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逸举头望了望天,又低头望了望水波荡漾处。他想啊,这天上怎么掉下一个人来?还偏偏砸到了自己的面前。
四周的游船发觉危机已经过去了,也是慢慢地聚了起来准备看热闹,围出了一个圆。
没多时,一个雌雄莫辨、白皙秀丽的美人头清水出芙蓉,原是林宣灯从水中浮出。他喘了几口气,仔细抹了抹眼皮鼻周的水,这才睁开双眼。两眼环顾四周,发现围着的这些游船里,就数余思逸的包船那里美人最多,衣着最华贵。就这还用纠结吗?林宣灯二话不说往余思逸的包船划了过去,准备攀起。
余思逸也是纳闷了,怎么往我这儿来了呢?我不认识的丫。四周的几个美人只管用眼睛看着余思逸,要他做决断。她们只是青楼妓子,包船的余思逸才是大爷,这船上都得听他的。他不发话,没人敢轻举妄动。
“拉我上去。拜托啦!”林宣灯本来以为靠自己是能够攀得上船的,但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也是小看了这花船。一个宅在家里十几年的宅男,平日里挑食又不锻炼,哪里有肌肉可以使唤。而且这花船吧,精工细作,处处都是细密的雕花相连,根本找不到好地方借力,握上去反而硌得手疼。
这也太理直气壮了吧。余思逸惊了。凭啥子二话不说就要上我的船,还要我拉你啊。虽说如此,但是余思逸还是准备把人拉上来。他想看看这人是谁,要玩些什么把戏。过几日,黎国二公主的车队就要过来了,太过奇怪的人都得注意些,免得出现什么意外。哎,今天明明是休息日,我在游玩之际却依旧关心着这梦京的境况,真是太劳心劳力了,这世上怎会有像我一样好的少丞,嘿嘿。
余思逸把手伸了下去,一把握住了林宣灯无处安放的嫩白小手,把人给扯了上来。诶嘿,这小家伙的手还挺滑嫩啊,有赚到。
等到把人拉了上来,余思逸这才注意到这人的穿着与人不同,衣裤皆是短短的,露着白臂细腿,但看着不像是扯烂了的样子,也不像是布料短缺导致的。头发被水润湿了,是披散着的,并未见束发的痕迹,发质黛色光润,一看就是养得不错,想必出自富贵人家。
“呵哈呵哈”被人提溜着上来的感觉不太好受,林宣灯伏在船板上把气喘顺了才准备抬起头来,但是身子还趴伏着,还得再歇息一会儿。他看向余思逸说:“谢啦,兄弟。”
“哈,美人,你可真搞笑,怎么就认起兄弟来了呢?哥哥我是个孤儿,可没的兄弟。你是何人?为何从天上掉下了湖里?又为何要上我的船?快点交代咯,不然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一脚给你下去。”余思逸蹲下来,笑着和林宣灯说话。
这一听就有种不着调的感觉,林宣灯翻了个白眼,他转头看向余思逸身后的几个美女,说:“小姐姐,你们好啊。请问你们有带替换的衣服吗?可不可以给我一套。我身上虽无钱财,但是带了一些珍珠玉石,待会找个当铺抵当一下就能还钱,不欠你们的,还请放心。你们看,我身上都湿透了,不换的话待会容易生病。几位都是人美心善的,帮帮忙啦。”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余思逸看他不搭理自己反绕过自己去找后面的妓子,还敢翻白眼,顿时被气笑了。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只能看向自己。“我问你话呢,你找别人做甚。”
“还有,你到底是男是女?女的话,你这胸也太平了吧。男的话,怎么长成你这样,还跟人姑娘借衣服啊。怎么也该是跟我借衣服吧。”
余思逸把人捏着下巴抬起了一点,他眼睛往下瞄,平的,像是个男子;又复向上看,喉结不明显,脸好看,像是个女的,从头到脚都是细细白白,实在不好分辨。
林宣灯讨厌别人捏他的脸,当即甩脸,但是对方劲大,并没有摆脱掉这一只罪恶的魔爪。“你,狗爪子放开!干嘛呢就捏别人的脸啊。我和你又不熟。”
“不熟?不熟就对了。不熟你干嘛砸我面前?不熟你干嘛上我的船?”余思逸见他甩脸了,本能地钳得更紧,但是林宣灯皮肉嫩,重捏几下就泛红了,这看着有点严重,于是便放开了。
“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掉了下来而已。掉到你面前只能说巧合。至于为啥上你的花船,哎,怪我,我就爱近些好看的人。这是夸你呢,说你们船上的人长得好看,我心有好感。”林宣灯爬了起来,拍拍手臂和膝盖处的尘埃,一边拍着一边说。
“哼,倒是会说好话。”余思逸也是个自恋的,听到夸人的话,便觉得通体舒适,拿出一条帕子也给他拍灰。只是拍着拍着,他的动作忽然变慢停顿了。糟了,我还没搞清楚他是男是女呢,就往人家身上拍,这不是耍流氓嘛。余思逸维持着表面的风轻云淡,身体却僵硬着后退几步,拉开安全距离。
船上的几个小姐姐都是没带替换衣服的,但是四周别的游船有认识的姐妹在,她们刚刚也瞅见了那落水者上了余思逸的船,正都好奇八卦着呢,借东西爽利得很,只是要求姐妹若是听到什么八卦,到时候也给说上一说,乐上一乐。于是,倒也搞来了一套衣物。
余思逸之前抱着的那个美人是梦京里一家花楼的魁首,名唤林荧谣。她拿着借来的衣服给林宣灯。
“谢谢。”林宣灯接过衣服说谢谢。
他猛地回头,瞅见刚刚围观的那些花船还在,有的还好,知道要躲着纱帘后边偷听偷看;有的就直接站前了伸长脖子往这边看。“看嘛呢!人家都要换衣服了还看!臭流氓。”林宣灯朝他们大喊。
那些围观的人哄笑着,便把游船都散开了些。
林宣灯扒了脚上的罗马凉鞋放在船板上晒,自己爬进了船舱,纱帘里边。
“嘻嘻,姑娘们背过身去。”林宣灯笑着说,一边说一边还扬了扬手上的衣裳。
船上的美人们这时就都明白了这是个男子,立即羞红了脸背过身去,不去看他,几个姐妹挤在一处窃窃私语。
余思逸守着纱帘给他把风,只见姑娘们背过身后,林宣灯手法豪迈地把上衣和下裤全都脱了,甚至连内裤都扒得一干二净,露出平坦的胸部和光洁的双腿,这倒是很直观地能知道男女了,只是尺度太大,叫余思逸看得瞪大了眼。这还不止,他扒完衣服以后,还熟练地打散了叠好的衣服,找出最贴身的先穿上,其次是外衣和裙子,系带束衣,手法熟练,一看就是老手了。林宣灯穿好衣服,把手伸到脖子后边把湿透的长发捞出衣领,这才算是大功告成。只是脚还光着,感觉怪怪的。于是爬出去把晒得半干的凉鞋套回脚上。这终于是才舒坦了。
“好了,我穿好了,你们可以转过来。”刚跟背过身去规规矩矩的美人们和颜悦色地说完话,又转头瞪起了余思逸,没好气地说道:“还看呐?你好歹也装一下啊,就真的是瞪大了眼睛一直看。我有的你都有,这都要看?看男人换衣服看得眼都直了。”
“但是没有见过男子穿女装啊!”说完,余思逸皱了下眉头,补充了一句。“还穿得那么熟练!”
闻言,林宣灯露出自得的微笑,他说:“那是,我都是老司机了。专业的女装大佬。”
“哎,对了,你是谁啊?这里是梦京对吧,此处是游湖?美人们也说说话呀。”他背靠在船舱内的软榻上,垫着软枕,还把头发拨出船窗外弄散了摊开散湿气。说话间,笑着看了看余思逸,又看了看那几个青楼妓子。姿势放松,怡然自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船上是他请客,一副主人家做派。
“呵,感情我花钱是给你享受的。这分明是我花钱包下的花船吧。”余思逸走过去他身边坐着,对他说话。
“美人儿,你们给我讲讲这人谁啊,怎么这么臭屁?我离开梦京好久了,许多事情都不知道了。”见余思逸问非所答,林宣灯就问起了对面坐着的几个美人儿,言笑晏晏,态度挺不错。
几个小姐妹捏着帕子掩着脸笑,只有林荧谣笑完了还记得答话。
“奴家林姓,公子可唤人家荧谣或是谣娘。”林荧谣起了半身,做了个礼。
“哎哟,咱们本家啊,我也姓林呢。”林宣灯朝着人家挤眉弄眼,把人逗笑了一下。
她笑完,用手上的团扇小幅度地指了指余思逸。“这位大人可不简单。是我们上国梦京的少丞。”
林宣灯看向余思逸,余思逸发现他探究的目光之后,向他挑了一下眉。
“就这啊。他有啥好的,就能做少丞,看着也不像个靠谱的啊。少丞是个多大的官啊?”林宣灯再问。
“少丞位比丞相,而我是上国的少丞。你说这是个多大的官!”见他这般轻蔑,余思逸忍不住出了声,说话间胸脯也往前挺了挺。
林宣灯不以为意。“既然位比丞相,那你干嘛不做丞相去做少丞啊?明显是丞相更有牌面好嘛。少丞一听就给人感觉低人一等。”
余思逸只感觉自己要被气死,这是正好说到痛处了。养父当年出任丞相的时候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啊,怎么到了我要做丞相的时候就那么多魑魅魍魉反对呢,搞得太子也只能新设一个少丞的职位将就着上。唉,何日才能有我养父当年的权势与威望啊,呜呜呜。这在家里根本抬不起头来嘛。
“要你管!我这年纪能做少丞也是不错了,你要求不要太高。”
林宣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一个屁股大挪移靠近了余思逸,逼得余思逸几乎是身体本能地往后倒。“那余青鹿呢?他还做丞相了吗?”
余青鹿是他一手提把的丞相,做事很能干,除了事儿妈管得多,几乎没有别的缺点。不用催促,自己就肯干,而且业务能力强,实属是黑心老板的最爱员工。
余思逸:“哦,你倒是知道我父?”
啥玩意,林宣灯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余思逸。当年我离开梦京的时候,余青鹿连老婆都还没找到,这会儿连儿子都那么大了,神速啊。还是说当了接盘侠?
林宣灯:“啊,这,那你母亲是?你叫什么名啊。”一时间惊讶地连说话的语气都弱弱的。
余思逸想他这反应似乎是认识养父的,或是与养父有旧。“亲父因病早亡,亲母伤感过度生下我这遗腹子后也精力不继随之去了。族里的人看养父不娶亲,担心他老了没人照顾,便做主将我过继给了养父。我与养父原是远房族人。养父自艳帝出走养病后觉得知音不再就辞官了,从此醉心文墨,独居在家并未娶妻生子,只我一个养子,余思逸。你这回可知道我是谁啦?”
“哇,这样啊。”林宣灯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余思逸。看来凤盛和范叔在他走后动作还挺大哈,连余青鹿的官都么得了,也不知道别的人又如何。
而且,这孩子,名字叫做思逸呢。那岂不是余青鹿在想念我。龟龟,我可真是个罪恶的男人,哎,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连余青鹿都招架不住,这身上背了太多情债,怎么办~林宣灯捧着自己的俏脸装作是慈祥地看着余思逸,实则是在心里暗暗臭美。
被他这慈爱一眼注视着,余思逸觉得自己都快被看毛了。
“那这边的几位姑娘是?”林宣灯问她们。
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名字,又说都是来自一个花楼——香风渡。
嘿这不是巧了吗?又是林宣灯认识的。
“香风渡,是我认识的那个香风渡吗?就临着这游湖,地方挺宽敞,后院布置得很美。楼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叫柳春莺的,我识得她,熟!”
“呵,你可厉害啊。不识得我,倒识得我养父,现在还认识青楼老鸨了。别的人去青楼都是找的姑娘,你却不一般,是找的老鸨,口味挺独特呵。”余思逸嘴臭他。
“你懂啥,春娘很好看的好嘛。就算现在年纪大了,也定是别有风韵。别是你得不到她的爱就在这里说葡萄酸。”林宣灯反驳道。
几个姑娘听到他认识柳春莺都很惊讶,又是一番贴头窃窃私语。讨论了一会儿,林荧谣说:“你方才说的春娘可是我们莺妈妈?名字倒是你说的那个,但是我们一般不叫春娘,姑娘们和客人都唤她莺妈妈。”
林宣灯:“应该是同一个人。那我待会等你们要回去的时候,就一道儿跟着,我想去找春娘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