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秦佳睡得很不安稳。
睡梦中的他时男时女,独自行走在苍凉的荒野上。
天空一片暗红,好似血液在快速凝固,越来越暗,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
意识昏沉,逐渐闭上双眼。
“起床啦!起床啦!”
叫声响起,秦佳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扭头一看,起身穿上衣服走到桌旁,骂道:“你个没意气的家伙,昨晚扔下我自己逃了,现在倒是有脸回来!”
“有脸回来、有脸回来!”
八哥将最后一句重复了两遍,似乎在表示它确实有脸回来。
这时刘富贵前来请她用食。
秦佳本也打算吃饱了再出发,奈何清醒过来的小胖子非得往她身上靠,口中且还“老婆”、“老婆”地叫个不停。
这便抓起两个馒头夺门而出。
莫老道一路追赶,大呼:“小师祖走慢些!”
走出一阵见那胖子并未追来,秦佳这才停下脚步。
她咬了口左手的馒头,右手的馒头则让肩上的八哥叼了去。
回头问道:“你这老头跟着我作甚?”
“师祖有过交代,让我跟随在侧侍奉小师祖。”
秦佳好笑道:“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如何侍奉于我?”
“这...弟子虽然年迈,端茶倒水也还能行,愿意跟随小师祖左右,听从小师祖差遣。”
“既如此那便跟着吧。”
她自然知道对方此行有何目的,此时也不道破。
三两口吃下馒头,又问:“你既已修道数十载,想必去过不少地方吧?”
“那是自然。”
“赶紧与我讲讲都有哪些趣事。”
“……”
经过她旁敲侧击的一番打听,得知如今乃是“垂拱”元年,是武帝登基的第二个年头。
武帝便是她记忆中的武则天,如此说来这里当是唐朝无疑。
可他却从莫老道的言语中得知,武帝今年且未满三十。
在她的记忆里,一代女皇武则天可是六十多岁才登基。
而这里却有个不到三十岁的武帝,这与历史严重不符。
综合老道话语中其它那些与她记忆不相符的东西,
秦佳得出结论:这是一个平行空间,这里也有一个大唐帝国,但与历史记载的大唐有些不同。
无论这是历史上的大唐,还是平行空间的大唐,对于秦佳而言并无多大区别。
她只是想了解清楚而已,具体在哪里反倒不是重点。
令她感兴趣的是:因这个世界妖魔横行、鬼怪林立,所以诸如天师、圣僧、猎魔者、除妖师之流比比皆是。
天师指得是修道有成的道士,圣僧则是悟了神通的和尚,而猎魔者和除妖师则是两种不同的行业统称。
如此精彩的世界,倒是不枉她来此一遭。
好不容易来到了古代,自然得四处走走看看,第一个目的地便是古都——长安。
此番她让莫老道带路,按原计划得先去秦府走一趟。
除了是要弄清自己的真实身份外,更重要的是要拿生辰八字去官府办理身份铭牌。
身份铭牌是人们在外行走时的必须之物,由各地官府刻制,三年一换。
上面记载着持有人的出生地、出生年月以及大致容貌。
若是没有身份铭牌,平常进出城门都会很麻烦。
一但遇到特殊情况,没有身份铭牌的人不仅不能通行,还很可能会被守城士兵扣押。
她之前的身份铭牌已经让刘家给烧了,现在只能去官府补办。
。。。
时已深秋,凉州大地倍显荒凉。
一路沿山道而行,时有秋风掠过,落叶满地。
莫老道跟在秦佳身后,主动找话道:“小师祖这鸲鹆是从何处得来?凉州这一带并不多见。”
“鸲鹆?你管它叫做八哥便好。”
“八哥!八哥!”
八哥站在她肩上叫道。
老道言:“八哥?这名字倒是古怪。”
见她不予回应,又赶紧转移话题,没话找话地扯了一阵。
直到秦佳不耐烦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弟子其实是想请教小师祖,为何我修炼道法数十载,却始终难以入门。莫非真和改了姓氏有关,我需不需要再次改名唤姓?”
其实这也是秦佳正在思考的问题。
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身道法从何而来,还有大脑里的各种法咒。
难道是这幅身体前主人的记忆?
暗想应该不是,否则她就不会自己撞死在门柱上了。
“小师祖?”
莫老道喊了一句,秦佳这才回神。
她思考一阵后忽悠道:“一切存在即为合理,如此方为道法自然。你既已有了莫姓,自有其中因果,不用再作更改。”
“可因果不是佛家讲究的吗?”
“佛也空空、道也空空,佛、道殊途同归,又何必非得分出个你我来。”
老道言:“小师祖言之有理,然弟子该当如何?”
“...你把金光咒念一遍试试,让我看看你的根源问题在哪。”
“是。”
老道应了一声,双手合十、闭目启唇: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诵持万遍,身有光明。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礼,驭使雷霆。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金光速现,覆护吾身。
急急如律令!
当他念出这些咒语的时候,秦佳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有了些许变化,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理论上的神通显现。
一个念头突然在她脑中闪过,遂脱口道:“法咒一途旨在沟通万物之灵加持己身,如今你只通其表却未明其理,灵窍未开故而难以入门。”
莫老道虔诚道:“还请小师祖指点。”
她既然答应了让老道跟随,自然也乐得助其提升境界。
拥有一个实力强大的随从,对她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秦佳道:“接下来你跟着我念,注意同时用心感悟。”
“是。”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
同样的咒语,秦佳刚一出口便有威能显现,只见一层肉眼难辨的金光开始在她体表浮现,并逐渐变得清晰。
而莫老道在她的带动之下,亦渐渐产生了新的感悟...
“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了!”
莫老道一脸兴奋。
几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念动咒语时,感应到了自身变化。
变化很小但真实存在,拿秦佳的话说,他这算是开了灵窍。
莫老道虔诚跪拜,“感谢小师祖指点!”
秦佳眉头一皱,“莫老起身吧,你虽称我为师祖,实则比我年长许多,以后别再随意下跪。”
“是,弟子知晓了。”
。。。
午间行至山脚,忽见前方路旁有个凉棚,其上青烟徐徐。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凉棚?”莫老疑惑道。
“两位客人进来歇歇脚,民妇这里有刚做好的白面馒头,填饱肚子才好上路。”
凉棚内有个妇人,身着丝织长衣,莫约三十来岁。见了秦佳二人,赶紧出声招呼。
八哥突然从秦佳肩上飞走,盘旋在空中不肯落下。
秦佳抬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小师祖你看?”
“坐会儿吧。”
棚内摆放着两张木桌,两人随意选一桌坐下。
“童儿,给客人上茶。”
“是的娘亲。”
一名孩童从后面走来,粉面明眸,手中提着茶壶。
他分明没比桌面高多少,也还努力踮起脚来为二人倒茶。
莫老端起茶水欲饮,被秦佳伸手阻止。
“小师祖?”
秦佳始终感觉这个凉棚有些怪异,一时却又查不出端倪。
心念转动间,闭目轻语:
天地日月,照化吾身。
吾之通灵,九窍光明。
急急如律令!
猛地睁眼,哪还有什么妇女、孩童,只有一大一小两团黑烟在她面前浮动。
而且这两团黑烟之间有着些许黑丝相连,应当本是一团。
所以那小孩本不存在,是由女子自身的执念所化。
再度闭目、睁眼则又恢复了原状。
秦佳暗想:这就是所谓的鬼魂吗?
她本以为鬼魂都应该是面目狰狞丑陋,目视令人恐怖的存在,却不想其本质只是一团黑气。
仔细想想倒也合理,鬼魂乃是人死之后执念不散而形成,本就应该没有形体才对。
这种执念若为怨念与恨意,那么就会成为人们所说的恶鬼、厉鬼。
此时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形态,应当是她生前的莫样。
自己之所以能看见这莫样,想必是精神受了这黑烟影响,也就是被迷了心智。
所以人们常说恶鬼索命,也当是心智被迷惑,行为不受自身控制,进而做出伤害自已的事情。
如此说来想要破解其实也简单,甚至用不着开天眼,意志强大的人只需时刻保持灵台清明即可。
“心若冰清,波澜不惊…”
秦佳尝试念动清心决,果然能够凑效。
见莫老一脸疑惑地望着她,小声道:“你且试试清心决。”
“……”
莫老一试之下同样发现了端倪,想要出手却被秦佳摇头阻止。
“两位客人慢用。”
女鬼端来一竹屉馒头,秦佳知道,这本是空气。
“说吧,在此拦下本法师意欲何为?”
“客人此言何意,民妇却是不懂。”
“不懂?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转而道:“莫老,祭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