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薛泠因着徐锦芙先前那的一席话内心有些动荡的第二天,宫里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
据桂嬷嬷说,李劭宠幸了一个宫女。
这事可大可小。若是李劭是个寻常皇帝,此事也算不上不得了,不过是一笔风流事,后宫里多晋个人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个皇帝是李劭,那么背后的信息可有太多能叫人琢磨的地方了。
薛泠前些日子见李劭时,自觉他的情况与先前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一年了,多少补药下去都于事无补。这时突然说李劭的身体能够支撑他宠幸一个宫女…很多事就有太多变化了。
“陛下如今人呢?”不论是否属实,出了这样的消息,薛泠都该去处理一趟。
得知李劭没出福宁殿后,便动身前去了。
只是见了李劭,这种事却又不好开口直说。
两人相对无言。本就有些烦躁,再加上香炉里燃的香闻着叫人不适,薛泠起身将那香灭了,又叫人开了窗子透气后便退下,这一系列办妥当后才坐了下来。
“陛下今日感觉身体如何?”薛泠试探的问了一句。
李劭低着头,半天没回话。
见他这样,薛泠心里多少有点犯愁。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他这样藏着憋着算什么?她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哪能事事都猜的出来?
但是还不能面上表露出来,薛泠心里叹了口气,给李劭倒了杯水,又起身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看着他两手握成一团的手,将自己的轻轻覆了上去,以示安抚的拍了几下,这才小声又开口道:“陛下,心中有什么想法不妨和臣妾说出来。”看着李劭肩膀渐渐放松,又接着道:“听闻昨个陛下留了个宫女,若是喜爱不妨先晋个低一点的位份,也好常陪陛下解解闷。”薛泠说这句话时心都在滴血,天知道起初为了那些世家不往宫里塞人她花了多少心思,一旦晋了宫女的位份,叫那些人怎么想?
李劭看着薛泠握在自己手上纤细白嫩的指节,顿了半晌道:“没有。”
“什么?”薛泠没听清。
“昨夜那宫女只是进来,和朕聊了聊天。”
薛泠并不关心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实质的举动,这是这传言既流传开了,她就不能不管。
“那个宫女呢?”
得知是个洒扫的小宫女后,薛泠便叫人去寻了来。
消息自然不是李劭传出去的,可不论是这福宁殿里的人多嘴,还是那小宫女心思过于活络,薛泠觉得都算是自己失职。
“那陛下觉着这个宫女如何?”若是李劭说一个好字,那不管昨日如何,她都不能随便处置这个宫女。
“没什么特别的。”李劭平静的看着薛泠,眼神有些空洞。
薛泠心中松了口气,事情如此便好办很多。
“那臣妾便带回去处置了。”说罢行了礼便要回宫。
李劭看着她要走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默默的看着薛泠离去的背影。
他没说的是,那宫女长得和薛泠有三分像。若是在光线昏暗的时候,远远看去那相貌便能与薛泠的慢慢重叠。
他窝在床榻上,叫那宫女跪坐在离自己一丈的地方,就那么坐了一夜。
不是他不想做什么,是他不敢,也不能。
自小虽生在这天下最尊贵的地方,李劭却从没感到什么幸运。这地方的人最会趋炎附势,哪怕明面上你是主子,可是不受人重视,便活得还不如奴仆。
而他那种病秧子,能活到弱冠之年都是撞了大运。却没想到命运这般捉弄人,那地位最低贱的皇子竟也能坐上万人渴求的皇位。虽然他的身体也并没因此康复多少,不过他至少不再需要为寒冬中想多要一盆炭火而烦恼。
只是,人呐,是最不会满足的物种。
他见到薛泠的第一面,便觉得与常人不同。她是知道他那点底细的,但却从未鄙于不屑。薛泠于他而言就像是那年冬日里,渴求却不可得的银丝碳,即使那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可是他怎么配得上?人家是真正在疼爱中长大的世家女,自己连那奏折都看不懂,又怎能渴求如同神女一般的他。
还好,他的身体支撑不了他做那事。否则,不论是对薛泠,还是对那宫女,自己都算是亵渎了薛泠。
李劭右手抚摸自己左手的手背,想温习刚刚那短暂的温暖,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薛泠自觉不是个狠心之人,做不到对婢子动辄打杀。这世上叫人闭嘴的方法有很多,而死人开不了口却绝不是唯一一种。
本想大不了灌碗哑药下去,再丢到辛者库,便算最严厉的惩罚了。
可徐锦芙却不这么想。
“娘娘,这人只要活着就绝没有绝对守得住秘密的时候。”徐锦芙面无表情的开口,“您给了她活着的希望,却又剥夺人说话的能力,这般平添仇恨不是自找麻烦么?绝对不能小觑任何一个人的恨意,尤其是那差点儿飞上枝头的”
薛泠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若是您做不出手,不妨臣来。”
徐锦芙就像一把软剑,没有寻常刀剑那般从视觉上震慑人心,却能准确一剑封喉。
尤其是像薛泠这般连盔甲都被对方脱去的。
那个宫女死了,传过消息的人也经过了清扫。宫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薛泠愈发觉得自己这个皇后当得不称职。若先前还能用自己负起最基本的责任这种话来哄骗自己,那么现下她越发觉得在徐锦芙的对比之下,自己已不配再当这中宫之主。
这个念头,在徐锦芙的一席话后,再一次放大。
“娘娘不觉得那个宫女长得有些眼熟吗?”
眼熟?她先前瞥了一眼,是有几分姿色不然也不会突然惹出这事,可是却也想不起像谁。
徐锦芙跪坐,低下头,“若是这话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责罚。只是臣作为娘娘子臣,有些话不得不说。”
徐锦芙把头低得更低,“臣觉着那宫女与娘娘长得有几分相似。”
咣当一声,手捧的茶杯摔碎在地,那随之溅出的茶水,一股脑儿的溅到了徐锦芙的官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