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0点多,城市还是燥热。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这样的日子不会来临了。
从派出所录完口供出来,知鸢拖着她蓝色的行李箱坐在了门口。
整个城市华灯初上,满眼灯火却无以为家。
她双手托着头,歪着脖子,行尸走肉一般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他们是不是和知鸢一样,故意行色匆忙,做着一场回家的美梦。
或者说,他们一定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那里有许多的空房子,住着许多无家可归的人。
“你不用等了,拘了!”
老巫婆一家从派出所里走了出来,扭着水牛腰,手臂挎着包。
“对,拘了,咱不缺钱,不接受私了。”刘二愣得意的从身边走过,还特意把五块六买的蓝色泡沫拖鞋在地板打的跟响指一样特别响。
小胖墩想去拉知鸢,再玩一次孙悟空的游戏,却被老巫婆一把给拉走了:“寄生虫!”
“太脏!”
“回家!”
两大一小出门拦了辆出租车,汇入了回家的人群,带着知鸢最后一个家消失不见。
可笑,知鸢居然开始留恋——那个她始终想逃离的家。
它真的不是好的回忆,却把一颗心连根拔起。
压抑!沉闷!无助!迷茫!
踉踉呛呛的走在路上,能陪她的只有她那只蓝色行李箱,还能怎样?
感谢上天赐予自己的祸福吧,本以为,从8岁熬到18岁,会开启自己的素年锦时。到头来却是岁月无情,幻影如梦。花季还未开场,叶已凋零彷徨,水冰凉,泪如殇,敛眸芬芳,把人生合上。
知鸢悠悠荡荡,穿行在大街小巷。
想去网吧过个夜,发现自己练一个子都没有;想投靠朋友,发现自己孤独的一无所有。犹豫了很久,她终于拨通了大伯的电话。
“大伯。”
“谁啊?”
“我是知鸢,我……”
“啊……知鸢啊,那个……大伯现在出差呢,改天再打吧。”
“小叔。”
“谁啊?”
“我是知鸢,我……”
“啊……知鸢啊,那个……你知道的,叔叔现在要了二胎,家里也没地方……。”
“小姨。”
“谁啊?”
“我是知鸢,我……”
“啊……知鸢啊,那个……你长大了应该懂的,你毕竟姓周,我们作为外姓要是越俎代庖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群亲戚生怕沾上瘟疫似的开始躲着自己了。
难道自己真的只是个寄生虫吗?
呵呵,知鸢自己冷笑一番。
心早已连根拔起,又何来悲伤。
自己就算再讨厌,也要活出自己的模样。
“嘿!妹妹。”
突然有个声音再喊自己。
知鸢抬头一看,是个女生。
由于背光,看不清她的脸,但听声音很年轻:“你这大包小包的是要离家出走吗?”
知鸢放慢了的脚步,看着她,闪烁的霓虹灯将她全身照的闪烁不止。
她没带包,手里拿着4个手机,过往的车辆带起的晚风,掀动了她的刘海。
借着车灯,知鸢看清了她的脸,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不是很漂亮却很秀气,也很白皙。
她有些急促的说,但语速并不快:“过来点,那里不安全。”边说边伸出手来拉知鸢。
知鸢没动,静静的看着她的脸,迟疑了一下:“你是?”
知鸢心里突然一阵欣慰,心像是又被这个世界拉回来一把,转眼亲切感便席卷了全身,尽管这个说话的女人她并不认识。
见知鸢说话,她声音兴奋起来:“我们单位吃过饭在这里唱歌玩呢,”她手指了指门口。“一起玩会吧?”
知鸢这才注意到自己走到了一家KTV门口。
好声音是春城一家比较有名的豪华KTV,知鸢自然是从没有去过,但听别人说过,这里面大多是有钱人才来的地方。
“我没钱。”知鸢答非所问
“不……不要钱……还能挣钱?”
挣钱?当一个人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时候,能挣钱是唯一能让她眼前一亮的事情。
“怎么挣钱?”
“喝酒……”那个女人突然意识到什么,好像怕说出来伤害到了知鸢。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直沉默着。
少许,女人掏出500块钱直接塞了过来,略有感激地说:“什么也不用做,就坐那里喝酒。”
知鸢没说话,也没接钱,死死的盯着她看。
有些事她确实看的不是很透彻。
女人看知鸢没动,硬是把钱塞到她手里:“说白了就是帮姐一个忙,今天姐人手不够,你就凑个场。”
“哎…你…你等等”,知鸢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看到这500块钱,她心动了,在某一刻确实放下了尊严。
可是又想,她这样的人还拥有尊严吗?尊严是留给那些居有定所食可果腹的人的,自己只是个需要吃饭睡觉的低级动物……
想着想着,她的肩膀抖的很厉害,终于哭出来了。
自从在各个家庭寄养以来,为了有饭吃有地方住,就一直活得没有尊严,现在,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作为一个平凡不能再平凡的小女孩,该怎么才能活下去?
尊严不是问题,活着才是问题。
她终于安静了下来,大概哭了有几分钟。
女人大概知道了知鸢的纠结,她说:“拉良家下水,良心有愧;劝风尘从良,犯了规矩,这事姐从来不干。这次是真心的人手不够,凑个场,妹妹只管喝酒,真的什么都不用做。”
她走上去抱了抱知鸢。
知鸢点了点头。
门里传来那首梅艳芳的一首老歌:
“我有花一朵
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
我切切地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