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章鱼带着三人，巨大的触手抓着崖壁上突出的岩石和树木攀援而下，很快抵达了悬崖腰部的那条小路。老蛮子命令章鱼停下，左右观察了一下地形，然后自顾自点点头。
他念了一句蛮语，大章鱼把三人全都放到了地上。接着，他又念了一段吴缘根本听不懂的咒语，大章鱼巨大的身体开始颤抖，缩水，最后收缩成了拳头大小。老蛮子方才从背篓里拿出那只装有水的陶罐，打开盖子，对着章鱼“嗯嗯”了两声，章鱼哧溜一下钻进罐子。老蛮子将陶罐的盖子重新盖上，再将陶罐放入背篓捆扎停当，方才站起身对吴缘说道：“走吧。”
“能走吗？之前我们走过这条路，可是这条路有一段被塌方的山体阻断了......”吴缘把常暖玉放在地上，一只手扶着崖壁正在休息。
“那段塌方的路已经在我们后面。前方畅通无阻。”老蛮子说到这里做了一个停顿，“我是说，去往我们蛮族的河畔镇的路是畅通无阻了。如果您想赶往彩穗城，那的确，这条路是无法通过的......”
“就去河畔镇吧......”此时的吴缘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往哪去。
他探查了一下常暖玉的情况。她仍旧昏迷不醒，但呼吸有力，生命体征平稳，就像睡着了一样，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吴缘在地球上是学医的，知道这种情况并无大碍，于是摇晃了几下她的身子，叫了她几声，但她就是不醒。吴缘心下狐疑：这常暖玉既没受伤也没生病，仅仅是睡着而已，怎么就不醒呢？该不会是故意装睡让我背着，这样就省得赶路以免腿脚劳累吧？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吴缘心中一个自嘲而已。他知道常暖玉不是那种偷懒耍滑的人。她既然不醒，那肯定有原因。这个时候如果在大医院里，各种检测仪器一上，她到底是什么问题，很快就查出来了。但现在，没有这个条件，自己对常暖玉的病情只能继续一头雾水。在这一瞬间，吴缘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学一些中医。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诊病不那么依赖机器，自己如果有中医的经验，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懵逼。
一块巨石至天而降，落到悬崖下面的激流中，溅起巨大的水花，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吴缘心中一惊，带着惶恐的眼神看向老蛮子。
“这是投石车投出的巨石！”老蛮子往巨石沉入激流的地方看了几眼，心有余悸地说，“咱们快走。这投石车没有准头，万一咱们被砸死了可就太冤了......”
老蛮子说着话，拔腿就往南方匆匆赶路，吴缘只好背起常暖玉跟着他。背起她的时候，吴缘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发烫，应该是发烧了，但好在发烧不高，应该不会烧坏身体。
他们身后，又有几块巨石被投石车投入水中。隐隐还能听到山头据点里传来的人的惊叫。
“您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走着走着，前面的老蛮子忽然开口问吴缘，并自我介绍道，“我叫阿力，家在南海的波涛城附近，那是很远的地方。我是海蛮。”
南海和波涛城，吴缘是第一次听说。但海蛮这个名词他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在邳人眼里，南蛮分为三个部：生蛮、熟蛮和海蛮。熟蛮就是靠近邳人南部边境的蛮人，长期接受邳人文明的熏陶；生蛮则是生活在蛮邦中部地区的深山老林里的蛮人，固守传统，至少在邳人看来是凶残野蛮的生番；海蛮，顾名思义就是生活在海边的蛮人。因为海蛮距离邳国边境很远，他们的文明开化程度邳人未做详细的描述。
“我叫吴缘。”吴缘停顿了一下，“我家在桂州城西边的红叶寨......”
“这么说你是天道女神的信徒？”老蛮子阿力问话的声调忽然高了几度。
“是的。”吴缘一边回答，一边把往下滑的常暖玉的身子往上托了托。
“可是，你会魔法！”阿力忽然转过身来，吓了吴缘一跳，“天道女神的信徒，不是不可以修炼魔法的么？”
“这个......”吴缘本想直接回答阿力的问题，但想了一下，觉得真正回答起来会很复杂，得解释很多东西，干脆反驳道，“你问这个干吗？又不关你的事咯。”
“好好，对不起。”阿力陪着不是，解释道，“我就纯粹是好奇。一个天道女神的信徒，竟然会魔法......”
话不投机，两人就不再说话了。四只脚继续赶路。
走了一会儿，吴缘看着前方阿力那干枯衰老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言语对他实在是太不友好，于是主动说话以图缓和尴尬的气氛：“阿力，之前我在彩穗城见过你。你说你家离这里很远，你离家这么远跑彩穗城干什么呐？”
“干什么？”阿力回答的话里带着苦涩，“还不是混口饭吃！唉，人要是混得好，谁愿意背井离乡？我没啥本事，在家乡混得不好。就带着小红出来，流浪卖艺，一路向北，走到哪算到哪，也就到了彩穗城。其实彩穗城在我这个流浪的人心目中，跟我之前经历过的地方没什么两样......”
说到彩穗城，阿力的话里又充满了感激：“当日在彩穗城，多亏了你慷慨解囊出手相助。不然，那对母子真能把我的小红杀死......”
吴缘心中寻思：原来这只红色章鱼叫小红！
他之前仅仅是从阿力对章鱼的称呼中推测章鱼的名字。曾经以为这只章鱼的名字是“阿黑”、“阿檀”或者“葛儒”。
听着阿力的话，吴缘觉得阿力的描述有些不符合常理，于是皱了皱眉头问道：“你的小红这么强大，还怕被那对母子给杀掉？你只要让小红变大，收拾他们母子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阿力连连摆手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小红是能变大变强壮。但每次变大，就要消耗极大的能量，耗损它极大的元气！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让它变大的！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如果不是面临不逃走就必死的局面，我也舍不得让它变大！”
说到这里，阿力关切的眼神看了看背篓里的陶罐，接着说道：“所有的这种红色章鱼，每变大一次，就几乎耗尽元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它将只能呆在这个陶罐中，进入休眠状态。不吃不喝不动，对任何外来的伤害都无能为力。以后的日子里，我也不能带它卖艺，没法挣钱了......”
“那......它还能恢复吗？”吴缘问。
“恢复是能恢复，就是很难呐。”阿力叹了口气，“在我的家乡，那片广袤无边的南海深处，有一片神秘诡谲异常可怕的海域叫无生海。意思是说凡去往此处者都是有死无生的。据说那片海域的最深处住着一个叫做深渊魔怪的强大存在！这个魔怪在海中是无敌的存在，有着可怕的食量，故而也有着可怕的排泄量。它巨量的排泄物扩散到无生海中。红色章鱼只有吃了这种排泄物才能恢复元气。当然，它们去吃深渊魔怪的排泄物也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因为，据说，红色章鱼是深渊魔怪最喜爱的食物；有很多红色章鱼在向往美餐的过程中却不知不觉让自己变成了深渊魔怪的美餐了......我会把小红带到南海边，放它下海。在海水中，它会解除休眠状态，虽然还不能变大。它会按照它祖先刻在它骨子里的本能赶往无生海，如果有幸让他吃到深渊魔怪的排泄物，完全恢复了元气，它还会回到我放它入海的地方，重新成为我的伙伴。我们训鱿人一旦找到了有缘分的伙伴，每个训鱿人和被选中的章鱼之间结成的关系就是一辈子的。一辈子，彼此忠诚......”
“深渊魔怪！深渊魔怪！”吴缘背上的常暖玉忽然睁开了眼睛，四肢拼命挥动，嘴里发出声音。
老蛮子马上不说话了。
“你醒了？”吴缘赶紧把她放下来。
但是，常暖玉并没有醒。吴缘放下她的时候，她四肢毫无力道，就势瘫倒在地。吴缘只能把她重新背在身上。
“这个深渊魔怪实在太吓人了！这个......你看，睡梦中的人都被差点儿吓醒！”吴缘无奈地撇了撇嘴。
阿力也呵呵一笑，有些臭美地说道：“我讲故事有那么生动了吗？”
经过常暖玉醒来这个小插曲，吴缘和阿力又不说话了。两人又走了好一段路，终于走完了悬崖腰部的险路，前方能看到无边的翠绿森林和林间的一条大道。
此刻，大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阿力沿着这条路指向南方：“咱们沿着这条路向南走，很快就到河畔镇了。你别看它叫河畔镇，繁华程度可不低！”
“那太好了！到了那里，我得好好休息一下。”吴缘背了常暖玉一路，觉得有些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