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变故后，她与他之间恢复了往日的安谧，只是那无形的墙还是在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永远也跨不过的壁垒，他与她，终究是不可能。
许是刻意，又似无意，萧若飞日渐一日地疏远了白灵，却也未曾让她就此离去，两人之间，也就这样相安无事地生活着。
直到有一日，他归来，白灵从他身上嗅出了不祥的气息，她这才按捺不住偷偷尾随着他找到了根源。
花街柳巷，莺燕聚集之地，她不曾料想到他竟会留连风月场所。
于“烟雨楼”中，她终是得见了气息的来源—嫣儿，楼中的花魁姑娘，一身红衣似火妖娆，魅惑人心，但只一眼，白灵便已心下了然。
偷偷潜伏在暗处，白灵伺机而动，却不想竟亲眼目睹着他与那女人亲密的行径，当看见他与那人拥吻时，她心中却犹如万蚁噬咬，微微偏转过头，想要忽视这样的场景，可转念一想，担忧他的安危，她还是按捺住了心底的躁动，静静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察觉到异样，已是那女子目露凶光，尖牙抵上他脖颈之时，千钧一发之际，她已然顾不得其他，径直冲了进去，阻止了那人下一步的动作。
看到突然出现的白灵，嫣儿一惊，忙不迭地躲入身侧男人的怀中。
萧若飞一怔，讶然，“你怎会在这里？”
“为了保你”，白灵淡淡道，随即手一扬，直指他怀中瑟缩的嫣儿，话锋一转，变得凌厉，“她是妖。”
眉宇微冷，萧若飞对嫣儿投以探询的目光，后者反倒是娇笑着吻上他的唇，待得吻毕，萧若飞终是挑眉而笑：“何以见得？”
白灵一急，忙上前欲抓住嫣儿的手逼她现行，“我证明给你看。”
话锋一挑，萧若飞眼疾手快地将嫣儿拉离，眸中染上了一丝薄怒，“你到底想做什么？”
收回扑了空的手，白灵面带诚恳地看向他，“相信我，她会害你。”
闻言，萧若飞低低地笑了，语带嘲讽，“你也是妖，你就不会害我吗？”
白灵语结，只愣在那处，眼中倒映出他坚决冷漠的神情与另一侧嫣儿的似笑非笑，凝视着他半晌，尔后她似是下定了决心般苦笑着开口，“你知道么，你中了她的魅惑之术，我虽为妖，但我即便害尽天下人也也不会伤你分毫，即便你会恨我，但我还是会保护你，倾尽一生。”
话音刚落，白灵已于瞬息之间便扼住了嫣儿的咽喉，眸光如电，紧紧地逼视着她，冷然道，“若你现在反悔，放弃纠缠他，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嫣儿反倒镇定自若，挑眉，“你以为你能伤的了我？”
白灵但笑不语，只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中寒芒大盛。
嫣儿仍旧面不改色，骤然间，一丝诡异的神色浮现，紧接着便是一阵掌风袭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白灵的后背空门上，白灵避之不及，生生受了后便被击飞了出去。
剧痛袭来，白灵抚上胸口，口中一股腥甜涌出，自唇角流下，殷红刺目，强支起身子，白灵看向眼前的人，眸中满是伤疼。
如初见之时的白衣似雪，飘然绝世，，风华卓然，带着温润如玉的儒雅气质，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双眸，此刻已木然呆滞，俨然一副受制于人的模样。
伸手揉了揉发红的脖颈，嫣儿掩唇笑起来，语带轻蔑，“你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微薄道行还想与我动手？”
白灵抬头，望向他空洞无神的眸，不由地上前一步，欲抚上他冰冷的脸，谁知，竟与之前一般，萧若飞避开，退至嫣儿身旁，女子娇笑着一手勾住他的脖颈另一手将一物什交予他，尔后便退立一旁，浅笑观战，“若飞，帮我杀了她。”
一个激灵白灵着实大惊，看着他如提现木偶般地被摆弄，心中微疼，一拂手便定住他的身形，她凝视着他，漆黑明亮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深情而专注，似在做着一场无声的告别。
然而，这一场目光交接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待得白灵目光转向嫣儿之时，已换上了冰冷狠戾的神情，“最后一次，你到底离不离开？”
一语方毕，嫣儿已失声而笑，似是听见了这世间最好笑的事情一般，笑得花枝乱颤，“就凭你？”
白灵听闻她语中的嘲弄，心下更是怒不可遏，漆黑的眸子雪亮如刃，闪着森冷寒光，身后的九条尾巴逐渐幻化成形，沐着一层银色光辉，电光火石间，已经极速伸展，瞬息便将一身红衣的嫣儿身体束缚住。
见嫣儿笑容依旧，白灵更是气极，微一用力，收紧的九条狐尾，便在嫣儿莹白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一条条青紫的勒痕。
嫣儿的面容因痛苦而变得扭曲，却仍旧在笑，因而那笑便也显得有些诡异起来，白灵心下一阵不祥之感，狐尾攀附而上，紧紧勒住了她的脖颈，只待稍加用力，便可了结。
正当白灵处于混沌迟疑之时，雪亮的寒芒一闪，已在瞬息间没入胸膛，彻骨的寒意迅速扩散，蔓延至全身，尔后，仅剩下一片荒凉与死寂，木讷地低头，看见雪亮的刀刃正穿胸而过，向外涌着自己殷红刺目的血，她却不曾回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一直未曾想过，最后竟会死于你之手。
九条狐尾逐渐松落开来，嫣儿摆脱束缚，浅笑吟吟：“你以为定身术有用么？哦，忘了告诉你，我就算身死，亦不会毁灭，灵魂可随意依附，不似你，需要代价。”
白灵淡漠地看她，目光沉静明亮，“你只可附身神魂虚弱之人的躯体而已，那么…”看向嫣儿，目光陡然冷冽，“若是神魂俱灭呢？”
身形猛的一颤，惨白了脸色，嫣儿立马靠意念控制萧若飞，正准备一招致命，毕竟，她之于自己，已构成威胁。
白灵眸中清明一片，透出一股将死之人的决绝与平静，一个闪身，已径直扑向嫣儿，插入自己心中的剑便在瞬间没入血肉之躯，刺入了两人的胸膛。
嫣儿大睁着双眼，兀自不敢置信，口中大口大口地涌出鲜血，白灵微微一笑，浅淡若风，带着安然与宁和，似春风化雨般温暖，手缓缓向背后摸索着，紧握住剑柄，深吸一口气，稍加施力，便狠狠刺穿了她与嫣儿的身体，剑锋沾染两人的血，刺痛人眼。
“岚儿”，一声背吼响起，熟悉到令人心碎的声音，令白灵心中不由地酸涩起来，眼中氤氲而生的是泪水，亦是不舍，更是一种悲凉。
他，到最后唤的终究还是她的名，不是自己，那自己呢，自己算是什么，做了这么多的自己又是什么呢？
嫣儿目光紧锁着白灵，满含怨毒与轻鄙，“你以为这便结束了吗？妄想！”说罢，便只见有一道红得妖冶的光从嫣儿体内径直穿透进白灵的体内，然而再看嫣儿时，此刻已气息全无。
体内的热度随血液已几近流逝殆尽，白灵再也稳不住身形，跌落在地，身体中，两个灵魂在叫嚣，而自己也是意识渐失。
萧若飞大惊之下立马奔至白灵身旁，目光慌乱无措，他知道，是他亲手杀了她，那一剑刺的真切。
意识因他的靠近而略有些清明起来，目光紧紧地逼视着他，白灵伸出手，想触上他的眉眼，却忆起以前，他的抗拒躲避，不由地苦笑，收回手，像以往一样地开口：“要怎样，你才会不难过？”
萧若飞一怔，心像被撕裂开了一道口子，痛得他呼吸都有些艰难，眼前浮现出楚岚身死之时的情景，与此刻竟是重叠了起来，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哀，颤抖着手，他握紧了她的手，“岚儿，你又要离开我了吗？”
白灵心中一疼，意识却渐变模糊起来，身体中两个灵魂的争夺已几近令她崩裂了开来，闻言，无力地浅勾唇角，却是一种凄凉哀伤的笑，蕴含无数苦泪与心伤。“我不是楚岚，我叫白灵，你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萧若飞呼吸一窒，深邃了眸光，却不再言语。
沉吟片刻，白灵终是问出了潜藏心底的话，即便早知答案，却仍是想听他的亲口确认：“你爱过我么？”
萧若飞愣了愣，浅笑：“岚儿，你知道我的心。”
本来期盼希冀的心，因他一句岚儿便凉了下来，直坠谷底，白灵目光涣散了开来，最后终是嘴唇开合，轻声说了些什么，便垂了眼帘，身体碎裂成千片，光芒四溢，散做漫天晶亮碎屑而落，尔后暗隐于无形，徒留下一颗晶莹璀璨的珠子，似琉璃般晶莹无暇。
她，终是为了他，舍弃了一切。为了他，与体内的嫣儿一同寂灭消散，化为落尘。
萧若飞颤抖着手捡起珠子，目光有些伤痛，亦有些迷茫，心如同被钝器所伤，带来一阵阵的绞痛，她弥留之际的话语似一根尖利的刺，扎在他的心口，拔不出，寻不到，更是奈何不得，只有任它痛任它深入。
紧握手心的珠子，萧若飞低垂下头，脸被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似是在沉思。
半晌，他起身，推开窗，眼前，天色微微泛白，带来一股清晨特有的寒意，萧若飞目光空洞，隐隐有迷雾弥漫，将他一切情绪心事掩埋，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也看不穿他是喜是悲，只静默伫立，任夜色如墨，染上他白衣，亦不曾移动分毫，竟生出几分孤寂萧索之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