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
身后传来江崇的呼喊声，但洛根本无暇顾及。
他加快自己的速度，向着列车车头的方向飞奔。
小羽，你不能有事，小羽！你不能有事！洛在心里不断默念着，但眼前巨大的，咆哮着的巨型堕种，让他无法不乱想。
是的，这是压倒性的力量。
“队长！列车的动力系统被破坏了！我们无法重新启动列车”
“队长！怎么办？堕种群快要冲上来了！”
“不要后退！”杜杰甩出手，支起嗓子喊道“手上的动作不要停！”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稳住大家的心，但接下来具体要怎么做，他也没有什么解决办法。事情的发展早已远超他的预期，他可从来没听说过会有复制型堕种群这种高度社会化的群体，在此伏击一个沿固定路线运行了十二年的铁皮壳子。
甚至在此之前，这个群落居然会没被监测到。
杜杰扭头望向眼前的黑暗，无数闪着幽紫光的斑点正在不断变大，虽然他听不到什么，但他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怪物们若有若无的喘息。
“三号！”杜杰扭过头，对着一个正蹲着头，靠着自己对讲机的干员说道“救援还没到吗！？”
“队长！没有！”
“混蛋！只有我们这边先稳住了”
笨重的盐地列车的汽笛，呜咽着发出最后的声音，接着就纹丝不动了。
怪物们的鼻息越来越近，斑点也愈发变大。
原本还在紧紧咬着车尾的堕种群们，此刻显得异常迅速，霎时间，数十只打头阵的狼型堕种已经逼到眼前，他们仗着自己强壮的四肢，在极近的地方一起跃起，张开一排排长满骨刺的口腔，同时扑向眼中数个散发热量的猎物。
其中一部分犹如炮弹一般打在车厢上，将玻璃舷窗撞得粉碎，车厢被撞得摇摇欲坠，众人重心不稳，心中翻腾着恐惧和焦虑。另一部分则乘隙高高跃起，伸长脖子，虎视眈眈地俯视着车顶上的人。
下一秒，它们就会落向人群中。
“呃，呃啊啊啊啊”最后方的一名干员恐惧地甩掉电磁步枪，转过身，一个踉跄跪倒在铁板上，他浑身颤抖着，署员的信念已经被远远抛在脑后，求生欲致使他不断用双手向前爬，但越是向前扒，越是感觉身后像是被钳住一般。在他不安地回过头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心脏几乎要被血液挤爆，只见一只庞大且凶狠的狼型堕种已经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腿，他可以感受到自己腿骨已经完全错位断裂。
“啊啊啊啊！呃，呃，呃啊啊啊啊！”钻心的疼痛传来，他哭喊大叫着，双手不断扒着地面想逃开，但狼型堕种紧紧咬住他，他根本动弹不得。
“2号！”杜杰发现这一情况，喊道“所有人，攻击那只堕种！”
“队长！好痛！队长，救我！救我！”几乎是哀求着，2号伸出手，他的手套已经被磨破，绝望地祈求着杜杰和战友。
疼痛伴着心跳不断传来，每一次都送着血液连同身体的热量从腿上破裂的血管处涌出，浸染着积存在地板上的雨水。
“妈的，快开枪！开枪啊！”
在杜杰的命令下，队员们连忙调转枪头，对着咬住2号的狼型堕种开枪。子弹打在堕种的身上，在表皮擦出一串接着一串的火花，却并未没有成有效的伤害，堕种依旧死死咬住2号，2号能听到身后堕种不断从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
“队长！我们的武器对它们没用！”
“刚刚还可以有效杀伤，为什么现在不行了？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杜杰不断地挥动着双手，时而张开，时而握拳，满是急迫和恐慌。
可是没等话说完，又一只堕种突然跳上来，在众人的眼前咬住其中一名干员，干员惊恐着哀嚎着被直接拖下列车，霎时从众人的视野里消失。
“4号！妈的！”
“队长，队，长”2号奄奄一息地呼唤着杜杰，他的眼睛早已失神，充满死气。而他的身后，出现了几只新的狼型，红颜白牙，身上间歇地闪着紫光。
这一刻，时间像是变慢了。
杜杰举着对讲机的手僵硬在下巴边，呆呆地望着。他曾经的手下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羊羔，被狼圈围住。
其中一只狼型昂起头，竖起獠牙猛咬一口！连同衣服，从2号的后背扯下一大块的肉。
“唔啊”2号发出最后的悲鸣，带着哭腔的悲鸣，在短暂的延迟后，血雾从他的后背喷出，2号的头砸在铁板上，不省人事。
狼型动了几下头，将肉块咽进肚子里，接着张开第二口，其他几只也迅速围了上来。
弥漫的腥气扑打着杜杰和剩下的几名队员的鼻子。
眼前的惨状撕扯着每个人的理性。
洛的步伐中透出一丝犹豫，这让他在半途踉跄了一下。察觉到这一点后，他心中涌出某种复杂的感觉，在面对这些怪物的时候，他在胆怯，他的本能在命令自己停下。
“混蛋！”洛大声吼道，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同时义肢高亮，在第四节车厢的位置猛然起跳。
“嘎！”巨型堕种兀自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它正拖动着自己笨拙的身躯，向着列车的中心缓慢移动，但洛的起跳吸引了他的注意，从后方，一根足有一节车厢粗的副肢以极快的速度横扫向洛。
“危险！快躲开！”江崇在后面喊道。
分心中的洛听到这声警告，回过头，就在眼面前，一条他看不清的黑色的、沾满粘液泛着弱微紫光的东西正向他撞过来。
“嘁”来不及多想的洛抽出电磁枪，对着面前的副肢开出一枪，接着子弹出膛后产生的反作用力，他在空中翻转了身体，仰面躲过这次攻击。
巨大的副肢携着风压，从洛的鼻尖划过，短暂的延迟后，一股强风将他向前方吹去。
洛调转姿势，落在第三节车厢前，他抬起头，眼前却是
地狱般的恐怖景象
无数碎掉的骨头，搅拌着被挤压和撕裂的肉块，漂浮在积淤的血水上，伴着白色的流体和黄色像脂肪一样的东西，令人反胃晕眩。血水中还混合着原先乘客们的行李和断裂的车体钢铁，沾着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沸腾着腥味，在洛刚落地的时候，还有几声轻微绝望的哀嚎，但只过了几秒，声音就消失了。
而在血海前方，被砸掉尾巴的第一节车厢，车顶的铁板坍塌下来，一直贴到底座上，像被挤掉牙膏的铁皮软管。
洛只觉得双颊发烫，体内血液在飞速循环着，他感受到自己的呼气声都在颤抖。
以前的他，说是温室的花朵也不为过，这种情景，他只在故事中听说过，听眉飞色舞的说书人点谈过。
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在自己面前，当故事中的舞台变成现实，道具变成真正的怪物时，他却在动摇，仅是刚刚怪物的一击，就让他见识到实力的差距，仅仅是怪物的轻轻一压，就形成眼前这幅惨状，让他想逃避。
是的，一直以来，他都只是个身居高位的少爷，被圈在自己的家族的上等人，被教导上流社会的涵养与作为，年少的他有一点叛逆，故意不喜欢学那些。所以，他会偷偷溜出去，和几个和他身份年纪相仿的小少爷搞恶作剧，学大人们舞枪弄剑。想凸显自己的成熟，渴望得到认可。
可在发生那件事之后，洛的自负与高傲第一次受到打击，在尝到因为自己引发的恶果后，他才猛然醒悟，自己是多么卑微，自己的力量是多么薄弱。
是的，他从来都不是故事里的英雄，也当不成英雄，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保护不了任何东西，他只是个胆小鬼。
种种思绪交织在一起，洛跪在血海前，眼里闪烁着破损缆线蹦出的火花，视线却慢慢模糊。
果然，他又一次搞砸了，他没能保护好他应该保护的人，他又辜负了信任他的人，他不止一次做梦，梦到那个他曾经最喜欢的她的微笑，也不止一次做噩梦，那夺去他最喜欢的人生命的，充斥着傲慢的子弹，在她胸口绽放出血色的玫瑰，她依偎在自己怀中，任凭玫瑰延展，花瓣覆盖全身。
洛的鼻子酸痛难忍，一直延伸到额头。
他彻头彻尾地失败了，像是一个被掰碎了所有宝物的小孩，狼狈地哽咽着。
“妈的！妈的！妈的！”
车厢的门被狠狠地撞开，哈拓右手捂住胸口，左手攥着髓液，咒骂着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不稳，而且右手肘不断地滴着血。一道巨大的撕裂伤从他的左肩一直延伸到右下髋骨，不断地往外冒着血，同时还有两道附属的划伤，看起来像是被巨大的爪子抓伤的。
任凭他使多大的力气，血还是在往外流着，伤口深带来钻心的疼痛，导致哈拓的脾气异常暴躁。
在他刚推门的时候，车厢内的人们同时抬头，十几双眼睛齐齐地望着他。麻木而又冷淡，只有几个抱着小孩的女人，下意识地把脸撇开。但在下一秒，乘客们又将脸挪开，装作看不到他。
这让哈拓的心里涌出一股怒火。
“他妈的都是因为你们”哈拓一边往人堆里走，一边吼着。
“老子他妈为什么要保护你们这群冷血动物，老子他妈被杀了你们脸眼皮都不眨一下的是吧？那好”
哈拓走近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然后一把把她的孩子抓起，接着把女人从座位上拖出去，扔到刚刚他进来还没关上的车门边上。
“你们来保护老子！”
说着，哈拓把手上的小孩也用力扔出，女人伸手接住小孩，却和孩子一起撞在铁板上，女人低着头，怀里的孩子哭闹着。
宛如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众人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整个车厢只有小孩的啼哭声，这让哈拓更加恼火。
是的，刚刚也是这种哭声，人在感受到危及生命的恐惧时，本能发出的声响都大差不错。这种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在刺挠着他的耳朵，就在十几分钟前，在狼型堕种冲锋的时候，他凭借自己的经验只一击就狩猎掉一头，正当他提取髓液的时候，从死掉的堕种的躯干上直接浮出一只覆盖着骨质的巨爪，一挥下将他打退数米。
随后，几只堕种从侧翼跳上来，接着原本被自己的手刃的堕种也站了起来。
如同被算计了一般。
哈拓痛苦地嘶嚎着，他捂住伤口，逃跑了。
那些原本还在吹嘘他的组员们，现在差不多都已经躺在堕种的嘴里了。
“混蛋！还有你！还有你！”哈拓像发了疯似的，把乘客们一个个从座位上揪出，然后扔到走道上，行李被扔的到处都是，几张碎掉的报纸在空中打旋。
就在哈拓肆意妄为的时候，车顶传来“咣”的一声巨响，接着是第二声，然后第三声，随着第三声响毕，车厢的顶部被直接咋出一个窟窿。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身影落在众人当中。
等烟尘散去，身影透出的紫光才被众人辨认出，同时他们还看到巨大的附足和鳍状的前肢，身影靠着两只羊一样的脚站立着，外翻的巨大嘴巴上粘着裹满唾液的牙齿。
“直立型？这不”
还没等到哈拓把话说完，堕种就冲向了他。
接着整个车厢都充斥着尖叫和哀嚎，血液四溅，将两边整排的玻璃泼上殷红。
而哈拓的血也融在它们当中。
堕种从车顶的窟窿中跳出，落在了前一节的车厢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接着是第二声，然后是第三声。
“咚”
就在洛万念俱灰时，第一节车厢尾部传来一声敲击声。
“咚”
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声音很微弱，但在洛却听得格外清楚。
洛接着跳起，穿过第二节车厢的血海，落在第一节车厢的尾部。
“咚”
在近距离下，洛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这个声音。
“退后一点！”他对着里面的人喊道，接着抽出热熔刀，将被压塌的车顶板切出一个门，从外面将板掰开。
在门被掰开的一刹那，一个人倒在他的怀里，蓝色的发丝上混着凝固发黑的血块，把原本的秀发粘成一团，脸上，身上全部是血，衣服也被划破撕烂。
“小羽！听见我说话了吗？小羽？醒醒”洛对着躺在自己怀里的童羽，轻声说道。童羽的身体很柔软，很虚弱，像只被猎弓惊到的天鹅。
“洛？…先生？”
很微小，而且说完，童羽就失去了意识。
洛把童羽搂在怀中，虽然她的脸上，沾着干固的血块，但他还是能感受到热量。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洛眼眶湿润，悻悻嘢语道。
“现在高兴还为时太早！快躲开！洛！”
“！？”听到警告，拉着童羽向后跳开，接着，原本他们站立的位置，几只包裹着骨刺的软肢已经把地面戳出一个窟窿，如果没有及时跳开，刚刚那一下足以把他们俩一起劈开。
车厢内已经被血染红，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已经一个活物都没有了。不，其实还有一个，那就是造成这一恐怖景象的元凶，它扭转身子，拔出尾巴，张着大口向洛袭来。
“直立型？”洛横过热熔刀，招架了这次扑击，在热熔刀的热量下，堕种接触的部位迅速翻腾出热气，向后跳开，而洛也被冲击着向后方落去，他们同时被弹开。
“没事吧”江崇跳到洛身边，有些后怕地问道。
“呃，恩，咳咳”虽然招架下了刚刚的飞扑，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激荡到了他，使他不禁咳嗽了几下，但洛迅速调整了呼吸“帮我照顾一下她”
洛把童羽放到江崇面前，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她平躺着。
“那你呢？”
“我”洛转过身，而堕种也紧盯着他，双方对峙着。
“我去了结那只直立型。”
被刻意营造出来的阴暗房间里，A012和茉莉在一条长方形会议桌旁面对面坐着，而江岚坐在一角，身后的大屏幕闪烁着长着七只脚的蜘蛛的标志。
“在两个星期内”A012说道“我和茉莉在第三搁置区内以贩卖精神舒缓剂的名义送出去了10份样本，并用内置的信标仪加以追踪。”
江岚身后的屏幕上，蜘蛛的标志紧接着被一副集成的地图取代，上面的几个地方间歇地闪烁着一些红点。
“根据我的整理和分析”茉莉接过话茬说道“我们分析出这个地方是据点的可能性很大。”
一个正方形出现在地图上，它圈出了一个红点最密集的地方，然后放大。
“搁置区西南方向的原布轮街，有一半的样本都最终流向了这个点”茉莉说道“5份样品都在这个地方被监测到信号”
“这个地方原本挺繁荣的，只是现在已经是荒废状态了，街上废弃的房屋里不是住着野狗就是流浪汉，卫生条件非常差，特别署的人也不经常来，更别提社区福利人员了”A012解释道“说白了这地方和那些外面的废土没多大区别。”
“唔恩”江岚点了下头，“看这个比例，如果真如吉格所说的那样，这个地头蛇确实已经占据了这个地区大部分的舒缓剂交易了。”
“何止是占据了大部分，这基本上已经可以说是垄断了”A012说道。
“我同意”茉莉附和道。
A012回过头，似乎是茉莉的肯定让他很高兴，他得意地向茉莉使了个眼色，但茉莉并没有迎合他，甚至露出了极度嫌弃的表情。
唉，A012在心里叹了口气，和他猜想的一样，自讨没趣。
“A012”江岚提醒道“不要打岔，茉莉，继续说”
“好的”茉莉说道“在监测中，有3份样品在短暂地交会后又各自分离了，估计是被各个小头目带着分散开了，具体他们想做什么我们并不清楚，但是余下的2份，一直被保存在布轮街左边的这个地点。”
正方形继续拉大，旁边贴上了一张白色楼房的照片。
“这里”A012直起身子说道“在很久之前是个教堂，后来因为没有教徒，被卖出去改造成了公寓，但生意不怎么样，最终买家也离开了，据说是去了瓣区，这个地方就被废弃了。”
“这个用来当据点”江岚说“他们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招显自己，还是说？”
“对，那个地方表面上只是一个破旧的楼房而已，朝北的那面墙也破了个大口子，到处是铁板和铁丝网，而且杂草据说有人小腿高。但根据一些无业混混讲的，在楼前的草坪上明显有踩踏过的痕迹，也有刚扔不久的酒瓶和烟头，所以我和茉莉猜测，他们的据点在地下。”
“而且露在地表的教堂里，设置了两个摄像头，视野覆盖了整个大厅”
“这对你们二人来说应该构不成威胁吧。”
“那是自然”A012自信地说道。
“那么事不宜迟，尽快行动吧”
“恩”A012和茉莉相互对视了一下，一起点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