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间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有再说话。
有那么一刻的恍惚,要是他永远都这样抱着我走下去,该有多好……
“哎呀,痛!你轻点儿……”
我坐在床边,紧拧着眉,死死盯着蹲在一旁,握着我脚踝的那只手。
听到这话,正在我脚上药的手顿了下来。
上官若风抬了头,狠狠瞪了我一眼。手上故意用了力,嘴里却是一片风轻云淡,“怕疼就别崴脚啊。”
“嘶……”我疼得倒吸了口冷气,“你、你、你……你……”想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心急的想要把脚收回来,可脚却被他握在手里,动弹不了。
崴了的地方是红肿一片,一半是真的受伤表现出来的,另一半却是上官若风擦药给擦出来的。
我皱着眉无可奈何。任我怎样叫喊,一旁的苡兰、挽香都只负手在一旁看着,最多就是给上官若风递递药,没有任何想要过来把这折磨人的男人拉开的意思。
待我喊得累了,药也基本上上完了。
上官若风停下手,却没有放下手中为我擦药的布巾,我的脚仍在他手里握着。
“这几日,没事就不要到处乱走了。”
他的手,在我脚踝周围缓缓摩撮着,因长期习剑,指腹之间有薄茧,细细的柔着我的脚伤边缘,让药慢慢的渗透进皮肤里去。
指尖微抚,带动一片酥麻。
心里不知不觉的发痒。
他抬了头,那双眼睛盯着我看,见着我皱着眉的模样,突然一怔,却又是忽然间咧开嘴笑起来,那笑容怪异异的很。
我被他看得一慌,别开脸不去看他。
大概是觉得把我的脚欺负够了,此刻他也不恼。替我细心的穿上了鞋袜,然后,起了身。
苡兰早就备了水在一旁。
待得他洗了手,用帕子拭了,再次回头看我一眼。
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出了门。
我看着白色的背影渐行渐远,莫名的失落。耳旁,依稀听得挽香的声音,“堡主待夫人真好,竟亲自给夫人上药呢。”
我皱了皱眉。
上官若风这待人忽冷忽热的性子,竟在旁人看来是正常不过的。
眼前浮现那似怒又笑的眉眼,如深渊,似密茧,深意无限,千丝万缕。那眼神似飘摇的舟,要载了谁的心,荡过分离、聚合的彼岸去……
脸颊蓦然的又烫了。
我听得我的心,跳得厉害。
“噗通、噗通……”
心缭难耐。
俗话说得好,人若是倒霉,喝水都会塞牙缝。
晴朗的夜,繁星似锦,月儿高悬,风轻云淡。实在不是个宜杀人宜放火的好日子。
我不过是饭后出来散散步,也能遇到刺客。
一身标志性的夜行衣,脸上带着铁面。手中握着的依稀是一幅卷轴似的东西,从东苑的假山之后出来,正好与我当面碰上。
似是没料到这会有人,那人明显一怔。
铁面之下,那一双眼睛,凌厉似剑。
几乎是毫无思考的,下一刻,便到了我跟前,速度之快,似风过掠影,毫无踪迹可循。
我颈上一凉。
“别出声,否则……”那冰冷的不知是匕首还是刀剑的事物在我脖颈上更近了一层。
却是,没划破皮肤。
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喑哑,明显是刻意掩饰过了的。来人,并没有想要伤人的意思。
我讶异的挑了挑眉,“阁下是谁?”
这处假山,本就人迹罕至,直直通向的却是上官若风的书房。此时,隔着围墙假山,书房的那个方位似乎多了些灯火,连带着声音也嘈杂了些。
什么样的刺客?竟对上官堡这样熟悉。
“这不是你该问的。”男子也觉察到了四周的动静,一边擒着我,一边四目顾了下,似在找寻逃路的方向。
铁面里面,露出一双凌厉精明的眼,就像是暗夜里的鹰,睥睨一切。
我了勾唇角,好心提醒,“你既然逃到了这里,就应该知道,东苑只有两个出口。”一个是他刚刚进来,通向堡主书房的假山石后;另一个,便是东苑正门。
正门连通的是各个防卫要地,一环接一环。
这第一庄的格局,可不是简简单单设计了事的。一是为了防贼,这第二么,却是防着……东苑里住的人。
唇边,划过一抹冷笑,“你逃不掉。”
一抹响箭划破夜空,在天空的黑幕里,绽放出烟火似的讯号。
全庄戒严。
“你说,是我的匕首快,还是你手中那把不知从哪个破烂铁匠铺里顺便捎来的不称手的东西快?”横在脖颈上的东西有明显一滞,顿了顿,舒而缓,细而柔的声音轻飘飘的说着,“更何况,你身上还中了那卷轴上抹着的平沙荡。”
我含笑看着此刻抵在他腰腹上的东西。极好的匕首,玄铁混着精钢所致,吹毛利刃,在清幽月色的映照下,粼粼透着寒光。
“内力是不是有些不济了呢?”
“堡主夫人,果然机敏。”
男子语气一顿,肃杀之意微生,假山之旁一株新生树枝,突然粉碎。
我看了看天色,这夜,还长。
天色多变,早一个时辰前,还有一番晴朗的月色,而如今,渐渐的阴暗了下来,月儿早被遮进了云里,放眼望去,天空苍穹,漆黑一片。
与之相比的,西南山脚,隐隐透着火光。
估摸着是第一庄出来寻人了。
“要是让上官堡主知道自己夫人如此的背叛,不知会作何感想?”黑衣男子,斜斜倚着一旁的树干,双手交叉着,手中仍旧握着那幅抹了平沙荡的卷轴。那柄不知从哪弄来的劣质长剑被随意插在一旁的土地上。
铁面露出的眼睛里,是明显的戏谑。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朝他摊开了手,“东西拿来。”
“东西?你说这个?”男子将手中卷轴执起,朝我晃了晃,没有要给的意思。“我冒着被抓的危险辛辛苦苦弄来的东西,凭什么让你拿去?”
西南处火光越来越近,隐隐听得人声。
“你轻功甚好,原本取得东西便可安然离开。不过可惜了,平沙荡这种药,虽然平常易解,但短时间内是会限制内力的。他们人就快到了,你以为凭你现在的力气,能得逃过?”
男子眯了眯眼,铁面下方露出的嘴巴微微的向上扬了扬,“你什么意思?”
“我能让你避开守卫安然离开第一庄来到这里,便也能让你从那些搜捕的人中逃出去,即便是上官若风亲自来了,我也能保你平安无恙。”顿了顿,再次看了西南方越来越近的火光,“你手中的东西我不要,只想看一眼,于你,并不吃亏。”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拿了东西,再做些什么手脚上去?”
“我当着你的面看,你防着,我又能怎么做手脚?何况,一路过来,你也该知道,我身上没有半点内力,若是发生了点什么,不也是任你宰割?”
男子侧目看我一眼,将手中卷轴向我一抛,嘴里嘲讽,“江湖传言,上官堡主与夫人不和,看样子倒像是真的。”
我拉开卷轴马上就看,落眼之间,内置内容尽收眼底,眸光一暗,这上官若风,是当真疯了么!
我抿了抿唇,收了卷轴,再递给他。
男子讶异看我一眼,“早就听说,世上有人记忆超群,任何东西,只过一遍便可记住,原来堡主夫人也有这本事。”
“堡主夫人?我可没说过我是。”
“我虽不及堡主夫人记忆超群,但曾今见过的人自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忘记的,本人有幸,曾在上官堡主大婚之时见过夫人几面,对夫人可是印象颇深的很呐。”
西南方向已有人影可现,男子见势抬腿挑起插在地上的剑,下一刻,已经将剑抵在了我脖子上。低沉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有劳堡主夫人再为在下做一回人质了。”
“动作那么快,看来阁下内力已经开始恢复了。”我斜睨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寻常人若是中了平沙荡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这人既然说在堡主大婚之时见过我,且对第一庄内结构无比熟悉,那便必然与上官堡牵连颇深。
火把、人群,越来越近,眨眼之间,密密麻麻地出现一批身着银色劲装的卫士,腰上佩剑、手里持弓,以我和黑衣男子为圆心,围了过来。
上官若风从侍卫中冷着脸走出,目光首先看向这黑衣刺客,随后才顺着男子手中的剑看到我身上。
黑暗里的白衣总是醒目的,让人不舍得移开眼去,清清冷冷的面容,叫人微微心悸。
“把东西和她放下,我留你全尸。”上官若风开口说着,语气冰冷,听不出半点情绪。
“看来你这位夫君也不怎么样,竟拿你和东西相提并论。”黑衣人在我耳边低声笑着,说不出的随意和懒散,仍是将剑在我脖子上抵着,随后转而看向上官若风,说得淡定从容,“我若不放呢?”
俊美无铸的脸在夜里显得清晰深邃,眸光似剑,上官若风开了口,“那么,你们一起死。”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与此同时,银衣侍卫双手稳健搭弓上弦,动作整齐划一,箭指中心。
见势,黑衣刺客,没有表现出惊异,却是压低声音,笑得更加阴刻,“上官堡主倒是毫不怜香惜玉呢,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妻子,竟然说舍就舍了。”
上官若风瞟我一眼,唇角一抹冰冷的笑意,“女人而已,没了正好还能再娶。”
“啧啧,上官堡主就不怕殇清宫发难?”黑衣人持剑逼近我脖颈些。
上官若风的目光在我身上一掠而过,没有表情,“他们只会知道四宫主被刺客所掳,第一庄救人未及,四宫主死于刺客剑下,堡主怒,亲斩刺客,为妻报仇。”
这一刻,我只觉周遭霎时成冰。
黑衣男子勃然大笑,“不愧是上官堡主,心思缜密,周全得很。”笑声之中,弥散在两人间的杀机顿时肆起。
“看来阁下是不打算放下东西和人了。”语声淡漠,上官若风泠泠将袍一挥,雪白的长袖在空中划出个亮丽的弧度。还未至袖口落下,伫立四周的银衣侍卫纷纷松手,顷刻间,万箭齐发。
刀光、箭雨。
我站在原地,没有惊惶、没有躲闪,只是淡淡的看着前方的白衣男子,嘴角轻轻抿起。
他静静站在那里,一身白衣风华,冰冷的夜,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海市蜃楼里动的幻影流光,飘飘然的遗世而独立,漠不关心看着箭阵中的人。
那一瞬,我才知道,有些东西,不知不觉就落在你心底了,挥之不去。突然间就深深的烙在了哪里,再也移动不了一分。
那一身刺眼的白,晃了我的眼,直冲的人睁不开眼睛。
“女人而已,没了还可以再娶。”那句话是这样说的吧。我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南宫汐月?殇清宫四宫主?你听了这话可会生气?
箭矢划空而入,密密麻麻的涌来。
黑衣人此刻内力已然痊愈,跃起身子,执起那把烂剑,于半空武就,划出好几个利落的剑花,却是丝毫不顾自己,反而为我一一挡了那要刺过来的箭。
黑衣人功夫不弱,可是,即便是再好的高手,也躲不过一阵一阵毫不放松的箭雨,从四面八方射来。
不消片刻,便听得长箭划破衣帛的碎裂声,箭身入肉,血涌而出,污了我身上的衣服。
而我,却是半点没伤着的。
我回头看他,冷不防一问,“为什么?”
黑衣人微微一顿,左边臂膀上又中一箭。鲜血如注,慢慢浸染了手中紧握着的卷轴。却是仍朝我一笑,“我死不足惜,可若是两个人都死了,那岂不是如了他的意。”
他说的对,我若不死,必生怨恨,那殇清宫与上官堡的梁子就结下了。
我苦涩勾唇一笑,明明知道是算计,听着却是舒服得很。
我垂了垂眸,淡淡开口,“那么,我如了你的意。”
左手微动,袖管之中有物一滑,落于掌心。我扣住指尖,将它弹出,小小晶莹带着细缕的风声划空而过,突然爆炸开来。
有风飘过,空气中,白雾肆起。
突入而来的变故,银卫一时间找不到目标,乱了方寸。趁此时机,黑衣男子凌空一跃,转眼,已出了银卫圈外。
银卫不察,继续将箭矢往中心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