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询会在欢快的气氛当中结束，剑锋门的弟子们或是踩在树梢飘飞，或是开车离去。
江向南在柏油路上步行，黑色的路面和天空一样的阴沉，雨比之前大了一些，很快他身上全部湿透。
他的神情没有变化，步伐也没有变化，似乎没有感觉。
忽然，他感到雨停了，可耳边依旧能听到“噼里啪啦”雨点拍打树叶的声音。
一道身影和江向南并肩而行，撑着伞，为他挡住头顶落下的雨水。
苏云方，剑锋门曾经的天才弟子，一个月前和江向南发生过冲突，之前江向南怀疑电表可能被他做了手脚。
僵硬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眼底的笑意却很自然，还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味道。
“一个人淋雨，这么可怜。”
“谢谢。你来多久了？”
“几分钟吧。你一直在走神，我还想你会不会到家才发现。”
苏云方朝身后努努嘴，江向南扭过头，两三百米之外停着一辆车，苏云方应该是从车上下来，一直给自己撑着伞走过这段路。
想心事想的太投入，有人挨着自己走了几分钟都没有发现。
“不好意思，没注意到。”江向南自嘲的笑笑，“你回车上去吧，我现在的情况也不用打伞了。”
他耸耸肩，动作幅度不大，身上抖落许多雨水。
江向南依旧在往前走，苏云方也跟在他身旁，继续为他撑着伞。
“在质询会上被当众嘲笑的滋味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很屈辱？你刚才走神是在想什么，憎恨，还是思考这个月该如何努力、如何挽回？”
苏云方的双眼像一片深潭，阴沉和愤恨时而沉下时而浮起，笑容中的古怪意味愈发强烈。
“都有吧。我恨，恨他们不查明事实，更恨他们只把我当成工具。可是无论如何我自己不会放弃仙路，四十三度电也好，一百八十六度电也好，只要我更加的努力，就能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
他的决心和此刻的步伐一样，稳健，任何困难都无法阻挡。
“说的我都快感动了。”
苏云方转着手里的伞，落在伞面的雨点向四面飞洒，如鲜花绽放，然而转瞬即逝。随着他反转伞柄，雨点又一次飞洒，怒放，同样转瞬即逝。
“是不是挺漂亮的，就像剑锋门的天才，一个又一个，可最后都哪儿去了？”
“我以前也是天才，万众瞩目，大长老都亲自许诺会收我为徒。”
“我入门的年龄比你小，更适合修炼，资质比你高，高得多，恒心、决心也不会比你差。结果如何呢？越是努力就会被伤的越深。”
“就因为修炼太努力，我经脉受损，为了不落下修炼进度，我忍着伤痛也要继续修炼，这时候大长老却将我抛弃了，他对别人说不会再收我为徒。”
“不仅如此，他还否定我的努力，指责我争强好胜。元灵丹份额、质询会，这些都是为了让外门弟子们去争去抢，可他却以此否定我，在我最无助最失落的时候狠狠踩上一脚，让我万劫不复。”
苏云方松开手，雨伞悬浮着，旋转着，雨点落在伞面后迅速被弹飞。
黑色的天和地之间，茂密葱翠的原始森林相夹，半透明的雨幕构成一朵漂亮的、怒放的鲜花，似乎永远不会凋零。
“我不止一次幻想自己的未来，内门弟子，大长老亲传，我对自己的人生有很多规划，然而全都被毁了。”
雨幕散去，世上没有不凋谢的鲜花。
“一无所有。”
苏云方用力的咬着牙，笑容愈发扭曲，眼底的阴沉和愤恨也愈发深邃。
他大声的笑，放肆的笑。
笑声许久才停下，苏云方神情扭曲的望着江向南，“你哪一点比我强，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在这条路上走远？”
“你甚至无法留在剑锋门。”
“以你的资质，想在两年内突破‘珠光宝气’境界，有元灵丹都不可能，更别说还被削减份额。”
“九月扣除全部元灵丹，十月呢？十一月呢？”
他边说边笑。
眼底的阴沉和愤恨在笑声中消融，他的神情欢快起来，深潭的死水流淌起来。
“两个电表的度数不一样，是你动了手脚？”
江向南停下脚步，目光如刀子一样锐利。
他的神情很平静，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和苏云方想象的完全不同。
“是又怎么样。”
雨比之前更大，雨点密集敲打枝叶、路面的声音遮盖住两人说话的声音，苏云方细致的感知四周，至少一百米内没有任何人。
“你调了哪个电表，总表还是我修炼室的电表？”江向南语气急促。
苏云方大笑，玩味的道：“你还是不死心。”
他讨厌江向南冷静的样子，他要看到的是恨，是怨，是失望，是绝望。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请子华师兄去检查，证明总表度数真的出错了，让他把扣除的元灵丹还给你？”
“你觉得有可能吗。”
“想查出我在哪里动了手脚不太容易，可是要确定电表走数是否正常太简单了，随便往修炼室接个电器就可以。”
“子华师兄没这么做，连尝试的想法都没有。”
“我不知道子华师兄后来跟你说了什么，但一定和乔月师姐有关。你的存在就是为了乔月师姐，如果乔月师姐不相信，你所有的努力都毫无意义。”
所谓的天才就是为剑锋门而存在，当剑锋门否定了他，他就被打入深渊。他的资质，他的恒心、决心，他的负伤修炼，都毫无价值，甚至是可笑。
他恨剑锋门冷血、无情，他还恨所有“天才”，他们享受的超规格待遇本应该属于自己。
江向南，他算什么，连自己都没有享受到的雷霆剑痕，最后一道雷霆剑痕，竟然被他给吸收了。
江向南摇头，“我只想知道哪个电表的度数是真的。”
他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但他也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为之奋斗、为之努力，折磨虐待自己的胃，因为那就是他的目标。
不论遇到怎样的阻碍，不论阻碍他的人是谁，江向南绝不会放弃自己的目标。
“我想知道我修炼的真实进度。”
“你不生气，不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一个可怜虫。”
扭曲的脸上升起怒火，双眼赤红，宛如疯狂的毒蛇，择人欲噬。
苏云方冷笑，“方圆百米之内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最好考虑清楚再说话，我要杀你连一秒钟都不用。”
“你不敢。”
江向南缓缓走出雨伞下方，雨点又一次拍打他的身体。
“你恨所有人，也恨剑锋门，可是你没有离开。留在剑城你还是高高在上的修仙者，离开剑城才是真的一无所有。”
“不肯进，也不敢退。”
“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扭曲了，也知道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我和你不一样。有些人是任何困难都打不倒的，只有死亡才能让我停下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