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轻兮,雪玉贞兮。
颜白雪生下来的时候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她的周围都是女人。
极为美丽的女人。
有的美女是自然、新鲜,如同春回大地、万物滋长时刚刚破枝而出的嫩叶;有的美女则是绚丽、娇艳,就像绿叶上绽放的红花,热烈奔放却稍带慵懒;还有的美女则如红花绿叶外的雾珠,超然物外,美,却让人无法触摸,难以接近。
她的母亲自然是超越她们所有人,最为美丽的女人。
她们几个一起生活在一处大宫殿内,院内院外都开满了花朵,从冬天开到春天,又从夏天开到秋天。
颜白雪并不知道这里叫作莲花宫,但这里简直就是鲜花和美女的世界。
女人们都宠爱着颜白雪,如同她们精心呵护着鲜花,颜白雪的生活似乎就如同鲜花那样色彩绚烂。
等到年龄大了,她发现除了女人还有一种人。他们虽然是女人的打扮,但是她却知道他们和女人不一样。
男人。
但他们是天生没有**的男人。
女人们管他们叫作半月者。
母亲在世的时候教给了颜白雪各种各样的生活技能和针术心法,此外还有最主要的是调制毒药的方法。
颜白雪后来才知道院子内的鲜花其实都是天然的毒素。
毒,颜白雪不认为她能用得到,因为她的针术武功在母亲的真传下早已经练得闲庭信步,无人敌手。
但她还是很用心地学了,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独立调制蒐和葶苧,这些都是无色无味的剧毒,任何人不小心食用了一点点就会瞬间毙命。
总有人成为不小心的结果。
于是美丽的死去的女人,美丽的死去的年轻女人,美丽的死去的年轻貌美的女人,躺在无数盛开的鲜花堆里,温暖和煦略带金色的阳光照射在她们曲线起伏的裸体,很是好看,仿佛她们依旧活在世上,白色肉体渐渐融入了孕育鲜花的黑色土壤,她们成了大自然最好的饲料。
母亲临终的时候交给颜白雪一把短刀,近似匕首,寒气逼人,她称呼这把刀为玄鸟刀,母亲告诉她这是用水国开国国王之骨磨练而成,遇水变血,有医愈之用。
“还有一把轩辕刀…为水国国王之血锻造…流传至今…遇血变水…斩千人如切发丝…它就在南…”母亲的声音戈然而止,这是母亲留在人世间最后的话语。
南国?
母亲去世后,院内的女人依旧对她宠爱有加,只是颜白雪慢慢发现,她们的宠爱里似乎开始多了一种情感。
那就是恐惧和害怕。
因为人的眼睛从来不会欺骗人。
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不害怕她的女人。
她是一个异乡人。
她被关在了楼上的一个闺房里,她好像是病了,又或者是被别人喂了药。
但即便如此,颜白雪觉得她甚至比自己的母亲还要美丽,她甚至觉得自己和她更为亲近。
杏花、春雨、美女。
春雨未下尽,杏花却早已飘满了院内的朱檐碧阁上,真不知是否这就是春雪?闺房的绣帘被打开,现出一双慵懒的眼睛,一张略带病态的脸,谁都不知道她是想什么,但是颜白雪觉得她肯定是在思念着谁。
雨后,色彩绚丽的彩虹划过整个庭院,春日的和煦阳光照在她脸上,瞬间让这院子多了一种高贵典雅的气氛。
美女们搬出了夏国的古琴,院子里顿时响起了欢快的琴声。
楼上的她闻声起舞,轻盈绿腰,翩如兰苕,繁姿向终,颜白雪看了很久,一时心入魔境,不能自拔,直到琴声结束才回过神来。
颜白雪眨了眨她一蓝一绿的眼睛,固执地说:“我要上去见她。”
半月者道:“颜白雪殿下,宫里的人吩咐过,您要远离此人。”
颜白雪说:“我不管,我就要去!”
说完颜白雪拔出了腰间的玄鸟刀,玄鸟刀刀刀寒气凛凛,所行之风,似已成冰。
凡是阻挡她的半月者和美女们无不因此丧命。
她终于接近了这个比自己母亲还要美丽的女人。
舞罢后,她目光神离,涣散着身体,呆呆地拉着颜白雪的手说:“请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露团秋槿,风卷寒萝。
原国。大父城皇宫。
及笄之日便被选入原国的宫中,如今已是人面辞镜,牡丹花开得真红,花边的一女却在细数花瓣,微叹:“可真当是富贵花啊?”
不知自己是多少次这样形影相吊,轻扑流萤,花季时的友人有的得到大父的宠幸,成了几天的枕边之人,有的被大父赏赐给各个将领猛士,成为侍妾,但更多的是像她一样,独自老去,也不愿意互相来往。
从美女国来到原国,多少年来她未曾见过真正的男人,宫里偶尔见到的也只是半月者们,就连身材高大魁伟,阳刚之气十足的大主也只是个阉割后的人。
半月者大主。
据说大父当年亲手阉割了大主。
“你既然已有儿子,就以此表忠心吧。”
“既然你渴望无上的权力,就要为此付出代价吧。”
这是大父的原话。
大主篡位、与水国南国的战争持续,大父复位、美女国归为水国管辖等等。这几年多来大父城外似乎发生了太多事情,好在大父城处于原国的最北部,完全感觉不到战乱的硝烟和战火的纷扰,然而这和她似乎也没有别的任何关系,祖国美女国是回不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记得五魔之地的暗道而不至于迷路丧命。
然而今天,她的命运似乎将要转折。
大父殿榻前。
颜白雪见到了这个被别人称为是自己父亲的人,他奄奄一息,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果然如同传说的和她一样:一只灰绿,一只灰蓝。
大父看到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子嗣。
木樱女皇毫无表情地看着颜白雪,她让颜白雪凑近大父,大父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木樱女皇示意大主念出了大父的遗言。
大主摘下黑色围面巾,颤抖地念出了遗诏,他的额上满是黑色汗水,淋淋洒洒,只有颜白雪看出他已经中毒已久,命在旦夕。
颜白雪继承了大父的国位,而木樱女皇和大主将辅佐她。
“颜白雪陛下万岁!
颜白雪陛下万岁!
颜白雪陛下万岁!”
在原国臣民的浪潮般的呼喊声中,刀法称雄原国多年的大父一命呜呼。
随后,颜白雪也在木樱女皇的安排下,发布了继位来的第一信经:“刀剐大主,追杀在逃的大主儿子。”
她几乎是被木樱女皇控制着声音而念的信经,似乎嘴已经不是她的嘴,人也不再是她的人。在原国的第二天她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和限制,处处被随行,方方面面都被监视,从吃饭到睡觉,甚至到解手,总有来自美女国的那些老去女人跟在她左右,形影不离。
终于,玄鸟刀割开了老女人们的喉咙,这就是她们的结局。
“我这是为了你好,我是为了保护你,大主儿子手握炎黄十三刀刀法,你不会是想让他得到十三刀来篡位吧?大主篡位的几年收买了不少人心,他儿子一旦得到大部分十三刀,原国这里就没有人是他对手,刺杀对他而言就轻而易举,而且,”木樱女皇凑近了对颜白雪说:“你要知道,他一旦得到十三刀,这些原国愚蠢而又虔诚的信徒们贱民们还会每日再对你朝拜吗?你自己想想。”
七日七夜不停地朝拜、焚香,念着美女国那些不知所云的经文,原国的子民和大父的信徒们一个一个来到大父的尸体旁,他们缓慢经过,俯身触摸这个原国开国来最伟大的政治和武力强人,向他神圣地告别,同时跪拜亲吻颜白雪的双脚以表效忠之意。
然后他们拿出自己的刀,刺入旁边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大主身体,大主已经被割鼻挖眼,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生蛆,血和肉已经混为一体,刀刺了一半就触碰刀了骨头,仪式进行到后面几天白色的骨头也完全露了出来,甚是恐怖。
朝拜的队伍围绕着圆形的大父城,人们不知疲倦,不分昼夜,不管饥饿,不去思考。
只有其中一个年轻人,他咬紧牙关,双手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