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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土匪与上帝同在

其实官军也不是毫无顾忌,当他们向人票和土匪开枪扫射的时候,他们是看清楚了的,人票中并没有洋人,所以他们才用机枪扫射。只要没有洋人,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没有发现洋人,那也就是说梅神父并不在四方山中,此时,潘守蒸和萧耀南都不知道梅神父的下落。而现在距离梅神父被劫持已经一个月了,官军虽然奋力追剿,但却始终无法解救出梅神父,而现在连梅神父的下落也不知道了,这让萧耀南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四方山中的土匪也和萧耀南一样,连日的逃亡使得他们疲于逃命,死伤数百人,枪支也丢失许多,子弹更是匮乏,粮食也有一日无一日,而且人票也丢失了许多,这让他们连财路都断了,日子比萧耀南更难熬。不得已,四方山中的杆首们一番商议后决定再次与官军谈判。7月中旬,这股土匪放出当初在澴潭俘虏的徐排长,要他带信给官军,重申以前提出的收编、给饷、补械等条件;表示如果同意,即放出梅神父。

但其实,梅神父此时并没有与许排长在一起,梅神父第二次遭遇到的土匪不是雷老么那一杆,而是被北逃的另一大股土匪中的安玉江杆抓住的。当潘守蒸在四方山大力围剿的时候,梅神父实际上早已被安玉江等杆匪裹进入河南省,然后经过桐柏县的固县、吴城等地,到了桐柏山区的老龙窝。这老龙窝位于桐柏山深处,十分隐蔽,而且易守难攻,所以当到达这里后,土匪们才算稍微安定了些。

而这位梅神父虽然一直被土匪们裹挟着北上南下,但却始终没有忘记他的职责——他是一个传教士,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要终于对上帝许下的诺言,为上帝传播福音。因而,只要一有空闲,梅神父就向杆匪们传起教来。他给土匪们讲上帝如何在七天的时间里创造了这个世界,讲亚当和夏娃如何在伊甸园中受到蛇的诱惑而产生爱情,讲上帝如何惩罚犯下罪恶的人类,又如何利用诺亚方舟为世界留下了种子,讲耶稣诞生怎样在伯利恒诞生,又如何被犹大出卖,然后被钉在十字架上,又如何复活。但当梅神父讲到人应该互相关爱的时候,土匪们却问他,为什么他们村子里的地主、乡绅和官府剥削百姓,鱼肉乡亲却得不到惩罚?梅神父眼望天边,说,当末日审判来到的时候,他们都将受到惩罚,上帝不会让他们进入天堂的。而这些虚无缥缈的许诺显然无法打动这些农民出身的土匪,在他们看来,这和观音菩萨的谎言差不多,根本不会产生什么效果,最终地主乡绅还是照常过他们的好日子,而穷人仍然被迫落草为寇。

当梅神父对着这些人间魔鬼讲述福音的时候,在老龙窝东南方向150里处的鸡公山上,有几个人正在商议如何剿灭这股匪徒。鸡公山坐落在豫省边界、京汉铁路东边,是一座风景秀美的旅游胜地。直系陆军第十四师师部就设在这里,师长是靳云鹗,他也是吴佩孚的一个心腹爱将。

当土匪们最终来到河南的老龙窝后,萧耀南也获得了情报,他也得知梅神父也在老龙窝,这样一来,不管他高兴不高兴,他都必须与河南方面接洽,希望河南方面能允许他的部队进入河南地面继续剿匪。当得到河南的应允之后,萧耀南立即命令潘守蒸带领一个团进入桐柏山区继续追击土匪。然而,这个山区如此之大,当潘守蒸的一个团进入山区后就如同在大海中捞针,兵力根本不够。不得已,萧耀南只好给河南的十四师发去电报,请求协助剿匪。

靳云鹗早已知道梅神父被劫持给吴佩孚带来了一个难题,因而当萧耀南的求援电报一到,他立即邀请潘守蒸和法籍安神父前来商议。此时,他们就正在此商议此事,这一天,双方便拟定了联合进攻匪巢老龙窝的计划。

靳云鹗一面调遣部队准备进山剿匪,一面拍出密探前往侦察。很快,他得到情报,此时老龙窝的土匪已经倾巢出动,正在向桐柏县西北方向行进。原来,当靳云鹗派出密探的同时,老龙山也从眼线那里得到消息,官军准备大规模围剿,于是,老龙窝的土匪们立即行动起来,迅速北上到桐柏县西北的歇马岭,与先期到达这里的于海峰、刘排长、戴昏王等29杆土匪会合。合杆后的匪徒再次达3000多人,黑压压的土匪们散布在桐柏、唐河、泌阳三县交界处的40多个村庄。当这几十股土匪合杆后,为庆祝台杆,匪徒开始在大河店搭台演戏,同时土匪们还放出消息,声称他们准备继续北上方城县,与那里的宗万林、高保盛、张老六等杆会合。然而,靳云鹗和潘守蒸根据密探的情报,认为匪徒爱枪如命,素来枪不离身,但此时许多人都是徒手而行,可以判断他们的武器损失很大,一时也难以得到补充,因此,可以按照原计划一举剿灭。

7月16日,潘、靳二部的两个团进至歇马岭,然后迅速分兵突击,最终成功把匪区包围起来。匪徒枪少弹尽,无力突围。而官兵则因确知梅神父在此中,也不敢贸然进攻。

就这样,官兵不敢硬攻,土匪也无力突围,双方就此僵持起来。潘守蒸旅长亲自赶赴前线视察之后,派澴潭的周神父再次与土匪接洽,晓以大势,希望和平解决,以免两败俱伤。同时,一些地方人士和匪首亲友也先后奉派进入匪区,劝告匪首。几经周折,到19日,杆首们终于让步,只要将有枪者收编为正规军即可。消息传出后,官军才算松了一口气。然而,当潘守蒸正欲把这消息通报给萧耀南和靳云鹗的时候,当晚,土匪竟然企图乘黑突围。所幸潘守蒸素来带兵严整,防守严密,尽管夜间土匪突如其来,加上土匪们枪支短缺,因而实际上没有多少冲击力,相反,官兵们用机枪奋力反击,结果匪徒不但未能突围,反而死伤百余人,最终还是被迫退回山中。潘守蒸不由得火冒三丈,立即命令官兵将这一地区铁桶似地包围起来,并派出飞机散发传单,呼吁匪徒缴械投诚。

潘守蒸与靳云鹗商议后认为,不妨就这样合围一段时间,土匪们食品和弹药都十分匮乏,等到他们弹尽粮绝之时,他们就一定会俯首贴耳地走出山来。

然而,官方大大地低估了土匪们对艰苦生活环境的适应性。3000匪徒在这一片山区被围了整整10几天,他们搜光了老百姓家中的粮食,摘尽了山地里的玉米、豆类,尽管仍处在半饥半饱的状态,但却硬挺了下来。28日,天主教会委派安神父与随县天主堂康神父、泌阳的梁神父一道进入匪区时,被围的杆首们也饿狼一样显得穷凶极恶,他们出于报复心态,竟然提出了较原先更高的条件,他们要求获得1万支枪、两年军饷,另外还要24门大炮,只有如此才同意收编并释放梅神父。

杆首们这一更高要求顿时激怒了潘守蒸、靳云鹗、萧耀南,甚至连法国公使也打来电报,主张沉重打击土匪。潘旅长于是会同各部队军官再次制订作战计划。他命令河南军队一团由泌阳南进,靳云鹗第十四师的周营从桐柏的吴城北进,他亲自率领本旅的范团从桐柏西部包抄,各方同时发起总攻;另组30人的敢死队从平氏山间小道偷袭匪巢,负责救出梅神父。他将计划报告萧耀南、吴佩孚、靳云鹗后,三人均极表赞成。萧耀南还悬赏5000元,奖励救出梅神父的人;而吴佩孚更是悬赏6000元,并派出嫡系第三师的一营人马前来助战。

而在深山老林中的众杆首们见此架势也不由地感到担忧起来,通过眼线他们得知官军打算发起总攻,这让他们惊愕不已,他们没想到官军竟然决定痛下杀手。而今的情势也是土匪们第一次遇到,以往,土匪们合杆后如果遇到官军强力打击,他们就作鸟兽散,会立即分散逃跑,从未遇到过合杆后全部被包围的情况,此时他们就是分散逃跑也已经无路可逃,四面都已经被包围起来。而这样大规模的官军聚集起来,看来也是必然有一场恶战了,而结果显而易见,最终土匪们是难逃厄运。杆首们也聚集在一起,大家见面都面面相觑,无话可说。最终还是素来狡诈的戴昏王打破了沉默,他朗声笑道,“我们还有洋和尚,我就不信官兵敢对我们往死里打,他们想打,洋人还不一定答应呢!”

另一个杆首于海峰的脸早已变成了茄子色,他咬牙切齿地说,“就是这个该死的洋和尚,羊肉没吃到,倒惹了一身臊!”

有一个杆首刘广林说,“依我看,还是把洋和尚放了吧,不然我们大家恐怕最后都要吃亏。”

但一听此话,刘排长一下站起来,瞪着绿眼说,“那绝对不行,我们弟兄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连个鸡毛也没弄到,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而且,我们要是放了洋和尚,官兵也就少了顾忌,打的会更狠。”

众杆首也深知刘排长说的也对,此时,梅神父倒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大家一时又沉默了。

最终,安玉江说,“放不放随你们,只是这洋和尚我不想再带着了,这老东西走不动,每次走动都得用几个人抬着他,成了老爷了。”

刘排长立即接过话,说,“你不要,那给我。”

安玉江也当即答应,“给你就给你。”当场就命令把梅神父转交给刘排长。

戴昏王见众人都忧心忡忡,最后也只好安慰说,“不用担心,前几天,我已经派人请宗万林、高团长(即高保盛)他们火速南下湖北,在潘守蒸这小子家里点把火,他总得带兵回去救一下,咱们这不就解围了?这叫围魏救赵。”

但刘广林说,“我估摸着官兵这两天就会动手,宗万林他们就是在随县、枣阳干起来,等消息传过来,咱这里怕也黄了。”

戴昏王也知道这远水难解近渴,他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但戴昏王身边的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却不高不低低说了一句:“事已至此,也不必多说。打起来,咱们还是分成小杆,各奔东西。官军最多只能捞到一部分人枪,大头还是捞不着。”此人叫作薛二少,出身富家,排行第二,自幼识文断字,一向为人奸诈。老昏王的“围魏救赵”之计就是他的主意。他轻易不出面说话,但大家都挺信服他。此刻,众人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连连点头,表示赞同,遂各自回去布置。

刘排长窝着一肚皮火回到驻地,做饭的匪徒愁眉苦脸地告诉他:“粮食没有了,咋办?”他两眼一瞪,怒吼道:“咋办?去抢啊!”说完,他一扭头直奔票房而去。票房里几个土匪正笑嘻嘻地听梅神父讲妓女改恶从善的故事。刘排长一头撞进去,抡起鞭子没头没脑地对着神父猛抽,一边抽一边骂:

“妈的,你扰乱军心,我打死你。”几个土匪吓得不敢吭声。直到梅神父跌倒在地,刘排长才放下鞭子,手指着梅神父,对那几个匪徒喊道:“把他那件黑袍子给扒下来,找件老百姓衣服给他穿上。官军要想从我这里找到洋和尚,没门儿!”临走,他又回过头来招呼,“去弄顶破草帽,把他的脸给遮着些!”

果然如刘广林所料,8月3日拂晓,三路官兵开始总攻。官军枪精弹足,一鼓作气,攻入匪区。杆匪顽强抵抗一整天,死伤近千人。夜幕降临后,枪炮声仍不绝于耳。

由于四面都有官兵,土匪无法如薛二少所设想的四下溃逃,只好听那边枪声较弱就朝那边跑,结果是土匪们蜂拥着朝枪声弱的地方跑。当时北边枪声较稀,于是数千土匪就一窝蜂向那里逃去,乘夜色直趋泌阳;不料途中又遭到南阳镇守使马志敏部队的狙击,又慌忙向西逃入唐河县境。

在泌阳、唐河一带,湖北、河南官军又将土匪主力包围。几天下来,土匪粮绝,8月12日,杆首们为梅神父问题再次争执起来。刘广林坚持要放,刘排长执意不从。当晚,刘广林派部下偷袭刘排长驻地,企图抢出梅神父交给官军,不料未能成功,两杆土匪互相火并起来。潘守蒸急令官兵乘机进剿,匪势益发不支。一天,刘广林征得部分杆首的同意,暗中请梅神父写信,邀请安神父人山谈判。一直随军行动的安神父见事有转机,欣然准备前往。潘旅长认为,这股土匪一再出尔反尔,不可相信;目下他们已经穷途末路,什么事都会干出来,不必再加一个牺牲品进去。他要送信的匪徒回去告诉匪首们,官军又增加了一个团的兵力,若不迅速投降,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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