥,他脑海中关于黎荨关于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流失,那些画面在他眼前不停的消失破碎......
“玄冥...”虽然黎荨早已知晓他必定会忘记自己,可当她亲眼看着他看她的眼神变得越来越迷茫,不解,甚至陌生的时候,心上那几乎要将她撕裂成无数碎片的抽痛感喷涌袭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远,越来越远......
玄冥的眼神从痛苦不舍,到挣扎不休,再到最后的冷冽如斯,前后不过是一分钟的事情,倏忽之间,招摇山连带着附近的地方灵光大起,神力涌动的七色光柱从他身上直冲九霄云外,片刻过后,帝神之力已悉数回到了他体内。
看着玄冥从云端缓缓而下,黎荨自是知道现下的他只是万年前那个无心无情的人罢了,她干脆放任了自己一直往下掉的身子,横竖她现在也恢复了麋鹿妖的身份,死不了。
感觉自己下落的身子被抱进了熟悉的怀抱,她却也还是不愿睁开眼,她不喜欢看到玄冥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那会让她觉得,之前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一切不过是她黄粱一梦。
落了地,她强自忍住心下不断蔓延的疼痛,终是离开了那人的怀抱,然后转过身不再看他。
玄冥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便没了多的表情,现在,黎荨于他,不过是钟漓涯收留的麋鹿小妖罢了,见钟漓涯似乎有些虚弱,他便将自己磅礴无穷的神力渡了好些给他,然后御气往休与山飞去。黎荨扶着钟漓涯跟在他的身后。
待三人赶到休与山的时候,残茕已经受了日昪好几掌,此刻,奄奄一息的他似乎已是油尽灯枯,日昪正欲对着他补上一掌,黎荨却是大叫了一声莫忧后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一把把他护在了怀里,见状,玄冥手一挥,便将日昪那一掌生生的弹了回去,随即念力一动,带着黎荨三人瞬间隐去了身形。
残茕躺在黎荨的怀里,只来得及断断续续地问了她一句:“阿荨,你肯原...原谅我...了么?”
那个爱脸红的书生在这世上,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都还在乞求她他的原谅,可是,她要怎么才能让他知道,她不理他,只是还不懂如何面对他罢了。
看着空了的双手,她凝视着那片他消失的地方,对着空气温柔的唤道:“莫忧...莫忧我原谅了,我早就原谅你了...莫忧...阿荨不生你的气了...莫忧你快回来...”
她的语气就像在哄一个不愿回家的孩子。
“这里很安全,你们二人就在此处,我去找日昪。”说罢,玄冥转过身向外走去。
不过几丈远,他却被人从后面叫住。
“等等!”听闻他要走,黎荨站起来定定看着距自己几丈远的那人,忽然就变得泪眼婆娑,他不记得没关系,只要她知道就好。
管不得什么责任,什么正邪,此刻她只想紧紧抱住他,这样想着,她便也这样做了,跑到那人跟前,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不容拒绝的一把搂住了他的身子,将自己安放在他怀里,感受到他呼在自己头顶的冰雪气息,她缓了缓,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去看他,饱满杏眼满噙泪水,却又忍着不让那泪留下来,看上去既倔强又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