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高三了。还是街边那奇特的大叶榕与细叶榕树间隔着的街道,这一层梦境的场景倒是反映到我自己梦境中去了。裘仕站在树下呆呆地打量着它们,时不时有三两片叶子终因体力不支在这无风无雨的时刻里掉落下来的。一片叶子打着旋转,一转一转地慢慢降下来。另一片落下来的叶子则像动画片里的画面一样:向左飘,向右飘,向左飘,向右飘……划出一个个“Z”字飘落到了修得高低不平的人行道上,满含艺术性地降落了。
“很有意思。”裘仕说:“后面那片叶子会不会比前面的更满意自己的降落方式呢?还是说你们一样,因为都没等到微风或者狂风而抱憾而终?”在裘仕异想天开的时候又有许多不知有没姓名的叶子掉下来了,掉下来的方式,或者掉下来后的机遇当然是各不相同。“世界上的事情不可能总会如自己所愿发生的,我们遇到的常常事与愿违,如果没办法把他们改变成如自己所愿的,那么我们何不尝试一下接受它们呢?既然没办法等到狂风让自己轰轰烈烈落下来,那也可以跳个满分的动作落下嘛!”裘仕仿佛是开导它们,又仿佛是开导自己,但是我觉得更像在开导我。
“人类不是没感情的机器,一旦发出一个接受的指令,便会毫不保留地去接受它。所以才会有人总会明明知道一个事不能做,却又要明知故犯。我这样说能跟得上你的世界吗,裘大师?”
“啊?哈,我自己发呆而已。”裘仕看了看手表,兴奋地念叨了起来:“电视里有句时髦的话是这样的‘世界真小’,传统一点的说法也就是‘无巧不成书’。你知道我一直联系的网友‘杏子’,最近我跟她联系了出来见面,才知道原来大家都是同学校的,而且是同年级。她的本名叫夏杏,是政治班的……”
裘仕继续念叨着,他不知道我脑子里突然嗡嗡作响。
“不跟你说了,时间差不多,我要走了,我们约了在学校外面大路口等。”说着裘仕就走了。
裘仕喜滋滋地走在前面,我都没来得及应他,心里也不知道想什么,我漫无目也走了起来,慢慢走着。
可是前面路口就是学校外面的大路口了,裘仕跟夏杏约定的地点。为什么我会走到这里来?难道我又开始在大白天做梦梦游了吗?
他们约定的那个路口,是十分拥挤的十字路口,那是个相当繁华热闹的路口。也不知是在哪年,路口的一边开了家比较大型的超市,从此全区的人仿佛都非要上那里买东西不可。于是那个路口展现了大城市才有的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路口边的人行道上开始被发传单、发名片、发某某门诊广告和那些烧烤、炸臭豆腐、煎饼之类的小吃霸占了,甚至于一个个盗窃团伙不顾巡警在那里不断巡逻,和他们打起了你来我走,你走我来的游击战。原本两边修建于经济萧条时期,行人走起来卓卓有余的五米宽人行道,现在也变得拥挤不堪了,以至许多行人无奈被迫和汽车抢路,只能走到下面的机动车道。
我已经看到裘仕在红绿灯前显得异常紧张了,人行道绿灯亮起,人们一窝蜂向着对面移动过去,也没分左右,只见两边行人摩擦过相闪而过,各走各路。而走在人群后面的人,稍不注意,抬头一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已经是红灯了。这时候,有的人会跟车子比快,继续向前冲,有些素质高一点的,老实一点的人则和裘仕一样停下来等下次的绿灯。还有的迫于后面向前冲的压力,也往前迈出了腿去,站到了斑马线上等绿灯了。冲红灯的、等红灯的、被迫冲出去等红灯的,一时间形成了藕断丝连的队伍,跟着过绿灯的车辆挤成了一团——交通就是这样变得拥挤的。我看着裘仕,正在为了该不该走前去而困惑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马路对面花坛边特别显眼地站着的熟悉的身影,是我脑海中的那个夏杏——她怀中也抱着一袋书籍,就是她跟裘仕约定的交换日记吧。
一次的绿灯似乎也过了没多少辆车辆,而仍然在等人行道绿灯的聪明的人通过红绿灯上的调整或是车行的情况,大概已经猜测出人行道的绿灯就快亮起来了吧。那些惜时如命的人踊跃了起来,纷纷往前面推移。正当拥挤的人胜利地抢占了人行道的时候,大路的一头传来了吵杂声,人群出现了一些混乱。裘仕和夏杏跟我一样惊恐的看向吵闹的那一处。我已经看到一部车头有些破烂的公交车像个喝多了的醉汉一样,摇摇晃晃,眼看着就快冲到人群的范围了,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张大嘴想喊他们,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喊,只能莫名其妙尖叫了起来:“诶!”这时裘仕和大部分人在拥挤处已经发现情况不妙了——那部公交车有问题!也许是失控了,看它那车头的样子,应该已经撞了不少地方来了。人群马上疯狂往两边散开,于是人挤人、人推人、人踩人的现象出现了。
裘仕的位置靠中间,正是最需要躲避的位置。有些人,因为惊慌失措所以会往两边拼命跑,有些人却和裘仕一样,因为惊慌失措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着公交车越来越近了,裘仕还是愣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跑。“完了!”无奈、恐惧、全部都涌上了心头。我想到了死亡,一个“死”字,我从没想过“死”这个字会是这么沉重!对于那些没有身临其境的人,怎么能理解得到这个字的沉重之处呢?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年轻人总喜欢把这个字挂在嘴边。我站在了那里,腿部跟我上次做噩梦的时候一样,犹如注入了铅水,怎么也提不起来。从我面向夏杏和裘仕的方向,身边都是跑向我身后的人,我没转身逃跑,可是同样没办法让自己的身体向前移动。我清楚地看着,那部车在快到裘仕面前的时候,摆了一下,拐到他右手边去了。似乎裘仕和身边的人瞬时间感到松了口气一般,因为看情形,车子应该不会直接到他们这边。但是,另一边呢——对面马路的夏杏离得还远,看过去时,马路中间果然还有好几个站着发愣不知道怎么逃跑的。离得甚远,可我仿佛听到裘仕大声喊起来:“快跑!”几个人才“哇”、“哇”叫着扑到一边去。可是眼看着还有一个几岁的孩子呆哭在那里,也许他的家人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挤到开一边去了吧。可爱的孩子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身边这个浑浊的环境给自身带来的危险,好像只是因为没看到身边的父母而好奇地左右张望。
“危险!”我只能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