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江升任县尉之后不用冲锋陷阵,按照神武王朝的官场做派,平日里都是待在衙门处理公务,此时前去拜访,想必不会走空。
来到北华县衙,刚要拜托站岗执勤的护卫往里面递交拜帖,张江的得意弟子陈钊恰巧外出公干,与陆恒也算是朋友,便一路他带到了张江那里。
这位新上任的县尉大人似乎刚发过火,面色非常难看,陆恒本想询问究竟,倒是张江首先开口了。
“昨晚搜到的那块九品火灵石,以及仵作提取的尸水跟脓血样本,都被靖安卫那帮混蛋强行要走了,他妈的……”生性豁达爽朗的初老汉子忍不住爆粗口。
“我还指望着查出一点眉目来,以此报答刑部局马尚书的提携之恩,这等惊天大案可不多见,稍微做出些成绩就能立功。”
陆恒不动声色地问道:“张叔,对于这件事情,尚书大人有何指示?”
“他老人家早上托人带来一句话,让我尽力而为不要逞强,我估摸着尚书大人心里同样窝着火呢,毕竟他也是新官上任,不可能不想立功,我是他一手提拔的,县尉的位置还没坐热,他不好说什么,便用这八个字来敲打我。”
“带话之人不会是刑部局的官差吧?”
“当然不是,是马尚书的管家。”
陆恒有些纳闷:老张你这是怎么了,刑部局尚书马有道的意图如此浅显直白,你居然看不明白。
不过陆恒深知他绝不是蠢笨之人,否则也当不上北华县的县尉,或许是太想立功的缘故,有些心急了,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斟酌着字句旁敲侧击。
“晚辈以为,尚书大人的这八个字并非敲打,而是试探!”
“试探!”张江一愣:“贤侄此话何意?”
“正如张叔所言,当官的谁不想立功,但比起立功,更重要的是保住现有的官位,正所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嘛!”
张江为人忠厚重义,是一位值得敬重的长辈,陆恒又在他身上投资了一百银币,就算连本带利收回来了,也不能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卷进去。
“齐家提亲车队一案非比寻常,表面看死的全是齐家之人,实际上打的却是金蝉晏家的脸。”
“张叔你想啊,晏家的祖上是跟随太祖武皇帝打江山的从龙之臣,两百多年来一直世袭一等承恩侯的爵位,当代家主晏雷芝更是道盟的几位副盟主之一,谁都知道他代表着夏侯氏皇族的利益,比权势、比富贵、比根基,就连钧天十三阀也不过如此,放眼天下,谁有胆量跟晏家作对?”
张江眸光闪烁不定,若有所思。
“所以说,张叔想靠此案升官发财的想法非常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身死魂灭。”
张江叹道:“职责所在,不能不管啊。”
“所以尚书大人才让管家给你带话,而不是刑部局的官差?”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是贤侄冷静锐敏!”张江登时醍醐灌顶:“是啊,如果尚书大人派刑部局的官差来传话,绝不会说尽力而为不要逞强,应该让我全力以赴追查到底才对。”
“尚书大人之所以派管家来传话,既是在维护护我,也是在考验我,看我够不够格当这个县尉,尽力而为就是要做好本分,不能什么都不管,至于不要逞强,是让我适可而止,该收手时就收手,这是怕我给他老人家惹祸啊……”
陆恒笑道:“既然两样证物都被靖安卫抢走了,张叔刚好可以顺水推舟,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他们爱怎样就怎样,你也乐得清闲……”
“官场浩浩,水深不见底,我苟活五十多年,居然及不上你这小娃娃……”张江有些意兴阑珊。
陆恒心说:要是没有这点能耐,以我前世苦逼农二代的身份,怎么混到上亿身价?
“正如尚书大人所希望的,张叔你只需尽力而为就是,不可为时便适可而止,何必如此介怀呢?”
张江解开了心结,一时间心怀大畅。
陆恒趁机跟他要齐家一案的卷宗。
张江奇道:“贤侄是局外之人,看这些做什么?刚刚你还劝我不要往里掺和呢。”
“张叔难道忘了,半个月前我跟晏家的总管屠刚打过一架,而齐家的提亲车队当天就出事了,两件事情前后脚发生的,也不知道晏齐两家会怎样联想,所以想看看案件的进展情况。”
“贤侄不说,我倒忘记问了,你自幼体弱多病,居然轻易就将贯虹境界的小宗师屠刚震飞下楼,我问过阿宝,他说你一直偷偷地修炼家族武道,真的吗?”
“……咳,是真的,不过舅舅传给我的功法先天不足,以至于每年都要卧床调养好几个月。”陆恒无奈,只得再撒一次谎。
“原来如此。”张江轻轻颔首。
“案子进展得很不顺利,只知道除了齐冲天父子俩之外,其他人全部死于箭伤,而且都是一箭穿心,齐冲天父子俩则是死于刀伤,齐晓海被一刀枭首,脑袋飞出去起码三四丈,齐冲天撑了几个回合,最后被一刀劈开了胸膛,场面凄惨无比。”
“靖安卫的仵作,以及道盟缉刑司的白袍武侯勘验现场以及尸体后认定,凶手只有两个人,一人用弓,一人使刀,两人应该是同时动的手,而且配合默契,使刀之人一个照面间便砍掉了齐晓海的头颅,然后转战齐冲天,而那位神箭手则躲在暗处,用弓箭杀死其他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线索。”
陆恒沉吟道:“不要说天陆了,就算咱们东海行省也有众多使刀用弓的门派,想必晏家,以及背后的道盟,还有夏侯氏皇族,已经施加压力让这些门派自证清白了。”
“贤侄所言极是。”
谈到这里,一壶茶已经喝光了,张江重新煮水烹茶。
“这段时日以来,倒是流落黑市的彩礼收缴上来不少,也抓回来不少人,可惜尽是城里的混混儿,酷刑加身之后全招了,都说那些金银珠宝是有人偷偷扔到家里的,线索又断了……”
“是嘛……”陆恒脑海中旋即闪过马三有恃无恐的表情,那块九品火灵石也是有人扔到他家的吗?
“晏齐两家已经发出了英雄帖,广邀东陆武林同道共同追凶,三仙道府的副掌教玄鸰真人也来到了玉华城,整个东陆政商两界跟修行界都在蠢蠢欲动,站队地站队,表态地表态,呵呵呵,一石激起千层浪,也不知凶手究竟想做什么?”
“由着他们去折腾吧,只要不影响咱爷俩喝茶聊天就成。”陆恒活脱脱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做派,顺势问道:“也不知道南陆那边怎么样了?”
“贤侄尽管放心,南陆那边打不起来。”
张江成竹在胸。“而今正是宏光盛世,我朝国力强盛、兵多将广,邓元帅率领十五万大军陈兵曲灵江,吓也吓死那帮南蛮了。”
但愿如此吧!
陆恒并没有他那么云淡风轻。
纵观世界历史,战争的每一次爆发都有其必然的内在动因,那些手握权柄的野心家另当别论,对普通人而言,每一次战争地到来都是出乎意料的,一点点不起眼的星火都能燃起滔天烈焰。
不论是晏齐两家的无头悬案,还是朝廷与南陆十六酋长国联盟的边境冲突,都跟陆恒没关系,他也左右不了,很可能是因为穿越的缘故,加之这段时间的经历又十分诡异离奇,令他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忍不住想打听一二。
当然了,好奇也是一部分原因。
回到宝聚恒,夏猫儿告诉他,那对寻找烟波草的姐弟并没有再来。
陆恒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叮嘱他好好看着生意,独自来到书房打坐练气。
红日西沉倦鸟归林的黄昏时分,老马车行的徐槐如约而来。
“陆老板,你要的资料都在这里!”
这位笑呵呵的情报头子没有落座,干脆利落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陆恒,想必是辫子的履历资料。
好家伙,真够神速的,办起事来比官府有效率多了。
陆恒缓缓打开信封。
李栋,本地人士,住城南三宝街,流光轩老板王宝金的远房表外甥,十七岁开始当伙计,至今都十三年了,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而且手脚很不干净。
陆恒越看越纳闷,这样的烂人流光轩也敢留着?就不怕养虎为患,把店里的金珠宝贝洗劫一空?
资料上还显示,李栋经常光顾的赌场有三家、妓院有两家。不用陆恒提议,以李栋的办事能力,想必早已安排好人手在这些地方暗中盯梢了。
又把履历资料完整地看了一遍,发现近半年以来,这家伙去的妓院要么是城西的丽景春,要么是城北的碧波台,而天香楼他只去过一次!
没错,是一次!
起码资料上是这么写的。
而这难得的一次,他找的正是红翠!
若是放在寻常,陆恒肯定以为是红翠功力深厚技巧娴熟,李栋慕名而来,如果与红月秘匣联系起来,他就不这样认为了。
若想彻查一个人或者一件事,信息来源固然重要,思维的发散程度更重要,不能死盯着一处,必须学会假设联想。
错了不要紧,要紧的是错过了。
就比如李栋只去过一次天香楼,无巧不巧找的就是红翠,他一出来,红翠就让姚嬷嬷过来传话,如果非要用巧合来解释,陆恒勉强同意,可是红翠被炼成怪物,李栋不知所踪,又该如何解释呢?
如果徐槐的情报准确无误,姚嬷嬷也没有说谎,以上真会是毫无关联的巧合吗?
或许是我想多了,反正钱都花了,等老马车行找到李栋再说吧。
江湖混老的徐槐很会察言观色,理解陆恒的焦虑烦躁,歉然道:“请陆老板耐心的等几天,只要目标还在玉华城,我们一定能帮您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