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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看这个世界都发疯啦!”

伴随着一记极为熟悉的“咣当当当”,办公室门哀号一声自动弹开(玛阿塔感觉它离四分五裂只有一步之遥了),妮可像一阵风、或者说像一团火苗一样烧进了屋子。

“布鲁维小姐我谢谢你,给我们学生会留下最后一扇完整的门行吗?不然明天我们就要挂布帘子了。”塞卡雷斯笑眯眯地将两只手肘支在桌子上,非常礼貌地说。不过玛阿塔听到一声细微的“噼啪”响,她十分怀疑那是他额角上血管爆出来的声音。

对此,她感到有点抱歉——如果不是自己的原因,学生会怎么可能和妮可这个大破坏神连上任何关系呢?上学年的十六扇门怎么可能坏掉、而我们的学生会长大人又怎么可能被水黦芫罚去以150厘米的可怜身高粉刷那圈三米之巨百里之长的校墙呢(围墙周围是没法使用魔法的=v=)?天呐,想起这件事情,玛阿塔至今还惭愧得浑身冒汗。

其实她非常清楚,妮可是个把随性和自由根深蒂固种在生命里的女孩儿,生平最讨厌的两件事情一个是冥想另一个大概就是被人约束;而塞卡雷斯,他看起来恰恰是个天生的管理者,颐指气使发号施令,恐怕是他除了呼吸之外所作的频率最多的事情……

不过玛阿塔还清楚一件事情。就像古德教授曾经说的,“很多东西,不是只靠眼睛就能够看得明白”。作为“念动神经学”专业的一名学生,玛阿塔的专业探知远远称不上敏锐,但是她的表现一直是罗曼教授最欣赏的。——心,这个姑娘往往不是使用刻意的意念魔法,而是在用心感知这个世界,感知周围的人们。于是她就能够发现一些大多数人目光触及不到的角落。

比如塞卡雷斯的内心。

“他是个寂寞的孩子。”初次谈话的时候,那家伙一脸笑容两眼纯真三句话不离命令,绝对的从容,自负和强势已经不需要从言语气度里表现出来了。但是,他却给玛阿塔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政治舞台上赫赫有名的迪姆罗斯特家族,“神树院历届十二人长老团中的一个姓氏,家产买得下阿卡尼亚这正座城市的大少爷,世界上顶级魔法学院的学生会长”……在一股脑听闻了这些超级大帽子之后,玛阿塔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这种情绪的根源。

——太强大。顺理成章而且严重的模式化。唯一跳出了人们想象的地方是:既然他的父亲是纯粹的科学派政治人物,儿子为什么却会投身魔法领域呢?不过,既然投身的是阿卡尼亚,那么这个小小的波澜自然也就轻而易举的被人拉撤回了直线——阿卡尼亚的声誉和名望,配得上这个姓氏。

作为继承人,塞卡雷斯就像是一篇写好了的剧本,被塑造出来的完人,从诞生于迪姆罗斯特家族的那一天开始。直到现在。直到以后。

所以,完美的外壳,强大的自我保护下冰雪冷落的寂寞。这不是随便谁一个微笑就能够融化得了的。这些累积,千里之寒。

如此结论得出之后,玛阿塔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拼命把妮可拉进了学生会的办公室。她要把自己的好朋友介绍给塞卡雷斯。

原因,不用说了,妮可是火,她本身就是火——热情得可以点燃整整一座安里士雪山!虽然玛阿塔无比信任古德教授的“眼光”,但是她觉得,如果那家伙肯去兼修元素学,火领域专精,那么凭她的精神力和自身条件,说不定可以把沙龙曼蛇给召唤出来当作守护灵呢!(沙龙曼蛇,火元素精灵)

至于效果呢……最直接的体现是那十六扇坏掉的门。间接的体现,也许,可能……是她们两个人因为心怀愧疚而深更半夜地跑去帮塞卡雷斯粉刷围墙时,他嘴角边上那一道与平时故作纯洁完全不一样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三章:君不见,什么玩意儿天上来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阿卡尼亚魔法学院的前身是一座神庙。

历史上对它的记载是:“建于乌糍底平原的库索斯神庙,花岗岩构筑,高大,恢宏,庄严神圣,占地面积约两万三千平方米,构成地表符形正五芒星一枚;受‘哈纳克’意,于布卡普历前七十四年由该届神树院宗宜会长老巴其斯?霍古尔主持兴建,落成于布卡普历前八十一年,历时七载;至布卡普历2527年,再次受‘哈纳克’意,经神树院十二人长老团表决通过,神庙内部整体搬迁至尤尼什玛市的新建大教堂,原址经过维修,成为同年建立的阿卡尼亚学院的教学区,至今延用。”

……至今延用的结果就是,多了这样一道要人命的魔法围墙。

“我跟你说过的,千万不要跟塞卡雷斯提他很矮这件事情,他最介意了。”

“我明明没有啊,只是说桌子高,他愿意那么想谁也拦不住是不是?何况,该是他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教学区,紧贴着围墙的那条路上人非常少。现在是中午,大多数同学不是去午休了就是还在餐厅吃饭,至于那些陆续出入教学楼的学生们,他们可不会选择这么一条偏僻而又有些危险的道路。

若不是为了避开那个该死的酒吧老板,玛阿塔和妮可也不会。

现在她们并肩走在一起。两个人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但是没办法,她们没法使用任何加速术来让脚步变快一点,因为——太近了。旁边那一溜长长的、貌不惊人的花岗岩墙壁,它的魔法反噬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妮可曾经亲眼看见过一个倒霉的家伙,他图省事想用个简单的火元素法术点烟,结果被墙壁中劈出来的火光帮了个忙——不单是烟,连一把头发上都呼呼冒火。据说为了这个,今年的新生守则上“魔法围墙”这一章的安全知识由从前的三页变成了五页。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圈骇人的东西戳在学校边境呢,教授们给出的答复总无非是“给与大家应有的魔法保护”、“让学生们安心地在学院中享受求知的快乐而不为外界打扰”之类,不过就玛阿塔看来,最危险和最诱惑人的东西现在都已经齐集在这所学院的教学区和生活区里了,这道屏障的意义实在不大……

经过大片花坛的时候,胜利在望——两个人已经能看到巨大的月亮门了。它们洁白高大,是雪一样的冰晶云母雕凿而成,学校里一共有五座,水平坐落在教学区与生活区的分界线上,她们现在看到的是最靠边的一座。只要穿过它,妮可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把‘风轮’穿在脚上,带着玛阿塔飞奔向费纳特的面包店——昨天她们就说好,要尝尝那里新出的樱桃口味乳酪蛋糕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玛阿塔听到了一阵喧哗。

那是教学区墙角的位置。她分了一下精神,扬头望过去——巨大的五光十色的玻璃树,墙脚下的落叶和大片青草,三个人的身影起起落落……三个人?老天,这可不行。

“妮可,”她金色的头发“唰”地一摆,整个人挡在妮可面前:“我们来玩一个闭上眼睛走一百步的游戏吧!”

“啊?”妮可对于新学年冥想课的牢骚只发了一半,现在完全噎了回去。

……虽然方法傻了点儿,不过对于突发情况能有这样当机立断的反映,也算不错了吧?玛阿塔心想。毕竟——打架,而且还是物理方式!全世界最无聊最不知所谓的大学生运动项目之一了。她对这个非常反感,不能理解也绝对不想去理解,见到一场暴力,她最直接的反映绝对是绕道而行,越快越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点上妮可总是难以和她保持一致。而且,今天这个参与打架的人……他比较特别。

“来吧,我忽然想玩的,快把眼睛闭上。”

充满诱骗的嗓音,香甜得像颗桔子软糖。要不是因为那样做太对不起朋友,玛阿塔差点就要使出记催眠术来把她骗走了。

而妮可不愧是身经百战的人,她狐疑地看过来:“亲爱的,每次塞卡雷斯有什么坏主意的时候就会笑成你这个样子,我说你是不是跟他学得……”说着她伸手轻轻拨开了玛阿塔的脑袋。

然后,几乎是同时——“哇天啊!那是是是是影血!”

玛阿塔保持着一脸笑容自己闭上了眼睛:完蛋啦……

影血,这个名字她不是没听说过的。事实上,耳熟得很。

“武斗系元素运用的高材生”,“仅用两年半时间就达到专业课四星水平的家伙”,“有一次的‘搏击术二级’实践课上,连教练都不是他的对手”……宿舍里头,温蒂和露温妮有一度每天喋喋不休的就是这些话题;而妮可之所以每次提到这个人就兴奋得眼睛发绿,则是因为她目睹了一回走廊上惊天动地的争吵事件——影血是她所见过的唯一一个胆敢对校长说“闭嘴”的人。说起来,那真是太酷了……

无疑,这家伙在学生当中是挺受欢迎的,然而玛阿塔把这个名字记得这么清楚可不是因为以上那些原因,而是……而是他的检讨和检查也未免太多了点儿!学生会几乎每个月都能收到几张署名为“影血”的违纪报告——顶撞教授啦,拒绝上艺术课啦,在教学区吸烟啦,故意灌醉系主任导致考试取消啦……装满了整整一个壁柜抽屉!塞卡雷斯时常感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能够“前赴后继”地犯下这么多错误来?更重要的是,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能在犯下这么多错误之后,居然让校方舍不得将他开除掉!

现在,马阿塔有幸能够解答这个问题了。

不过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可放弃这个机会……

“是影血,可是影血在打架呀,妮可,别过去……跑慢一点妮可!”

她真不能理解!

转眼之间,原本应该到达面包店的两个姑娘已经气喘嘘嘘地站在尘土飞扬的“战场”旁边了。玛阿塔纯粹是被拖过来的,现在她累得弯下腰,两手扶在膝盖上,万般无奈地心想难道妮可体能课上的好成就是在这样一次一次的凑热闹中练就出来的吗?

“影血有一头浅蓝色的头发。”这句话她听了五百多遍。同样多的还有“纯银的月亮石一样的眼睛”。绝大多数女孩子说起这些的时候很明显会从眼睛里面冒出粉红色的泡泡。现在,她既然在这么近的距离亲眼见到了,就必须要承认关于他外貌的评价其实并有多少夸大其词的地方。

他是个挺高的男生,偏瘦,穿一身宽大的校内运动服。就这么多了,在两个人的扭打当中,她能看清的只有这些。而他的对手矮了一点儿,穿着新生校服,头发乱糟糟的黑成一团。

让玛阿塔吃惊的是,这个新生好像根本不像是打假,而是在拼命了!影血咬牙切齿地跟他说“住手”,根本没用,那个人仿佛着了魔,要不是魔法墙面前任何法术都会被反弹回原点,玛阿塔还以为他是中了黑魔法中的“傀儡术”呢。

“天啊,喂,怎么回事……?”妮可在一边紧张得不行,她的问题脱口而出,然后忽然开始撸胳膊挽袖子:“听着,如果这不是练习赛的话……”

“妮可!”玛阿塔大叫到。

“别过去,太危险了。”

与此同时,一个十分文静的声音传了过来。两个姑娘这才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第三个人——说真的,如果不是声音在前,她们很可能就把面前的男孩子当成女士了。

那真是个秀气的学生,虽然此刻坐在地上,弄得制服上满是树叶与灰尘,然而干净的气质却完全没有被遮掩住。他有一头大众化的红头发,浅浅的,长得盖过了耳朵,眼睛是金色,皮肤很白,一副无框眼镜略有偏斜地架在鼻梁上。这会儿他站起来,看到玛阿塔就担忧地笑了一下:“你好玛阿塔小姐,真抱歉,可他们不是故意要打架的,请不要上报学生会好吗?”

玛阿塔愣了愣:好眼熟的人……她辨认了半天,等到终于醒悟过来的时候,身旁的妮可已经再也忍不住了——“你是银月?生物交流系的银月对吗?哇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妮可!妮可?布鲁维。”

银月,影血的恋人,两个人搬出集体宿舍住在合租的校内公寓里面已经有一年多了,这件事情在学校里几乎和影血本身一样有名。而玛阿塔之所以会认识他,则完全是因为银月担任着学生会新闻部委员的职务——事实上在上午的会议开始之前,他们还刚刚见了一面。

“你好。”看得出银月忧心忡忡,而他仍然礼貌地一笑,然后伸出手,这让妮可有点尴尬。“出了什么事?”她一边握手一边问到。

“那个人……”银月向两个人打架的方向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那个人想要去翻墙……是真的。”面对两个女孩子瞬间瞪大的眼睛,他解释到:“我和影血正在这里吃午餐,那个人就冲过来就往墙壁上爬,跳下来,然后再爬,上上下下很多遍。后来没法吃下去了,我就告诉他这样不行,里边被下了咒,是出不去的。结果……”他不好意思地侧过脸来指了指自己的额角,玛阿塔与妮可立刻明白了。那里有一块擦伤,虽然谈不上多严重,但是想让影血发飙,那足够了。

不过匪夷所思的是,现在看起来,发飙的似乎是那个打人的家伙。

“这个人疯了!”妮可向后跳了一步。因为黑头发的学生已经被一把推倒在她原先站的地方,然后他“哇啦啦”一声大叫,整个人弹起来重新向他的对手冲去。紧跟着就响起了影血怒气冲天的吼声:“你有完没完!!!”

银月脸色难看地叹了口气,两个女孩子则已经完全被震傻在原地。

“现在的一年级都是这样吗?”妮可难以置信地嘀咕到。

可那是影血呀。玛阿塔真想这样提醒她一下。一上来就跟武斗系四星的学生打得天昏地暗,今年的新生水平未免也太高了点!她抓住妮可的胳膊,想告诉她千万别冲动起来来个“心念爆破”什么的——把影血炸飞了还是其次,这里可紧挨着围墙呢……但是张开口的时候,那声音却一下子变成了“啊!!妮可,是‘绿色幽默’!!”

妮可下了一跳:“什么?什么幽默?”

“绿色……不是!把校长砸晕的那个,掉下来的人,黑头发,你看就是他,妮可,就是他!”玛阿塔太惊讶了,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出来,与此同时,一连串惨叫响过,紧接着是钝重的“噗叽”声,那个穿新生级校服的家伙终于被按在了地上。

影血翻身坐在他的腰部,双手死死将他手臂反剪在背后,一边还得注意那人乱踢腾的双脚。他大大地喘着气,水蓝色头发的遮掩下,眉毛几乎皱成一团:“我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人……银月,你怎么样?”

黑头发的人在影血屁股底下哇哇大叫,几次试图挣扎起来都被摁了下去。银月急得直咬嘴唇:“这样不行,他也许脑子不太正常,我去请校医来吧……玛阿塔小姐,你刚才说他是谁?”

“……砸瘪水黦芫的那位?”妮可张张嘴,也在一旁吃惊地辨认。

玛阿塔瞪大眼睛飞快地点了下头。“是这样的。”她确定,然后开始在制服的所有口袋里找行动电话:“影血先生,请你别伤到他,我们最好找品奇主任来……”

“别啊啊啊啊啊——”

忽然有人说话了。

那是个被挤瘪了的声音,闷闷地响过来。玛阿塔愣了一下才弄明白——那个黑头发的男人,是他。现在他的脸贴在地上,急促的吐气吹得杂草乱飞。

当把嘴里的叶子吐干净之后,那个人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是我求你们了,别找老师成么?”

***

影血说什么也不肯从那个人身上站起来。

“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再疯起来,我不干了。”他皱着眉,手臂支在膝盖上,那里的擦伤鲜血淋漓,疼得他直吸冷气。银月关切地俯下身去,却被他轻轻推开:“最好离远一点,没谱。”

“校门……你们校门在哪儿?我就是想出去,别告诉他们,校门……”

被制伏的家伙扑在地上,一连串告饶声混着疑问嗡嗡传出。他的口齿十分古怪,而且说话颠三倒四的,四个学生费了半天劲才把那些意思弄明白。于是妮可吃惊地瞪着他:“开什么玩笑,你居然不知道阿卡尼亚是没有校门的?”

片刻的安静。那个人说了一个字:“靠。”

至于这是什么意思,面对两个姑娘莫名其妙的目光,影血郁闷地眯了一下眼睛:“这个字他说了八十多遍了,从爬墙的时候开始。”

“……也许这是他的名字?”妮可怀疑地小声说。而为什么一个人在念自己名字的时候会怀着如此巨大的激情,这个问题她暂时也没法解释。

“你们什么破学校啊连门儿都没有……”地上传来了一阵□□,“靠”同学说话了。

……说真的,玛阿塔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阿卡尼亚的!而影血则好像是笑了一下,他勾了勾嘴角,饶有兴趣地低头看着屁股底下的人。

“不是没有的,是每个月出现一次,”认为有必要说点什么,玛阿塔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补充。“平时它隐藏在墙壁里面,没人看得到它。”

“每月?!”那个人哀号一声。“那算了我还是翻墙吧……不是我就x了谁吃饱了撑的还把门给藏起来了?而且墙为什么跳不出去啊……每次我往外跳都蹦回来,每次都蹦回来……”说到这里,他声音里已经满是惊恐。

“《十大不可思议》第七名,‘围墙上的咒语’。”忽略前边那一大串听不懂的话语不提,银月在一边温和地跟他解释。“很像是返回咒,加上视觉和第六感的双重迷惑,但是我们也不肯定,只是知道它是越不过去的,抱歉。不过,干嘛你要越过去呢?”

地上的人发出一阵无力的哼哼。如果思维的模式能够具体出来,玛阿塔猜想现在他头顶上一定一圈一圈地飞着许多小鸟。

“喂,小子。”影血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一加一等于几?”

“……”

这个问题很得人心,大家同时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而“靠”同学则一脸痛苦地思考了很久,然后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这儿怎么算的……是二还是三?要不然就是十一?”

银月直起身来退了一步:“我还是去找校医先生吧……”

“别呀!”出人意料,那人发出了空前巨大的一声惨叫。“真的真的我得出去,这不行,帮个忙好么我要回家……别他妈坐我了!!!”

伴随着最后那记怒吼,影血几乎被掀翻过去。“你是牛啊?!”他一步跳开,勉强稳住自己时,难以置信地叫到。

……没错,那个人真的是牛。他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好像有点懵,左右看了看方向之后,忽然“乌啦”一声冲向玛阿塔。

可怜的姑娘被吓得惊声尖叫,妮可狠狠拽了她一下,两个人一块儿向旁边跌倒,黑影就这样从身边窜了过去。

“等等……”银月震惊地叫了一声。如果让这样一个力大无比的疯子冲进生活区……那他就危险了。因为,真的,生活区的那些老板可没这么客气,一旦受到威胁,他们是会用枪和魔法飞弹的。

“很好,让他跑!”影血的眼睛里仿佛烧出了两簇银色的火焰,他“哼”的一声追了过去,快得像一道水流。

而那两个姑娘,在彼此拥坐在地上震惊了三秒钟之后,忽然双双跳了起来——

“妮可,快追,会出事的!”

“那个该死的他居然敢撞你!我……”

“妮可!”现在可不是愤愤不平的时候,玛阿塔一句话打断好友:“听我说,离开校墙这么远的话,武斗系的元素攻击!得拦住……”

望着一路烟尘,她茫然地伸出只手去。妮可已经跑掉了。

旁边,银月从身后走上前,手中拿着一件刚刚捡起来的亮晃晃的东西。

“没关系的。”他笑一笑,金色的眼睛看过来,安静地说。“我们也过去吧,不会打起来的。”

***

当玛阿塔跟着银月赶上他们时,她才明白“不会打起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四座花坛中心的小喷水池边上,现在正在上演开学典礼事故的瞬间定格版——“靠”同学两脚悬空,被一股强烈的小旋风托在天上,他的头发衣服一律朝上飞去,已经快拧成了绳子,难得的是身体竟还保持在竖直的状态。这会儿,他歇斯底里地张牙舞爪,一身套在身上本来就显大的新生制服已经被气流割裂得绽开一条一条口子,眼看就要支离破碎了。

在离他四五米距离的斜下方,影血双眼凝视着他,胸前的校徽绽放出强度惊人的绿色光芒来。得说,那是非常漂亮的风元素操控,等级很高,在所有学校里头能使得出这个来的学生恐怕屈指可数。而妮可站在他旁边,正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了,影血,原来昨天是你把这家伙扔到水黦芫头上的,干得漂亮!放心吧,我们会给你保密!”

……于是气流柱产生了明显的动摇。里面的人脸色跟石灰一样,眼睛暴出,嘴张得盘子大,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影血捏了捏拳头,好不容易将一切恢复稳定时,银月已经赶上来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太过火了,这样他会受伤的!风速降低一级好吗?”

“不这样我们会受伤的。”影血伸手把同伴护在身后,目不转睛地回答。

“没错。”妮可在一边耸耸肩,表示同意:“这个人的力气和嗓门都大得不正常,所以我只好暂时消了他的音。玛阿塔,看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平静下来吗?或者就这么举着送到医务室去?”

旁边,影血咬紧牙关挤出几个字来:“小姐,当我是吹风机吗。”

的确不能这样下去了,玛阿塔决定用意识透析试试看。知道对方的想法,这是在如此情况下尝试交流的先决条件。但要是这家伙满脑子都是化解不开的攻击性,那么没办法了,只好先用一个眩晕咒让他安静下来。

打定了主意,玛阿塔在脑海中凝聚起探知意识,认真地捕捉着黑发男子的气场。

“影血先生,请把他放低一点好吗?再低一点……是的,谢谢。嗯,头还得正一些,看着我,好吗?请你看着我……”

很多时候,就像莎雷娅说的,玛阿塔像极了一条小美人鱼。她的声音里带有一种魔力,清澈,诱惑,美好而又虚渺,安定人心的蛊惑。被呼唤的人在风柱中惊恐却又不由自主地瞥来一眼,风元素凝聚而成的激劲漩涡,就这样被她轻轻穿过。

于是,玛阿塔感觉到了。那是前所未有的混乱。一股满含了尖锐恐惧和杂乱无章的痛苦的思维如一脉瀑布般狠狠地冲刷进她的脑海,她被震慑住,一瞬间的眩晕,仿佛是跌入一个深沉狰狞的噩梦当中,窒息,却再也找不到醒来的途径。然后她觉得自己承受不了这个,闭上了眼睛。再然后,是妮可的手及时将她扶住。

“……玛阿塔?”妮可愣愣地看着朋友瞬间苍白下来的脸色。

玛阿塔说不出话来。她从没经历过谁的感情波动是如这个人一样汹涌而疯狂的,她也从来没以为真的有谁能够受得了这样的状态。她颤然地想,这个人是要发疯了。那些意识,那都是些什么呀……如果不帮帮他的话,库索斯啊,他会疯的。

然后,玛阿塔做了一件她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

“啪”的一声轻响,她胸前那枚白金质地的校徽焕发出一层刺眼的光芒来。——白色,表示那是对第五元素,心念魔法的增幅。与此同时,施术者在原地大大地抽了一口冷气。

在旋风中心痛苦挣扎着的“靠”忽然之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像是被一剪子切断了牵引的提线木偶,双手双脚“夸拉”一下垂了下去,只有脖子还是挺直的,双眼失神地瞪大,直勾勾地盯着玛阿塔。

“棒极了!”妮可不知就里,嘘了口气。“不愧是催眠师呢,真有你……的……”在兴高采烈的情绪建立起来之前,她惊讶地发现,玛阿塔的表情几乎也跟那个被催眠对象一模一样了。

“喂……天啊,”她心虚地碰了碰她的袖角:“你还好吗?不会被反作用了吧?亲爱的,看看我?”

“玛阿塔小姐?”银月迟疑地走过来。

玛阿塔瞪着眼睛,那淡绿色的两片湖泊里头此刻浪潮翻滚。她拼命地想把嘴巴合拢,想发出点儿声音来告诉大家自己没什么,只是,只是……好吧,只是她做了一件严重违反法律的事情!!!

“‘记忆夺取’是吗?”银月的声音。他轻轻吸了口气,小声问道。

玛阿塔的头脑瞬间空白了一秒。

“——开什么玩笑!?”

齐刷刷的两声大喊,分别来自于妮可和影血。后者胸口校徽的绿色光芒恍惚了一下,渐渐暗淡下去——当然在此之前,伴随着一记清脆的“啪唧”声,旋风消失了,我们可怜的受术者二话没说摔在了地上。

“不。不是开玩笑的……”玛阿塔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她吞咽了一下,想排除那让她窒息的哽噎感,就感觉有个硬块棱角尖锐地一路割着自己的喉咙滚进了胃里。

那一定是块冰,她想。因为她现在感到彻骨彻心的寒冷。

“玛阿塔,”妮可把双手按在她肩上,一脸紧张:“记忆夺取!十二级禁术,受术者完全自愿的情况下——但是这不可能啊,你知道的,他这种状态,能进行催眠都是奇迹了!一定是搞错了吧,你说呢?”

妮可的声音仿佛非常遥远。玛阿塔感觉眼前有些恍惚,一些零零落落的记忆碎片正在她的脑海中整合成型。是谁的脸?谁的语言。谁的微笑这样美好,温柔而又暖和?是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难过得撕心裂肺……

玛阿塔闭上眼睛。她知道不会错的,那个人的记忆。那个人记忆当中最让他痛苦的部分现在已经在自己的脑海中了。她把它们夺走了,就是刚才。她触犯了法律……十二级禁术,我的天……

“玛阿塔,喂,玛阿塔!”

“影血,咱们得让她清醒过来。”

“让谁?”

“玛阿塔小姐。”

“好说。”

然后——哗啦啦一阵冰凉从头到脚。巨大的冷颤,玛阿塔“腾”地跳了起来,耳朵和双眼中的迷雾也登时烟消云散。她吃惊地抹了一把脸,转头看时,才知道是影血把几乎半喷水池的水都引到了这边……那么,当然了,离她咫尺之遥的妮可也没有幸免,她正气急败坏地从嘴里喷出一小股水花来。

“抱歉。”影血沉静地向她们点了下头。“可是不这样的话唤不回来你的意志,这个法术太深了。”

银月歉意地笑了一下,然后他走过来伸出手,掌心覆盖在玛阿塔湿漉漉的额头上。与此同时,他胸前的校徽闪出圣洁的乳白色光芒。只有为医用魔法增幅的时候,它们才会呈现这样的状态。

……很温暖。像喝下一杯热巧克力咖啡的感觉,紧绷的神经一根一根的松弛下来,玛阿塔舒了口气。“谢谢,非常有效的恢复术。”她感激地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然而看得出来,她双眼中已经恢复了一些清亮。

当银月要为妮进行恢复时,那姑娘非常不好意思地向后直躲,并且连连摇手:“不行不行,我不用,没问题,凉水不算什么!恩,对了玛阿塔,咱们是不是应该先让那个人起来再说?”

问题回到正轨,四个人的目光再次转向趴在地上的那个家伙。

他现在软绵绵的,保持着跌落的姿势一直没动,半侧的脸上一幅白痴像,分明是还在催眠的状态中没有清醒过来。

妮可银月还有影血一起转过头来看着玛阿塔。

“我,哦……我拿走了他的记忆。怎么办呢妮可,一眨眼的工夫,我是真的没想到……好吧,不应该找借口的。”她乱七八糟地摇摇头,难过得像是已经站在了法官面前。绞着手指沉吟了半天之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还是去自首吧。”

“玛阿塔!”妮可叫了起来。

“慢着慢着。”影血挑白旗似地举了一下手。“没这么严重吧小姐。即便有,先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着用目光瞥了一下地上的人。显然,对他而言,“禁术”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

这回,银月居然点头表示同意。

“不达成契约的话,独自一人是没法完成记忆夺取的,咒术再高明也不行。玛阿塔小姐,这太奇怪了。”

玛阿塔迟疑地咬了一下嘴唇。的确,她也不认为就凭自己那两把刷子可以做到这个。事实上,即便是在契约建立、受术者完全自愿的情况下,这项法术的成功率也相当低呀。那原本是流行于战争年代、政府操纵间谍和为士兵们消除死亡阴影的一门技术,后来被神树院定义为侵犯人权,严格禁止了,只是在必要的情况下才被允许使用在医学和心理医学上,来帮助病患摆脱致命的恐惧感。记得在学习这一章的时候,教授只是一带而过,玛阿塔甚至连法术的启动形式都没有弄明白,谁想到今天……居然会稀里糊涂的成功了呢!

看着玛阿塔这样复杂困惑的眼光,妮可忧心忡忡地上前拍拍她的肩。说实在的,平时这姑娘违反一条校规都会过意不去好久,现在,她居然触犯了神树院颁布的《禁术使用条例》!没当场晕倒已经算是非常坚强的表现了。

终于,玛阿塔决定先把胡思乱想扔到一边去。她来到那个人跟前。

“我以前没试过,不过,但愿解法是一样的……听我说:”她清了一下嗓子,清晰地下了道命令:“站起来!”

非常戏剧性的一幕,地上摊成一坨的家伙忽然“啪”地一下子蹦了起来,笔挺地戳在玛阿塔面前,他挂着一身七零八落的制服碎片直勾勾地跟她对视。

“呃……好的。”这个人对于她声音的反应无疑比以前的所有人敏感得多。震惊了一小下,玛阿塔开始恢复一个催眠师惯常的素质:“听着,我为你倒计时,数到一的时候,你要醒过来。那么,开始了:三——二——”

妮可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表示怀疑:一个认为一加一可能等于十一的人真的听得懂倒计时吗?影血则皱紧眉头——难道还要再施一个风咒来保证安全?我的天。

“一!”

玛阿塔念完这个数字,飞快地向后跳了一步。

受术者呆滞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但是不大。

那是一种吃惊、诧异、茫然和痛苦扭曲的混合。他的脸歪扭在了一起,仿佛嘴里正含着一块发霉的蛋糕,又或者是吃饭吃出一条毛毛虫时的样子。

就这样,双方对峙了大概有两秒钟,那个人忽然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张开嘴,他对准自己的手臂吭哧一口咬了下去。

“嗷——————”

在这样凄厉的嚎叫当中,大家退了好几步,影血觉得自己已经震惊得控制不了风元素了。而妮可怔怔地下了结论:“我知道了……他是狼人。”玛阿塔觉得眼前白光乱闪,她在想难道在异种生物身上也能实现记忆夺取?

只有银月非常冷静。

他离开影血的保护稍稍走上前去一点,直视那个人的眼睛。

“安静下来好吗?也别再伤人了,你会把教授和同学都招惹过来的。”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但是仍然非常温和。然后,他把手中一直握着的明晃晃的东西递了过去。“拿着,你的眼镜。狼人是不需要这个的,对吗?”

“靠”发出了一声□□。或者不如说是哭泣。他眼泪汪汪地看看银月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臂上的牙印,说了一句话——

“他妈的疼死我了,这是什么梦为什么还不醒啊?”

***

“——不可能的!”对于这个问题,玛阿塔躲在影血身后非常诧异:“我已经给你解除催眠了呀。”

影血只好叹了口气,心说这年头女孩子的智商和美貌都成反比么难道……

然而当对话继续下去之后,这一切就变得非常有意思了——

男孩把一身破衣服扯掉,戴上他银丝框的长方眼镜,战战兢兢地坐在水池左侧的花园椅上;两个女孩子和银月坐在他对面,影血靠着水池边沿,四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他盯过去。

他非常拘谨地咳嗽几声,发抖,把下嘴唇咬得泛青,三秒钟推一次眼睛……但是很明显,比之刚才,那些让他发狂的记忆还留在脑海中的刚才,他已经放松多了。至少,他们可以这样面对面地开始一次谈话。

“我叫黄河。”他说(妮可对此表示惊讶:原来不是叫做“靠”呀)。

“乌霭族人?”影血皱了一下眉。说起来,那真是很标准的乌霭族姓名方式,就像他和银月。

“啊?我?我汉族……”黄河不知所措地回答。

“算了,你继续。”影血的脸色黑了一下。

“我艺术学院的学生,编剧系,三年级了已经。我……昨天,是昨天吧?你们那老师说我是昨天掉下来的。”

大家点点头,妮可一脸兴奋地补充一句:“开学典礼,水黦芫的头上!帅极了!你怎么做到这个的?”

“……我还想知道呢。”

郁闷的顶点是欲哭无泪,黄河现在所表现的就是这样的情绪。

“反正……我翘课去上网。为了少走两步路所以就翻墙了。我经常的,学校旁边就是网吧,一跳就出去。可是,可是昨天……我跳,然后,跳晕了……真的晕了,往下掉了好几年我觉得。然后,然后我今天早上醒过来,就不对了,就是你们学校医务处了。我从我们那儿掉到了这儿来……你们这儿叫阿卡尼亚?”

玛阿塔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忽然的,她觉得脑袋里面“轰”的一声响。

一瞬间,塞卡雷斯那些不着边际的猜测像道闪电一样劈过了她的脑海。她定了定神,再确认一遍,之后紧紧捏住了妮可的手:“亲爱的,还记得塞卡雷斯的话吗?”

“‘我又不是最矮的’那句?”妮可疑惑。

“……我是说时空穿越。”

“哦……啊?!你说什么!?”妮可跳了起来。下一刻,她一步来到黄河跟前,那气势简直能把自己身上湿漉漉的水珠瞬间蒸干:“我问你,你说‘我们那儿’是什么意思?你是从哪里来的?你知道这个吗?嗯?”

……她如果再凑近一点儿,那个叫黄河的可怜家伙就要变成四段从椅背的缝隙中被挤出去了。

“别这样布鲁维小姐,你吓着他了。”银月微微皱眉。但是很显然,他和影血都对她口中“时空穿越”这个概念产生了兴趣。

“小子。”影血从运动服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取一只含在嘴上,盯着他含含糊糊地问道:“说真的,你从哪儿来?”

玛阿塔摒住呼吸,等待一个惊天动地的答案——未来,或者是过去。无论是什么她都做好了准备,如果当真……那么,库索斯啊,神树院到底要怎么处罚她啊!!!她居然对这样神奇的客人进行了记忆夺取……

然而……“地球。”

听得出来,黄河那声音也是鼓足了勇气的。他咬着嘴,可怜巴巴,仿佛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两个字上面了。地球。玛阿塔觉得,他是如此迫切地希望他们能够知道这个概念,哪怕一丁点。

结果——“什么东西?”妮可一脸茫然地打碎了他的最后一丝幻想。

沉默。玛阿塔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她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有点儿失望、有点儿庆幸还是更加的震惊。影血把目光横向别处,“啪”地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冒出来,烟被点燃了。

黄河瑟缩了一下,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那是哪儿?还没开化的原生态区?”影血吐一口烟雾,问题有点漫不经心。黄河,说是部落野人的名字倒也不奇怪。

“说话时也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啊。”银月不满地皱了皱眉,金色的眼睛里一派同情。“也许那是个医疗部门,我是说,精神方面的。”

“得了,精神病院的统一服装也不可能是这个吧。这种打扮除了电视里的野人……等等。”影血笑到一半,目光忽然停留在黄河胸前。“这是什么?符号,还是咒语?”

意识到是在说自己,黄河手足无措地看看身上。

“你胸前的东西,写在那片布上的,是什么。”影血严肃下来。他离开水池来到黄河对面,伸手把银月扯到了自己身后。

——如果那是当地野蛮人的诅咒或者刻印,一经触发可是会有麻烦的。

黄河茫然地低下头去,然后他明白了。他把胸前破破烂烂的衣襟扯平,让那几个莫名其妙的方图案完整展现:“别理我,烦着呢。——不不我说的是这个,我自己写的这个!”看见影血瞬间一冷到底的眼睛,他赶忙把话说全。“背后还有,是四个字,人在江湖。你们要看看吗?”

没有人接口。大家觉得这简直是在跟一头恐龙交谈。

“不是……咒语,是字儿。文字。你们看不明白因为我不是你们这个星球的人,对不起。”紧张之下,他想解释点什么,但是越发得语无伦次。“我是翻墙过来的。不是你们这个墙,没有魔法,地球上没有魔法——是我们学校。我……算了,我从墙上跳下来,没落地,直接,直接掉这儿来了你们明白吗?”

四个人彼此看了看。他们每个人都在其他人脸上见到了一种非常古怪的表情。

“星、球”。一个一千多年以前就被荒废了的旧科学派系学说,现在居然有人堂而皇之的重新提起,并且宣称自己来自外星……而且,来的方式:跳墙。

我说,这也太扯了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黄河把这一切说出口的时候,他的神情让人根本就无法去怀疑。

玛阿塔看着他低垂的眼睛,忽然有了一种感觉。很强烈,配合着那些脑海中零零落落的记忆片断,汹涌到不可抑制。于是她在一瞬之间脱口而出:“是真的!”

三道目光,惊奇诧异和怀疑。玛阿塔啮喏了一下,到底,她还是点了点头:“是……真的,大家,我想他没有胡说。”

片刻的沉默,妮可大大地叹了口气:“好吧,要疯就一起疯……我相信你了,黄河。不过,不过要怎么解释啊,你们那座围墙,底下有洞吗?”

……玛阿塔觉得,即便是有洞,也不会跟“星球”这样的概念有什么关系吧?

黄河摇摇头,面色苍白地抽了一下嘴角:“没有,我也没法解释。以前翻了好几百次也没出过这种事儿,昨天,撞邪了。我现在还跟做梦一样,可就是,醒不了。”

玛阿塔只感觉心里狠狠疼了一下。

糟糕,那些记忆。冷汗淋漓中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现在,她算是尝到“感同身受”的滋味了。那样无端而具体,根植在她的脑海,玛阿塔毫无办法。

“教授们怎么说。他们知道这个了吗?”一边,影血面无表情地问到。半截烟支夹在手里,他双眼的银色因为疑惑而变得愈加浓烈。

“就是你们老师告诉我的,这个世界的事儿,我醒的时候也什么都不知道。那人……他说他是你们校长?”

“绿头发?”四个人的声音一起问到。

黄河愕然点头。

“那没错了,水黦芫。”妮可一脸了然地耸耸肩。“他的意思是什么?有结论吗?要我说,这件事就应该第一时间上报给神树院处理……”

“他说我回不去了。”

一秒钟的呆滞,四个人的动作停滞在原地。

黄河笑了笑,非常苍白。他眼睛看在天上,声音干巴而木然,一种经历了巨大波动之后死灰般的静。“他说不可能,我不用想了。让我在这儿安居乐业,忘了以前那个世界,忘了……忘了,什么来着。总之,是所有,然后重新开始。大概意思吧,就这样。”

玛阿塔打了个冷颤。

黄河的神情,痛苦之外是迷惑。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心里头那些空空落落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他一定不知道,她是多么多么的抱歉。那些,他脑海当中最炽烈最浓重的那些记忆,如今真的已经不复存在了。父母,家庭,兄弟,朋友,对于那些的眷恋与依赖……它们太汹涌,在巨大的变故面前狠狠折磨着他的心智。于是,在玛阿塔一小小的仁慈的想法之下,他把它们统统忘记了。

玛阿塔实在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向他解释这一切。

旁边,妮可已经被黄河一番转述气得暴跳如雷:“怎么可以这样!这叫什么话,就算你不小心砸扁了他的头,他至少也应该婉转点吧?我敢说他这是报复,这样的事情谁说得准?黄河,别听他的,总会有办法。”

叫黄河的男子迟钝地点了下头。

“谢谢……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得出去。向社会求助,电视里问问什么的,反正……说不定就能回去,可能网上有人有辙。然后……我跟他说了,结果他说不行。他说我最好保密,老实呆着,我就急了。我……从床上蹦起来推了他一把……我没想……反正,他飞了。”

“什么?!”三个人震惊的声音,妮可的神情在一瞬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崇拜。旁边,影血忍不住大笑起来:“干得好!”

“然后我就跑了。谁知道你们学校没有门儿呢。”黄河低下头,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句。玛阿塔与妮可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曾在一小时之前把塞卡雷斯惹恼这件事情了。并且当她们冲回学生会办公室、看到会长大人一副云雷翻滚的阴沉脸色时,连自我检讨都没来得及做妮可就一巴掌拍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

“说真的塞卡雷斯,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强烈地认为你是一个天才!”

“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不为那第十七扇门负责任了吗,布鲁维小姐。”被如此盛赞的家伙连头也没抬,继续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的笔记本。

妮可的热情瞬间瘪了下去。

“嗨,小气鬼。”她瞪瞪眼睛:“我们还为你会对你那个猜想的结果挺感兴趣呢——‘时空穿越’是吗?哈,不过好吧,如果你更喜欢研究什么门的话……”

像是一句咒语,塞卡雷斯“啪”地坐直了身子。

“晚餐我请了,说下去。”

妮可得意地咧咧嘴,随即冲玛阿塔眨了眨眼睛:“亲爱的,这个你擅长,我先去喝口水。”

五分钟之后,塞卡雷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强迫认知!能想象吗,那可怜的家伙居然是靠这个掌握咱们的语言的!受术者十二分之一的生命作为代价啊,而且在本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真没想到水黦芫会这么干,我就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内神树院会给了他特许?说不定这件事情那些长老们还根本不知道呢。”妮可在沙发上愤愤地发表意见。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那种情况下,想要跟这个世界交流这是唯一快捷的方法了。”玛阿塔低声提醒她也提醒自己:“妮可,我还不是一样……记忆夺取,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得了亲爱的,这怎么能怪你?谁知道那这个人会一点魔防意识都没有!想想吧,来自另一个世界,体质那么奇怪,不然你怎么会施得出那种禁术来呢?再说,我倒觉得是你救了他,失去那些记忆之后他看起来好多了不是吗,放松下来吧……”一视同仁这种概念在妮可这里永远见不到天日,但是这一席安慰听在玛阿塔耳朵里,却无疑温暖得像杯热茶一样。

她感激地笑了笑,然后向聚精会神的塞卡雷斯补充了一句:“对了,他的衣服,你说很奇妙的那个,我特意问过了——他说那叫做‘夸拦背心’,图案是自描的,咱们这里真的没有呢。”

得说,不愧是迪姆罗斯特家族的继承人,他的反应比两个姑娘预想的可冷静多了。

……又过了五分钟。

“我说你能不能先把嘴合上?”妮可拧着眉头不耐烦地说到。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然后,几乎是爆豆:“我就知道!不,开什么玩笑!好吧,我是想到了,但是要接受它就是事实……哎呀库索斯,为什么我不把它们记下来呢!可是在此之前,外星?这有点超乎了我的想象,我原本没以为这会涉及到旧科学派理论。说到底,人呢?那个叫做黄河的来客?我想如果能跟他当面交流的话……”

“你可以去校长室试试看,刚刚品奇主任已经把他带走啦,我想八成是那儿。”妮可耸耸肩,漂亮的红色眼睛里露出了一点担忧。

“什么?”失望混含了震惊,塞卡雷挑挑眉毛:“这么说到底是让人给找着了?我猜也是。哎,你们呀,就应该第一时间把他带到这儿来……”

“好让你像研究一只青蛙一样对着人家刨根问底?”妮可不屑地吹了口气。“提醒你,那家伙力气大得跟牛头人一样,发起火来可连影血都按不住他!而且就算他在这里又怎么样呢,教授们还是会找过来,你知道,维达的‘小翅膀’可是无孔不入的。”

妮可说的是一条黑溜溜的小型有翼蛇,维达先生的法师宠物。刚才在喷水池边上,正是它发现了黄河,并且偷偷向主人报告了信号。几个教授追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黄河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像死人一样,但是……他居然没有跑。他坐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瞳孔缩成漆黑的一点,完全木然,直到他被带走。几次回想起那个眼神玛阿塔都觉得揪心极了。

“找到,当然了,妄想把他藏起来是不明智的。”塞卡雷斯点点手指。一脸意味深长:“撇开别的不提,如果他要寻求帮助,阿卡尼亚是最适合的地方。老实说吧,要是连水黦芫都说没有办法,那么就算他跑到外面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叫你们把他带来这里的意思是说,如果……好吧,这件事情太不可思议了,说不定我还能在教授们之前研究出点眉目来呢!”

“什么眉目?塞卡雷斯,有办法能让他回去吗?”玛阿塔有潜藏不住的急切。

“这就要看了。理论上……”

“打住,塞卡雷斯。听我说,研究这种东西嘛,当然需要一个清静的环境,我们还是不打扰你比较好。那么,加油,晚餐的时候见。”

“可是……”

“走啦,玛阿塔,走啦。真要讨论起来,咱们还能见得到今天的晚餐吗?一有对手,这家伙会废寝忘食地唠叨到明天早上的。别忘了咱们可连中午饭都没吃呢!”

***

而事实上,这顿说好了由塞卡雷斯做东的晚饭到底也没吃成。理由是傍晚的时候,银月打来电话,邀请两个姑娘在蟹吧见面。作为新闻社成员,他想写一篇关于“黄河事件”专题稿,需要她俩的帮忙。

“螃螃螃螃蟹酒吧?!为什么偏偏是那里!”

玛阿塔刚放下电话就听到妮可巨大的惨叫声。于是她想起了一件事情——蟹吧的老板,好像叫做曼尼?欧威尔……

“那还要去吗?”她眨眨眼睛,体贴地问道。

“……”妮可一脸痛苦。

“影血先生也会在呢。”

痛苦加剧了。天使和魔鬼各执己见正在心底进行一场厮杀,妮可怨恨地瞪着眼睛。

“你想,生活区,影血和银月会不会穿情侣套装呢?那一定漂亮极了,妮可。”玛阿塔露出一个神往的笑容。

三分钟以后,两个姑娘一起走在了通往酒吧的路上。

“你说要是那个流氓再敢胡来的话,影血会不会对他不客气?我是说,就像中午……”想到不一会儿就要坐进曼尼?欧威尔的视线里,妮可正竭力幻想一个英雄救美的画面,然后一瞬间脸上有点红。

不想打击她,但是玛阿塔觉得可能性不是很大。影血是那种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人,冷冰冰的,还挺凶,这点在他对于黄河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了。一件事情,除非关系到银月,否则他多半不会看在眼里。而欧威尔先生好像对男孩子没什么兴趣吧?玛阿塔不无遗憾地想。

穿过住宿区的界线来到“小镇”,她们第二次拨打塞卡雷斯的手机。依旧关着。

“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公寓也是,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妮可不满地嘟起嘴,“我看不用告诉他约会取消这回事儿,他根本就是想赖账。”

“不会的,倒可能是忘了。”玛阿塔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也知道啊,塞卡雷斯一专注起什么事情来会连自己姓迪姆罗斯特也给忘记。现在,大概正在图书馆里查资料吧。”

“开玩笑……”妮可惊恐地瞥了一眼天际——那里低低的云彩被映得通红一片,太阳沉落得只剩一缕小小的金边。“马上要天黑了,图书馆!?”

“塞卡雷斯从来也不怕什么幽灵的传说。”玛阿塔知道好朋友指的是什么,她自己也觉得挺难以理解,歪了下脑袋。“他认为那是骗人的,要不然就是有在谁恶作剧,故意吓唬大家。有好多次他都是直到图书馆关门才肯出来呢,不过,怨灵好像也从来没找过他什么麻烦。”

“那一定是因为他太矮了。”妮可笑不可抑地下了结论:“你想菲尔弗在那么上面,他肯定看不见,所以也不会被吓着啦。”

“妮可……”玛阿塔勉强牵了一下嘴角。她可没那么勇敢——图书馆里的女鬼,那个几百年前被钉死在天花板上的女巫师的幽灵,传说她一到太阳落山之后就会开始作祟——在看不见的地方发出慎人的哭泣或者窃笑啦,要不然就是呈现自己死时的样子,赫然出现在白花花的天花板上,把鲜血滴在底下同学们的衣服上……据说十几年前有两个学生就是被它吓得神经错乱,说什么也不肯再在这里继续上学了。玛阿塔每每想起这些事情来就觉得背后的汗毛孔全都丝丝发凉。

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紧张情绪,小红帽扑了扑翅膀,衔起她一根金色的头发在嘴里咬着。

这回去酒吧,玛阿塔选择带上它同行。

在此之前,对于主人一整天的不闻不问,那小东西显得非常不满——刚进宿舍的时候,它站在自己的小笼子边上,别过脑袋,一幅看破风霜的神气。当时妮可被它逗得直乐:“嗨,想想看,要是温蒂和露温妮知道咱们刚才居然一直跟影血和银月在一起,她们会不会也嫉妒成这副样子?”而当她们决定要赴银月的邀请时,玛阿塔把一张便条留在它脚下:“交给我下铺的漂亮姐姐,告诉她……”话没说完,小红帽已经用自己坚决的行动表示了抗议——它一头钻进主人的脖领子里,小爪子钩住衣线,死活不肯出来……

所以,现在,当两个姑娘并肩站在蟹吧门口的时候,玛阿塔只好伸出手指来捋了捋它火红的羽毛:“不许去欺负别的小动物好吗?而且,要是吵得受不了就回宿舍去吧,这里从来都是闹哄哄的。”

小红帽愉快地叫了两声算作回应。

“准备好了吗?”玛阿塔侧过头来看看妮可。那姑娘现在的表情仿佛是要奔赴敢死前线。

“上!我是说……走。”

沉重的木头门在下一刻应手而开——灯光,烟气,酒熏,震得人神经嘣嘣跳的喧闹音乐,在一瞬间扑面而来。

***

蟹吧是个挺大的地方,只有一层,你说不好它这是什么布局,总之边边角角多得不可思义,除了一张下弦月形的吧台还算豁亮之外,其余的成套桌椅绝大部分都被遮蔽在阴影里——而且,整间屋子非常的暗。灯光昏黄,玻璃窗上都涂了一层厚厚的幽异花纹,加上半个上空的烟雾缭绕……两个人间的距离一旦超过三米就完全不分彼此。玛阿塔认为这简直就是个专门用来搞私密交易的场所。如果有个人忽然出现在一张拐角的座位旁边、掏出只违禁魔杖拍在桌子上问你要价的话,她觉得这绝对正常。至少比一所学校里面有这么一个混沌颓靡的地方看起来要正常得多。

玛阿塔只在一星级的时候进来过一次。那回是误打误撞,小红帽彪悍地把一头成年翼蛇“追杀”进这里,她冲了进去,结果被巨大的音乐声和浓浓的二手烟搞得晕头转向……现在,第二次推开这扇门,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转。

好在影血和银月坐在了非常醒目的位置——吧台边上。不然光是在这种乌烟瘴气当中找人就会要了她们的命。不过,相对的,也有弊端——妮可必须以一桌之隔的距离去面对欧威尔了。现在那家伙正一脸热忱地对着一个占卜系女孩子大喷赞美的口水。也许是他的泡妞水平有所提高,那姑娘居然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妮可浑身冷颤地摇了摇头,同时庆幸:对,看她,看她,看欣赏你的那个人,别看我!而玛阿塔则开始对银月的动机表示怀疑:这么个地方真的能进行采访吗?他确定?

那边,看到她们进来,银月微笑地挥挥手。影血则只是侧过头微微扬了扬杯子,表示问好。

妮可拉着玛阿塔走了过去。

直到跟前才看清楚,这两个人并没有穿什么情侣套装,这让妮可有点失望。银月只套了一件很随意的短衫,淡蓝,像极了影血头发的蓝色,坐在这么个地方依旧显得干净又清爽;影血则穿着黑衬衣。玛阿塔注意到他少系了两颗扣子,一枚黑色的逆五芒星挂坠在胸口前若隐若现。这倒不错。她带着欣赏的眼光去看问题——如果这个人把一件衣服穿得笔管条直,那反而跟他眼睛里的疏懒匹配不上了。

动物们的判断力总是很让人叹服。在小红帽这里,玛阿塔得到了以上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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