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二人随店小二进了那棚子,钟不二赶紧找到了一个偏僻处坐了下来,阿离便站在一旁四处张望着。
“小二,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茶给爷上一壶!有什么拿手小菜也尽管送上来!”钟不二从刺绣的荷包里拿出一锭金子拍在桌子上,挑着眉毛不屑的看着那店小二说道。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自然的接过金子,又转头看了看身后那桌苗疆打扮的人,低声说道,“对了客官,隔壁桌是苗疆人,若是打扰了您吃饭,您尽管开口,我让他们换位子。”
“苗疆?呦,这跋山涉水,不远万里从苗疆来北屠干什么?诶...小二,她们什么来头啊?”钟不二翘着二郎腿,瘫靠在椅子上,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德行,提高了声音,戏虐着问着小二,“莫不是苗疆没饭吃了?来咱们北屠谋营生?”
“呸!哪儿来的败家子?老娘割了他的舌头!”一个穿着打扮古灵精怪的苗疆少女拍着桌子稚嫩的大声喊道,那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身着一袭紫色蜡染百褶裙、几缕漆黑的长发编着小辫子盘在头上,头发上面配着一个似荆棘一般的银制花环状配饰,而脖子上戴着一个刻着麒麟的银项圈、两手戴着两串细细银制的手镯、脚上踩着一双紫色的绣花鞋,而脚踝之处则戴着两串脚链,脚链上挂着几个大小不规则的铃铛。
“嗬,小丫头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啊!”钟不二见状,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得到情报的契机,于是赶紧扮做不甘示弱的样子与其对骂道,“爷今儿说的就是你们这些苗疆人,怎么了?黄毛丫头...还没断奶就敢自称老娘!我呸!”
“玉奴,坐下!”那少女身边坐着一个黄衣女子,她的头上裹着一层淡黄色的薄纱,那薄纱罩住了她整个头,甚至连一根头发都看不见,然而她又蒙着面,自然容貌也不得见,那低沉的声音,更是勾起了钟不二的好奇心。
紫衣少女听到她的话,赶紧乖乖坐下,一言不发的盯着桌子上的茶,鼻尖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似乎很怕那女人的样子。
那女人回头浅笑着,眉目柔和,而又暗藏着几分诡异。“公子说的是,北屠地大物博,我们来这里也是为了讨口饭吃。”
“呵呵,管好你身边的小丫头,才能吃饱饭。”钟不二盯着那黄衣女子,目光似乎能将人看穿一般,他眯着眼淡淡的说着。
“公子说的是。”那女人低下头赞同了一句,“玉奴,我们走。”便带着紫衣少女走了出去。
“你干嘛?”阿离见两个苗疆女子走了出去,于是不满的看着钟不二,“人家得罪你了?”
“嘘,别闹。”钟不二一边佯装整理衣服,一边低声说道。
“客官,菜来了,嘿嘿,这些都是小店的拿手好菜,客官您慢用,对了,这壶茶是我们掌柜孝敬您的,上等的大红袍,掌柜自己都不舍得喝,嘿嘿。”小二谄媚的笑着,将几盘精致的小菜跟那壶茶放在钟不二面前,哈着腰退下了。
“粗茶淡饭,咱凑合一顿吧,来来来...”钟不二拉着阿离的袖子把她推到座位上,提高声音笑盈盈的说道,“今儿就咱俩,别怕,吃吧。”
“啊?”阿离被推的坐在了椅子上,看着满桌的荤菜,从未吃过荤腥的她一时呆住了,那水汪汪的眼睛愣愣的看着钟不二不知所措。
“吃啊...让你吃你就吃...”钟不二压低声音伸手夹起一块牛肉,一手托着阿离的下巴,轻捏着她的嘴,一边将牛肉塞了进去,又提高声音道,“乖,你这无名无分跟着我,也是怪可怜见儿的,明天我休了那母老虎,扶你做大,哈哈。”
“唔...你...”阿离嘴里含着牛肉,口齿不清的挣扎着,“伯卿...”
“不行?什么不行?都说了让你吃你就吃,怎么又扭扭捏捏的,爷在这儿,你怕什么!”钟不二一边对她使着眼色示意她吃东西,一边无奈的皱着眉生气的说道。
“唔...”阿离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不可置信的看着逼自己开荤的钟不二,脑子里都是牛肉很好吃,以及怎么跟伯卿解释。
“你这是...又偷偷养小了?”一个身穿乌金云绣衫,身材略有些魁梧的男人走上前来,那男人看起来似乎穿着打扮比钟不二还要华丽许多,连脚上的靴子都镶着金边,他满脸横肉,不咸不淡的打量着钟不二。这男人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再看他那桌的丫鬟仆人成群,那阵势也是颇为夸张,他拍着钟不二的肩膀,不怀好意的笑着问道。
“哎呦!是三哥啊,你怎么在这儿?来来来...快请坐!”钟不二听到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便皱着眉轻叹了口气,似乎在强压着怒火,却在转头看向那男人的瞬间,便推起了笑脸,他神情转变的速度极快,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应对方式。
“哼...”那男人便是北屠众皇子之中最为得宠的三皇子钟离怀,这三皇子常年养在皇后宫中,对钟不二这种落魄卑微的状态向来十分鄙夷,“诶,老七,你身边这丫头,倒是...”钟离怀皱着眉正欲对钟不二说些什么,话刚到嘴边,忽而瞥到了阿离,一时便呆住了。他心中暗想,这病秧子竟挑了个如此惊艳的女人,真是暴殄天物。
“哎哎哎...三哥三哥...这丫头是我最近在外面寻来的,不懂规矩,我见她长得漂亮,想带她回去做个妾室,又恐家中...咳咳,三哥,你可要帮我啊,我现在是什么都没有,我就要这一个丫头...你是不知道,现在家里给我安排的“莺莺燕燕”...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好歹也是...”钟不二立刻眼中含着泪水,拉住钟离怀的衣袖祈求的说道。
“行了行了...你...你撒开!没出息的废物,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这美人跟了你,着实可惜!”钟离怀嫌弃的抽出袖子,狠狠的瞪了钟不二一眼。
“嘿嘿,三哥,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钟不二擦了擦眼泪,赶紧倒了杯茶,恭恭敬敬的奉上。
“父亲派我找一个叫唐清介的穷书生,他在卿歌坊嫖妓喝醉了酒,提了首诗,父亲极为不悦,要我拿了他。好死不死的那老四跟老五也要插一脚...也不知是什么人吹了风,说捉拿唐清介是父亲试炼我们谁更有能力,现在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正满大街的巡逻抓人,糟心!”钟离怀皱着眉接过茶喝了一口说道,随即便看了看钟不二,挑着眉问道,“诶?你来干嘛?不会连你也想跟我抢功吧?哼,就凭你?你也配?!”
“这丫头是木竭村的,我们府上就这一个丫头长得好,我这不是...”钟不二低下头红着脸说道。
“哎呀行了行了,就这点儿出息,懒得理你,你这桌的茶倒还像是人喝的。”钟离怀意犹未尽的看着阿离,向身后甩了甩袖子,一个小厮便走过来,在他的示意下,拿走了那壶大红袍。
“三哥您慢走,嘿嘿...”钟不二伸手挡住钟离怀的视线,笑嘻嘻的挡在阿离面前。
“你这病秧子...看看你那没出息的德行!怨不得父亲看不上你!”钟离怀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了。
“喂,你干嘛那么怕他?”阿离见钟离怀走了,于是很诧异为何钟不二刚刚会有那副嘴脸,便问道。
“嗯...他是大娘生的,爹喜欢他,所以什么都给他,但是...阿离你...我断不能让。”钟不二一边不悦的吃着菜,一边别扭的回答着。
“让?钟少爷,您配么?”阿离挑着眉,学着钟不二往日轻佻的样子,翘起了二郎腿。
“你做什么!把腿放下来!”钟不二见状,赶紧回头看了看钟离怀,见他没看见便赶紧低声说道。
“哼。”阿离放下腿,冷哼一声,“唐清介是谁?”
“这个名字很耳熟,一时想不起来。”钟不二听到这个名字便皱起眉。面露难色,看起来也不知情,但更似是不敢多说。
“随便抓人,你爹是坏人。”阿离嚼着嘴里的牛肉,看着钟不二,一副不屑的样子说道。
“变天了,好人,命不长啊...”钟不二看着阿离,意味深长的说道。
“哼。”阿离冷哼一声,便要站起身往外走。
“等等,他们走了再说。”钟不二拉着阿离的袖子,示意她坐下。
“外面风沙那么大,伯卿跟折戟还不知道吃没吃东西。”阿离低头嘟囔道。
“你急什么,我去吩咐小二,你坐在这里别跟人搭话,我马上回来。”钟不二起身,转头看向钟离怀,正见他瞪着自己,于是赶紧点头哈腰的笑着,钟离怀瞪着他,不满的把筷子摔了出去,便神色不悦的带着人离开了棚子。
钟不二见已经没人盯着阿离了,这才放心去找小二打包素食,先一步离开了酒幌。
“怎么样?”伯卿与折戟见二人先走了,便带上折戟紧随其后。
“苗疆来人了。”钟不二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道。
“苗疆?”伯卿不可置信的看着阿离确认道。
“嗯,有一个叫玉奴的紫衣女孩儿,跟一个蒙着面纱的黄一女子。”阿离补充道。
伯卿轻轻皱着眉,担忧的看着前面,他指着不远处的一队人,“那是...”
“金色的旗子...浦南的金色...”钟不二顺着伯卿手指的方向看着,“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这么巧...”
“不远几十里便是奉天,师父应该早就料到了,看来...要变天了...”伯卿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喃喃的说道。
“变天?”折戟看向伯卿,“你是说...浦南跟苗疆...”折戟惊恐的看着钟不二,“那我娘?”
“放心,铁大娘在木竭村有刀圣前辈保护,这些人是要进奉天...”钟不二看着折戟,脸上有了一丝从未流露出的坚定。
“你们为什么都说要变天了?这太阳不是高高的挂在那里么?”阿离直视着烈日,呆呆的说道。
伯卿看着钟不二,眼神似是有些不解,为何眼前的钟不二,仿佛沉稳了许多,像变了个人一般。
“走吧,趁太阳还挂在天上,我们要赶紧进奉天。”钟不二看着伯卿,他知道,此番不管发生什么,眼前的几个人都会是自己最值得相信的人。
伯卿点了点头,几个人便朝着奉天的方向走去。
几人走了好久,此时已是日沉,四人终于入了奉天。
“哥哥,我看这天快黑了,咱们不如先找个客栈歇歇,明天再赶路吧?”折戟背了一整天的木箱,已是汗流浃背,他边用袖子擦着汗,边看这钟不二问道。
“不行,这附近的客栈不安全,你们跟我来。”钟不二眉头紧锁,转头认真看着几个人神情严肃的说道。
“你要去哪儿?”阿离难见钟不二如此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意外。
“去卿歌坊。”钟不二拉着折戟,头也不回的快步往前走。
“卿歌坊?”阿离看着呆滞的伯卿,疑惑的问道。
“卿歌坊...”伯卿站在原地一时怔住,早已在北屠游历几个月,传闻那卿歌坊便是北屠最有名的烟花之地。
身为出家之人,他自是不会去那种地方,但又见方才钟不二神色凝重,想来这附近的客栈断是不能住的。形势所逼,怕是只能去一趟这卿歌坊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伯卿皱起眉,赶紧带上阿离紧跟在折戟与钟不二身后。
“对了,”钟不二忽而回头,看向阿离,“阿离,你这样子太过扎眼,我包袱里有一套男装,你穿上试试,卿歌坊女子不便出入,”说着便从包袱里找出一件玄色双鹤袍子,递了过去。“拿着,等下到了地方便赶紧换上。”
“男装?”阿离睁大了眼睛看着手里的袍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看着伯卿,“我穿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