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行省多山。
从桂州城赶赴青秀城,自然也要经过人烟稀少的山路段。
吴缘坐在一部木质囚车里面,手脚上都带了铁质的镣铐。两轮的囚车被两匹马拉着,在山路上颠簸前行。坐在囚车上赶马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沉默寡言的,一路上也没见他说过一句话,最多是长官向他下命令时他“嗯啊”几句,答应着。
这支押送囚徒的队伍的领队是一个桂州城的军官,黑色的络腮胡子,膀大腰圆,声音很洪亮。他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与拉着囚车的两匹马并辔而行的是一个骑马的道士。道士的年纪在三十五岁左右,背着剑,也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倒是成熟稳重。
囚车后面还有四名挎着腰刀的官军骑兵。
这就是押运吴缘去青秀城的全部人员。因为宋勇已经确知吴缘不是恶魔,对吴缘本领的期望值已经大大降低,认为就算吴缘是个法师,但已经喝了禁魔药,五名官兵加上一名道士,应付这趟押运绰绰有余了。
吴缘的眼里闪着冷峻的光。他的心已经和身上的铁镣铐一样冰冷。他被从牢里提出来,参加了一个宣判大会。不过,虽然他是大会的重量级角色,但看起来不是主角。主角是那位玄真道长,因为失职,宋勇把他拎出来让他当着众人的面出丑,实在是被搞得灰头土脸很是狼狈。
但让他的心变冷的显然不会是玄真道长,而是吴晴。是那个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深爱的吴晴,让他相信人性美好相信爱情甜蜜的吴晴。
吴晴当众承认: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与吴缘所生,而是与叶永明私通偷情的产物!
偷情本是丑事。吴晴之所以要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将丑事公之于众,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关系到恶魔身份的判定,关系到千千万万黎民百姓的生死。为了国家和人民,自己的名节就没那么重要了。
吴缘在心里发出讽刺的冷笑:吴晴啊,你真是太伟大了!
这个时候吴缘才知道:原来吴晴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只要吴晴承认这孩子是自己的,自己就能洗脱恶魔身份的嫌疑,免除一死。但是,吴晴没有帮自己洗脱,而是冷冰冰地在自己的棺材上亲手钉下了最后一颗钉子!
他恨自己幼稚,恨自己无知,恨自己没有听妈妈的话。在地球上,他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告诫过他:“孩子,除了你妈我,对任何人你都不可以全信。逢人只说三分话,切莫全抛一片心。”
这世上,本就不该相信任何人!
但他完全相信吴晴了。他以为自己替吴晴杀死了蝙虎救了她的父亲,她就一定会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
“不过,吴晴跟自己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演得可真像!就像是真心爱自己一样!她一边与自己演戏,一边与旧爱偷情,竟然做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吴缘在心里苦笑,“只能怪自己瞎了眼没看出来,所以才混到今天死路一条的地步,本也赖不了别人!”
他心乱如麻,精神恍恍惚惚。在恍惚之中,宣判大会结束,他被押上囚车,送往青秀城,让京城驻在青秀城的人和王爷本人验明正身之后处决。
出城的道路两旁早已聚集得人山人海。大家当然是来看热闹看新鲜的。很多人看到恶魔竟然是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青年,心里颇有失望的感觉。
囚车并未被刻意隔离,几乎是贴近了围观的民众在街道上缓缓前行。有人对恶魔怒骂,有人用石头瓦片向恶魔投掷,还有人在囚车接近自己的时候拿棍子隔着囚车的木栅戳恶魔几下。当有人做出伤害恶魔的举动时,押运的兵丁会呵斥几句,制止这种行为。毕竟,他们是要把恶魔押运到青秀城去的,如果半路上恶魔死了,他们要承担责任。
“你拿着!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一个用布包裹着的棍状物递进了囚车。
已经听天由命的吴缘眼睛一亮,心跳开始加速起来。这个布包他见过,是吴晴亲手制作,用来存放自己那所谓的“母亲的遗物”的。
他伸手将东西接了过来,目光看向递东西的人。
是吴晴。她不敢看自己的眼睛,嘴里连声说着“对不起”,然后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她为什么把激光枪给我拿来了?不怕我活下来之后杀了她这个背叛的女人吗?”吴缘心里颇为不解。
“或许,当初在监牢的时候,她并未明白我的眼神,而是真以为我要这个东西只是为了带着上路的?她可怜我,就答应了我临死前的这个小小要求?而且,她应该知道我服了禁魔药,有这个所谓的法杖也没有用了......”吴缘的心里,终究很难再把吴晴想作一个好人,“假慈悲!你这样做,就想让我不恨你吗?”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是枪在手了。他开始有资本策划自己如何活命了。
这支激光枪是高科技武器,指纹解锁,只有自己能用。同时,这支枪还有自动瞄准修正功能,就是说只要瞄准得差不多,激光枪会自动修正弹道,击中目标的要害或者无生命物体的几何中心。但是,这支枪最大的缺点就是:只能发射180次。在地球上,激光打完之后可以充能量继续用;但在这个世界,打完之后无法充能,就是废铁一块了。
他当然不能在城里开枪。鬼知道城里有多少官兵?只怕自己的激光发射次数全都打完也杀不完官府的士兵,那官府会把新账老账跟自己一起算,自己真的就再无生理了!
他决定等。他知道自己是被押运去青秀城的,总要经过人少的地方。彼时,有多少敌人一目了然。
现在,他等到了机会。
这是一条山腰部的小路,但很直,很长。此刻,无论向前还是向后看,都看不到别的行人。他可以确认自己的敌人数目了,就是五名官兵加上一名道士。
一声轻响。作为首要攻击目标的道士的脑袋被一道激光穿过。他一声闷哼,栽倒在地上。他的坐骑忽然失去了平衡,嘶叫起来。
官兵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前方的那名军官也被同样的光击杀。
目睹道士和长官瞬间死去,押后的四名士兵吓得心胆俱裂。
“快跑!”有人大叫。
大家调转马头向后就逃。
吴缘举枪,冷冷地瞄准,射击。转瞬之间,两名骑手被击杀落马。另外两人赶紧滚鞍下马,分头向道路左右两侧的丛林中钻去。
吴缘又一枪将第三名官兵击杀。再往另一侧寻找最后一名士兵时,发现他藏起来了,一时看不到。他又用目光仔细搜寻了一下,还是没有发现目标,于是向赶车的大汉说道:“给我把刑具打开。”
赶车大汉倒也不慌张,平静地下了车,用钥匙打开囚车和吴缘身上的镣铐,然后站定在那里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大汉的平静反而让吴缘有些着慌了。他心下狐疑:这人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
他将枪对准了大汉的头,犹豫着。
大汉眼看自己要被打死,不再保持沉默了,开口说道:“我是个押镖的车夫。多次运镖,也经历过多次劫镖了。无论是官府的镖还是民间的镖,劫镖的只杀护送的官兵和镖师,都会放过我们这些凭出力气吃饭的苦人......”
吴缘看着大汉那张憨厚的脸,不知道怎么地忽然联想到吴晴那张温柔的总是对自己充满爱意的脸。他真的想不到这样一张对自己含情脉脉的脸会有朝一日背叛了自己......
一声枪响,大汉倒下了。死前,他的脸上仍然是平静的。
他想再去搜寻那名没被打死的士兵,但想了一想,还是没必要在企图杀死这个人上面浪费时间。自己逃命要紧!于是在军官和道士身上搜了些金银币,转身也进入了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