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微亮。
木先生这次没有拿起画笔,而是把目光放向了杂物堆,那里面是他随便放东西的地方,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
大抵是艺术家的坏习惯,不爱收捡。
一个黑白色的玩具球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看着那玩具球,球面还依稀看得到猫咪的咬痕,让他想到曾经有只猫,一只奇怪的猫。
童年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木先生的童年在老城区度过,那里街头卖的年糕,糖总是放的那么少,家后面种的柿子树结的柿子总是那么小。
母亲去世的早,木先生和父亲一起住,没有母亲照顾的孩子大抵有些内向和不懂收捡,在印象中父亲的肩膀很宽,每次被背起来感觉就像坐在一块大座椅上面。
七岁那年,父亲从外面带回来一盒画笔,一些画布,脸上带着对曾经的怀念。
“想把世界装进去吗?”
“这是名为画家的人,才有的夙愿。”
那是父亲对木先生说的关于画画的第一句话,也是后来木先生一直记得的话。
木先生很快就发现了端倪,每次平凡的父亲拿上画笔时,整个人就会迸发出奇异的气质,专注,认真,痴狂。
专注的眼眸仿佛被撒旦给迷惑了一样,整个人陷入狂热当中。
“就像被恶魔诱惑要打开地狱的大门。”
“就像即将攀登上天堂的台阶。”
“那是身为艺术家的痴狂和疯癫。”
“如此痴狂,如此疯狂,如此认真。”
木先生的印象里面,父亲的画,总是格外的有魔力,吸引人注意,又让人着迷
七岁的他接过了画笔,父亲虽然教他画画,但是自己作画的次数却变少了,父亲的最后一幅画是一个女子。
一个宛如紫罗兰的女子,他说,这是他的妻子。
也就是,木先生的母亲。
父亲作画的次数变少,渐渐的不作画了,但是进入画室的次数和买画笔的次数却增多了不少,因为木先生喜欢上了画画。
不知道是天生忧郁还是环境使然,木先生神情淡然,基本上看不到大喜大悲,甚至没有感情波动,他的画有父亲的神韵,但总是比不上父亲。
每次他询问为何时,父亲却总是看着他的最后一幅画发呆。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你能看懂这幅画,你就能达到我的水平,不过,我天才的儿子,我还是不希望你这样。”
“为什么不希望?”
“那可是艺术?”
木先生从小就有了强大的艺术追求,甚至达到了病态的地步,他画画的时候总是喜欢关着窗户,然后留下足够照亮画布的火光。
他怪癖,异常,却追逐着艺术的巅峰。
学习,学习,疯狂的吸取着能获得的知识,后来木先生渐渐在国际上崭露头角,但是不管怎么学习,他也看不懂父亲做的最后一幅画。
那幅画,紫罗兰,母亲,纯洁,单纯。
为了排解自身的忧郁,又或者是真的寂寞了,他养了一只猫咪,猫咪通体黑白相间,最喜欢的就是在阳光下蜷缩着身子睡觉。
懒洋洋的,似乎一点也不想动。
那段时间算是木先生生命中最开朗的时间,画作中有不少猫咪的影子,而那只猫也有了一个玩具球。
睡够了,就起来吃,吃完了就玩球,梳理毛发继续睡觉。
在木先生看来,这只猫和他一样,都有着自己的追求,自己选择的是艺术家,所以应该做艺术家的事情。
画画,思考,设计。
而猫咪,只需要过着猫咪应该过的日子就好了。
原本木先生以为一切都会这么继续下去,猫会睡觉,玩闹,自己也会一直追求艺术、
日子不断重复而已。
但有一天,他打开后院的门,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养的猫旁边有两只小猫咪,一只通体黑色,一只通体白色,看起来十分年幼。
是初生的幼猫。
可是,什么时候,猫爸爸会管猫咪了吗?
木先生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猫咪是被母亲养大的,父亲不过是播种而已,但是为什么自己的猫会带回来两只幼猫。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看着自己养的猫咪,他却回想起那个男人,那个肩膀宽大的男人。
“那就养吧。”
木先生这样想到,随即房间里面就多了两只幼猫,天天围着那只猫转。
后来木先生才知道,从邻居口里面得知,那两只猫的母亲被卡车撞了,去世了。
原来这两只小猫,是被猫爸爸带走了。
木先生觉得十分好奇,猫爸爸居然会管小猫咪,这可是超越常识的存在。
之后,他发现了更多的异常。
原本,整天睡懒觉,玩闹,玩球,梳理毛发的猫,居然会整天围着两只小猫咪转,带着它们跑来跑去,带着它们在院子里面午休。
他依旧是那只自己养的猫,但是却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眼眸少了懒散,多了分警惕,任何人靠近他的小猫咪他就凶牙舞爪的。
他明明应该睡懒觉的,还是在太阳底下那个舒服的地方,而现在他却带着小猫在外面玩闹。
他明明应该依旧和以往一样,一成不变,做着猫咪应该做的事情,而现在,他却围着他的小猫转。
木先生突然想到,
“自己低调的父亲,曾经是否一成不变,直到自己出现?”
“还记得,他那是作画的样子。”
“他的眼神的狂热,他气质的疯狂,他灵魂的深处绝对是对艺术的向往。”
看着猫,想着自己的父亲,又想到父亲曾经画的最后一幅画,紫罗兰,母亲。
木先生心中有了一些想法,但是却难以想象。
“如果说,自己对艺术的癫狂是来源于父亲的血脉,那么为何在现在父亲的身上看不到那般的癫狂。”
“等等——!”
木先生,突然想到,自从自己画画以后,父亲就没有自己做过画了。
那双应该是艺术家的手上,布满了老茧和皱纹,带着同龄人难有的苍老。
父亲,
父亲是什么工作?
父亲,好像是帮忙装修房子的,洗过盘子,送过报纸,那双手承载了许多的职业应该有的东西。
他是为了什么而放弃艺术?
为了什么呢?
能让那样的父亲而放弃的?
木先生沉默了,答案也许早就显而易见了,画画需要钱,生存下去需要钱。
所以,
是生活和自己吗?
是自己的存在让父亲放下了曾经向往的东西,就像眼前这只猫一样,放下了安逸的懒散生活,成为了两只猫咪的全职保姆。
一行眼泪在生来淡漠的木先生脸上留下,这可能是他长大以后第一次流泪。
虽然不懂,但是足够了,足够触动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