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中午最热的时间，对于饮食业来说、也是午高峰过去的时候，客人本就不多的快餐店已经变得空荡荡，此前试图为小丑送水的店员再次走出来，双手捧着的餐盘中，盛有比一人份要稍多些的饭食。
她走到小丑面前，说道：“古哥，吃饭吧，大家都已经吃上了。”
小丑沉默地接过餐盘，没有摘下头套，巨大的脑袋前后晃动，表示自身的谢意。
中年女性没有再出来阻止，看样子也是默许了的。
店员微笑着说道：“我特意给你多加了些，好好休息一会吧。”
说完，她在旁边站了一会，看面前的人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眼神中带着丝缕牵挂，转身回店内去了。
等到独身一人时，小丑才小心翼翼地、艰难地蹲下身体，将头套摘掉，对坐在一旁的男孩招手示意。
等到男孩走到身边，他就餐盘往男孩的方向推近些，说道：“吃吧。”
一副完全把打算给自己留下两口的模样。
男孩轻轻“嗯”地应道，将餐食分成一多一少两份，多的留下，拿走少的，对小丑说道：“爸爸，我吃这些就够了。”
“别叫我爸爸，我不是。”小丑再次强调道：“我不饿。”
男孩装不知道、没听见，拿着手中的吃食走远一些，背身避开小丑，对石离说道：“来。”
石离从书包上飞起，落在男孩对面，看着他仔细将地面的灰尘掸干净，以食物外层的包装纸为铺垫，将食物呈在石离面前。
男孩做好这一些后，说道：“有些少，真是对不起。”
怎么可能好意思吃啊……
石离左右歪歪脑袋，象征性的啄起一粒残渣，后跳两步，与满眼期待的男孩对视。
话说，小孩子应该很好糊弄的吧？他想道。
“不好吃吗？”男孩失望地说道：“对不起，我只有这些……”
石离思考片刻，觉得以男孩一开始就以平等身份对待自己的这份异常，再表露些不同于普通鸟类的举动，应该没问题。
于是他狠心用鸟喙再地面上划出白痕，写出“饱”字。
“嗒嗒”鸟喙，应该没什么损伤……
果然，男孩没有吃惊或害怕，只是因为石离并非觉得食物难吃、情绪从而转变为喜悦，用力“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巨大的小丑脑袋突然从男孩背后探出来，由于太过突兀，石离稍微被吓了一跳，随后又恢复正常。
毕竟不管是处于关心、好奇还是某些源于大人和父母身份的傲慢，家长总是会紧盯着小孩在做什么，尤其是在小孩刻意避开家长的时候。
男孩毫无察觉，依旧处于开心的状态中，太阳直射晒在头顶，他也没表现出不适。
石离突然感觉有些维和。
阳光、直射、男孩背后站着大人……
没有影子！
石离更仔细的看过去，残缺了一部分、露出血肉组织、咧开嘴的微笑、化开的口红。
大声鸣叫一声，石离振起翅膀冲向天空，视线却被张开的五指所覆盖，身体被不可抵抗的力量拍中，他趔趄着摔在地上。
“你怎么了！”男孩惊叫道，向石离伸出双手。
在第二次袭击之前，石离及时被男孩捧入了怀中，原本抓向渡鸦的手掌，被男孩瘦小的肩背阻挡。
渡鸦缩在怀抱里，透过身体间的缝隙，冷眼看向在男孩周围转悠的小丑。
突发的危机过后，本能的惊悚和仓惶逐渐消退，残留的紧张感还停在身体里，导致呼吸力度比正常要大许多，身体在随着肺部扩张而起伏的同时，石离却想发声大笑。
“你……你啊你……”他神经质地轻声念叨着。
男孩听见话语通过渡鸦身体所转化成的鸣叫，误以为是痛苦的呻吟，于是将怀抱缩得更紧。
我无亲无故的……石离突兀地想到，对于由人变化而来的灵来说，最大的悲惨就是在世界存在的痕迹会被抹去，所有人都会将其遗忘，而石离，做人和做灵，对世界上其他人、对他自己而言没什么区别。
唯一记得他，甚至因为失去了相关于他的记忆，会在心中产生些许失落感的，是一个见面不知名的陌生女孩。
两者最多也就是在早餐店点过同一种馅的包子的关系。
世界上每一个事件，都如同无数部件组构的精密仪器，缺失任何部位，都不能成形。
这两天，石离甚至在想，如果我没有去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哈！”石离还是不受控的笑了出来。
男孩怀中的渡鸦发出一声巨大的哀鸣。
为了曾经点过同一种馅的包子。
“别追了。”石离对小丑说道。
围绕着男孩转圈的小丑停下了，在总计第三次对石离发起袭击的现如今，他终于做出身为可沟通生命的行为。
他低伏下身体，从男孩环抱的手臂的缝隙，对上石离的眼神，嘲弄、又好像真的没听清般问道：“你说什么？”
“不用追了。”石离换了个说法重复道。
“窝囊废。”小丑说道。
没有解释自己的话语，也不接小丑叫骂的话茬，石离突兀地问道：“你是能用什么方式感应到我，一直是冲着我来的？”
这两天中，石离也在猜测，他最初在距离景区都还要靠外些的位置，被小丑所伏击，经过一大段距离到市中区，居然还能够碰见同一个恶灵。
太过巧合，说不通。
“你管呢。”小丑的脸紧贴男孩的身体，眼睛恰好从缝隙的位置露出，距离极近地、死死地盯住石离。
石离叹气，继续说道：“说回之前的问题，你不用追了，不仅不用、我还建议你躲起来。”
小丑的眼神愣住一瞬，发出疑惑地声音。
始终蜷缩身体的石离，用所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探长脖颈，用嘴撞击在小丑的眼睛上，坚硬的喙深深刺了进去。
小丑顿时大声哀嚎起来，一屁股栽倒在地上，捂着眼睛翻滚。
石离稍稍用力伸展开身体，算是给男孩的信号，男孩也随之展开怀抱，看渡鸦飞腾起来。
“你没事吧？”男孩问道。
在半空短暂停滞，对男孩微微点头致意，又看向还在痛呼的小丑。
“你死定了！你死定了！”小丑高声叫嚷道。
从概率上来说，猫也有可能一时不慎、被老鼠咬死，对吧？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
“‘再’见！”石离在前一个字上着重发音道，翅膀用力，将身体升高，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