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悟湄再次醒来,太阳已经落山了。
悟湄捂着头坐了起来。
脑子里的画面愈发的多了起来,胸口也闷闷的,身体上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怎么别人穿越都没感觉,自己穿越倒像是被人打了几顿呢?
悟湄这次倒没有再觉得头痛欲裂,但脑海中总是浮现着一个男人的面容和身影。
一个约摸三十多岁的男人,记忆里自己的肉身总是脆生生地喊着“爹”。从小到大,似乎这个爹对自己的肉身无微不至。关于他最新的记忆是在凌晨,这个爹映着夜色,拿上武器出了门。
也是了,难怪木架上没有弓,还有一个放武器的位置空着,看起来应该也是一把长剑,但悟湄不是很确定。
最新的记忆里只有这个爹模糊的背影,似乎是这具肉身在半梦半醒之间瞧见的。
一回忆到这,悟湄顿时觉得呼吸一滞,感觉像是身体本能的反应。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爹爹什么时候才回来?”
悟湄心中有些酸楚,在自己的人生中,父亲这个词竟有些遥远……
不过在这具身体的记忆中,这位爹好像经常早出晚归,这女孩儿很多时候都是带着担心等父亲回家。
悟湄摇了摇头,突然想起来——她两次醒来,都还是待在这个地方!
看来确是穿越无疑了。
悟湄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晃了晃神,走出门外开始查看屋外的情形。
唔,一座小木屋,周围全是草木,似乎是没有什么人烟。屋外还有两个小杂间,看起来应该是厨房茅厕一类的地方。此处几乎看不见其他的屋子或者炊烟。
悟湄正思索着,对面的灌丛中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悟湄惊了一惊,不由得缩了缩身子。自己孤身一人的,还是小心点为好。毕竟这太阳看起来也要落山了。
远处那声响兴许是野猫吧?
可……若是狼一类的呢?
悟湄想到此处便猛地跑进了厨房,翻翻找找地终于发现了一把略微锈迹的菜刀。悟湄将菜刀挥了几下试试手感,感觉到手里的菜刀比较结实,才放心地走出了厨房。
走出厨房,似乎草丛中的那物听见了她的脚步,便停止了动作。悟湄十分冷静的将菜刀藏于身后,尽量放轻脚步地靠近灌丛。待走到了灌丛旁边,悟湄轻轻扒开半个人高的植株,就和一只黄鼠狼对上了眼。
黄鼠狼之前估计是在土里扒食物,听到了她的声响后便停了下来,此时和她大眼对着小眼。
悟湄愣了愣,啊,原是只黄鼠狼而已。
悟湄甩了甩头往回走。
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悟湄忖思着,反正暂时也只能待在这,倒不如静观其变,看看待在这个世界到底会发生些什么。不过看这具肉身也不过十二岁,如果遇见危险,恐怕只能是以卵击石。还不如乖乖的坐着等这具肉身的爹回来,在他回来之前还可以捋一捋这个真身的记忆。要是等会发生什么,可不能掉了链子。若是让别人发现自己不是真人,倒也解释不清楚。
于是悟湄将菜刀放在身侧,用手托住脑袋,开始认真地回忆之前那些莫名其妙挤入自己脑海中的记忆。
悟湄跟随着记忆,清楚地记起,这具身体的小女孩原本的名字叫寤寐。悟湄咂咂嘴,这名字与自己名字的念法倒很是相似。
从记忆的最开始,便只有父亲的身影,没有母亲。
这个寤寐似乎很小便学会说话了,学东西也比普通孩子学得更快。
小的时候,小寤寐看见别的孩子有娘抱着,便知道追着父亲问自己的阿娘去哪了。
父亲那会只是轻轻的叹息道,你母亲去了别的地方,要等你长大才回来。
看起来也是个单亲家庭的可怜娃儿,悟湄轻叹一口气。
再之后,是一些很奇怪的记忆,看起来似乎没有逻辑,但是信息量挺大。悟湄撇撇嘴,暂且先跳过吧,追溯一下这小姑娘的生平。
跟着记忆走,悟湄在记忆里时而看到大人们的袍角,时而看见父亲的宽阔的臂膀,有时候还伴随着糖葫芦或者拨浪鼓之类的一些小物什。画面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时光的滤镜。
而且在记忆中的这位父亲并不像是一位普通人。
在回忆里,父亲面容清俊,气质不凡,经常穿一身素色衣服,总是随身携带着一些法器和纸符。
随着年龄渐长,记忆中的画面似乎越发的离奇。比如父亲往小寤寐衣服里塞进黄色的符纸,并将她藏进隐秘的树洞,咬破手指后用血迹在她身边画出一些看不懂的的符咒。然后等着妖怪来,用那柄长剑杀妖。
不,不能说是杀妖,而是将他们打伤,踩在脚下,从身上掏出一个像铃铛一般的东西摇晃着,等到这些妖吐出自己的妖丹,父亲便立即甩出符纸将其妖丹封印。
每次猎得妖丹,父亲都会把纸符用真火烧成灰,放在她的汤里,让她服下。而小寤寐很清楚,每次汤药里不止有符纸灰,还有父亲的血味。
小时候不懂事,可是再长大了些后,小寤寐便哭着求父亲,不要再让她喝这种汤药。父亲却言辞正色地看着她,斥责道,你可知如若不喝这汤药你如何才能长大,如何才能活下去?
小寤寐哭着说,若是要爹用自己的血喂养我才能长大,那我便不长大,便不活!
那时父亲仿佛被她的话给噎住了,久久说不出半个字,也许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如此小的年纪便懂了这许多,一时不知该怎样答话。
那是记忆中小寤寐第一次看见父亲沉默了那样久。
那天晚上的烛火在窗前摇曳着,忽明忽暗,父亲的眼底似乎已经显露了几分与他年龄不相称的疲惫。他缓缓地望着寤寐说道,爹所做的所有这一切,皆是为了保你周全,你听爹的话乖乖喝药,至于血的事你不用担心,爹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等到你长大一定的岁数,自然不用再以爹的血为引子服药了。所以寐儿要快些长大才好,知道了么?
小寤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从此以后虽然都安安分分的喝药,但是天天都想着有什么法子可以快速地长大才行。
后来八九岁了,寤寐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快速长大的方式了。
有一次爹把她放在客栈的房中,独自一人出门去了。寤寐感到口渴,可是客栈的房间里没有茶水了。不一会儿寤寐走出了房门,欲去厨房接些茶水。
路过走廊时,看到了靠在墙上熟睡的小二,寤寐突然闻到一股香甜。寤寐仔细分辨香味的来源,发现香味正来源于小二的身上。她不可遏制地走到小二身旁,缓缓蹲下来,将手放在小二脸颊旁。
而此时的小二正在酣梦。
梦中的小二正在大堂内与掌柜闲谈街坊市井的种种八卦,这时店内走进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容貌看不甚清,隐约只觉得是个美人。
小二赶忙迎上去,客官可要喝点什么?
女人抬起指甲上涂满蔻丹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问,你们有什么?
小二机敏的说,客官您要的我们这都有,酸梅汤、杨梅汁、凉粉、龟苓膏都统统齐全着呢。
女人惊喜地抬起头,人血有没有?
小二这才看清这女人脸上眉眼全无,伶仃只有一张血盆大口,吐着舌头似要把自己活活吞下。小二一时间冷汗直冒,哆嗦的从梦中惊醒。
待小二完全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只是在墙角打盹时做了个噩梦。
小二坐起来抹了抹额间的冷汗,似乎仍觉得周遭有些阴森,便赶紧起身离开了。
而躲在墙角另一边的寤寐听着小二走远的脚步声,看着自己怀里的茶壶,似乎有些出神。
她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吸食睡梦中人的精气,不仅如此,她还能通过肢体接触窥探对方的梦境。而做完这一切以后,她感觉到自己的体内似乎有种一只饥渴的猛兽被喂饱了。
打那时起,寤寐意识到自己原来不是普通人。
而且,爹是人,而她,是一只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