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没再落到我身上,好像是停了,又好像……
我抬头,一把淡青纸伞撑在我的上方,持伞的那人,暗青玉冠,淡紫底暗银纹锦袍,眉微蹙起,那双浓密长捷下的眼眸好似洞穿了一切事物,淡淡看我,“雨中淋着也能出汗?”
我心下讶异,我本全身都是水,他怎么看出我出了汗?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朗星,莫名的让人心境稳定平和下来,明明是和那红衣男子有几分相似的相貌,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不同。
“不劳三宫主挂心。”心中本就懊恼,这话顺口而出,我抿了抿唇,继续跪直了身体。殇清宫三宫主南宫洺雪,那红衣男子的亲弟弟。
男子将伞撑在我的上方,在他身后,是那名叫随雪的黑衣侍卫。将伞撑在男子上方,而自己却淋在了雨里。这番景象倒有几分怪异。
南宫洺雪微微笑了,对我刚才那话毫不在意,“这回又是犯了什么错?”
“无错。”
“既是无错也会被罚?”
我微恼,抬头看他,却见他的眼底有隐几分关切之意,“跪了多久?都湿透了。”
此时的狼狈尽收在他眼底,而我,本身的倔傲自是不会答他,心境却微微乱了。他为什么来关心,他又凭什么来关心我。脑海空空旷旷的,什么也没有。
接着,是一时的冷寂无言,只听得耳畔的雨声人就淅淅沥沥。蓦的,手中一轻。原本手中高举的东西已不见。
我疑惑看他,甚是不解。
却见他向我伸出手来,“既是无错,又何必乖乖跪着。”
这声音犹如一泓清泉突然出现在干涸的土地上,令我稍稍局促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手搭到……他的,手上。殇清宫三宫主,南宫洺雪?
但,总会有那不和谐的声音打破这一和谐的场景。
“无二宫主亲口应允,她,不得起。”
只见,在九级台阶最高处的房檐底下,红衣男子的近侍随花在殿门伫立。
闻言,南宫洺雪向我伸出的手略略顿了下,并不看向他,“二哥可说她何时能起?”
“认错,便可起。”声音清冷,不多说一字。而我,却不知为何暗暗蹙了眉,好像,怕他知道……可是,我为什么不愿让他知道?
南宫洺雪浅浅看我,“你知道?”
“嗯。”我低低应了,声音极小。
见我如此,他摇头轻叹,“你这性子,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倔。”一边说着,一边将我扶起,而我,却莫名其妙的跟着他起了身来,站起的那一刹,双腿一软,整个人先前倒去,肩膀倏地一紧,身后,一有力的手直接将我拉了回来,毫不在意我一身的水,手从我身后绕过按在我肩上,稳稳的持住我无力的身体。
“三宫主!”随花微诧,就连声音也带上了点急切。
“站都站不住,若再这么跪下去,腿可就废了。”南宫洺雪淡淡说着,神色未变,声音却渐渐冷了下来,带着我慢慢走上那九级阶梯,“她本就体弱,若中间再出点什么岔子,你担待得起?本宫担待得起?二哥也担待得起?”
他这话说的倒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又夹带了几分的怪责,我微怔,不明所以,却知这话是说给殿阁之内南宫汲花说的。
随花并未拦着我们进殿。
进入殿中,红衣男子斜斜的靠在一旁柱子上,仍是不离手中折扇,折扇轻轻来回扇着,却毫不奇怪我们这样进来,见我们走近了才开口向我,“知错了?”
“不知。”我怒视于他,毫不避讳。
见我这般,南宫汲花凤眼微眯,上下打量我,却是兀自笑了,笑声爽朗,“谁家丫头,性子竟倔得这般厉害。”对刚才的事毫不再提,只是见我满身是湿,眉间隐现几分不满,脸色沉了下来,“进内殿,把衣服换了,小心弄脏了我的地方。”
前后变化判若两人,当真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怪人一个!明明是名男子,却生媚态,着一身耀眼的红衣不说,竟在这寒气未散的早春仍执一把扇,更加加重了我对他怪人的看法。
此时我的双腿已经能够自由走动,便跟着婢女进了内殿。
绕过几案,绕过屏风,绕过帷帐,内殿所看到的是这一景象:烟斜雾横,椒兰焚香,水气盈盈,还有热水、牛奶、花瓣。几名侍女规规矩矩地立侍在旁。想来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主子。”我身边的丫鬟苡兰向我屈膝行礼。见我浑身湿透,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愕。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唤来侍女脱去了我一身的湿衣,入浴池,任由她们为我洗头,服侍我沐浴。水气氤氲里,满眼,是一片朦胧之色。微闭了眼,这香烟水汽雾霭中不知掺加了什么,为我解了一身的乏,驱了一身的酸痛。
想回忆些什么,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我是谁?”我蓦地一问。
仅此一句,侍女们的动作微微顿住。
睁眼,环顾周围,除了苡兰,所有侍女低头跪地。倒又是这一番场景。
“苡兰?”
“主子……有些事,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她低眉颔首,加上满室的水汽,我看不清她的神情如何。
“不知道?不知道……”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唇边泛起笑意,却是无奈至极,“呵,罢了。”
我见她身子微颤,却终是没有抬起头来。这些侍女、苡兰,还有那两位宫主,都有事情瞒着我吧,所有人。我的记忆……
水波微漾,雾霭层层。
尤记起那日初醒,红衣男子浅笑看我,极具媚态,“你是谁?”
我茫然看他,“我是谁?”
“你是溟玥.”
“溟玥?”
“对,你是溟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