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秀才瞪大了眼睛。自从仓颉造字以来，汉字体系是一个不断丰满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淘汰的过程，人们根据需要不断创造出新的字，那些使用频率低或是意义重复的字又被淘汰；从《诗经》到汉赋，从唐诗宋词到元曲，不变的是汉字形音义一体化的样式，和方正优美大气的体态。龚秀才自束发就读，攻读儒家经典二十余载，闲暇之时对自古以来各种书体也有研究。虽然没有人敢说自己遍识汉家文字，而今他所面对的是这乳臭未干的小儿，怎么会放在眼里。可是他哪里会想到面前的这位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于是乎，关于龚大秀才的糗事就这么发生了。
郭歪七也在看地上的文字，确确实实是汉家文字，任谁也挑不出理来。只是这是个什么字？左右瞧瞧，赫鲁台、哈姬兰自然是一脸懵懂不说，龚大秀才一张脸忽青忽白忽红忽紫已经是看不得了。
哈姬兰刚才被龚秀才抢白，因有父亲在旁不敢造次，此时见到他脸色精彩，显然是遇到了难题，拍手笑道，“巧巧弟弟真厉害！当真难住了郭先生龚先生。”
巧巧背着手傲然道：“这算什么！我们家里蹲学院——宅男们的创造力可不是盖滴。”
“喔！还有什么厉害的？哦，等等。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个是什么字？怎么解？”在郭龚两位焦躁又期待的目光中，哈姬兰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囧啊！这个字念囧，你看看像不像这两位先生现在的表情？哈哈哈。”
这个字形容得倒真是惟妙惟肖，哈姬兰忍不住随着他嗤嗤笑了起来。“可是，郭先生擅长算学，龚先生还会作诗呢。这两种学问你们加里敦的人也会吗？”哈姬兰兴奋地问道，见到自己这个便宜弟弟这么厉害，她是真的很开心。
巧巧撇撇嘴：“算学，他一个古……糟老头子跟我比什么算学哼哼……”
赫鲁台摇头笑道：“你既对师门学问如此自信，不如就请郭先生考一考你，若有不足当虚心求教，从此虚心就学不得无礼胡闹。”目光看向郭歪七，郭歪七正对巧巧这两日来的傲慢、无礼话语不满，笼着手站在那里。听说要自己考较他算学，心中窃喜，满脸傲色。心想自己几乎一辈子专研算学，使用算学。随随便便弄个题目还怕折服不了你这小野人？看一眼虎视眈眈的呱哇楼，眼神里似乎在说：“这可是将军下令，不是老夫以大欺小故意跟你家宝贝儿子为难，将来的日子还长，老夫可没打算得罪你个野女人。”嘴里说道：“将军既然有令，老夫不敢不遵。”山羊胡高高翘起，咳嗽一声就要发问。
“打住！”巧巧左手平举右手食指抵在手心，做一个“停止”手势道，“不要来什么鸡鸭同笼韩信点兵的那套，太小儿科了。要来咱就来个有难度的……”
“小……小儿科，什么小儿科？什么有难度的！老夫自束发就学以来，经历坎坷才得拜名师，治学十载，才在算学一道稍窥门径，求学不易，孺子怎可小视学问！”郭歪七看着这个小小孩童后槽牙有些发疼。老夫屈尊指点你这小子，到了原形毕露的时候居然还死性不改，朽木不可雕也！
巧巧哂笑道：“学了那么多年，一大把胡子了，确实不容易。想必九宫格是会解的，《九章算术》熟读了的，那么勾股定理，以尺木测山高以斗水量大河是难不倒你了。”
“哼！老夫虽未曾得入国子监，恩师却是两榜进士出身，曾任国子监祭酒，这些学问他老人家也曾传授与我。”郭歪七提起自己的授业恩师一脸得意之色，就差把“小子想学吗？求我啊求我啊”写在脸上了。完全忽略了巧巧说这些话时候的不屑语气。
“你只知道因循守旧的国子监。几道小题视若珍宝，藏于高阁之上秘不示人，真是搞笑！知不知道天下算学高手早已超越你们？知道什么是方程式？知道什么是代数二元方程，三元方程，多元方程？知不知道什么是函数？”巧巧踱着小方步来到郭歪七面前，拾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刷刷刷几下写了一个三角函数，又配了一张图解。拍拍小手漫不经心地道：“这两天在下对先生多有不敬，家师的三角函数你拿去好好研究，就当是赔罪吧。实在搞不懂了可以来问我，我不吝赐教。”
郭歪七只觉得耳中轰轰作响，巧巧说的话有些是他懂的，有些是他听闻过的传说，更多的是闻所未闻。他对算学确实有研究，知道那些话到底是不是信口开河。恐怕自己的恩师在此也不会比自己强多少。扑倒在三角函数图上，手指颤抖，口中念念有词。哈姬兰想知道他嘴里念叨些什么，想凑近了听听，却被他猛然抬起的头颅吓得一跳。郭歪七绝望地望着巧巧，泪流满面，颤抖着嘴唇哭道，“学生……学生……学生看不懂啊！”
巧巧也被郭歪七突然的表现唬得一跳。拍着胸脯回神。叱道：“我不是说了嘛，不懂可以问嘛！干嘛弄这副鬼样子来吓我！”
见此情景，赫鲁台一如既往地看不出表情。一旁的龚秀才满脸的惊异不定。他也曾涉猎算学一道，私下里与郭歪七有过切磋，当初以为他已是当今算学大家，谁知道却被这小小孩童几句话一张莫名其妙地图画折服。无论如何难以置信，可是事实又摆在面前。
只有哈姬兰兴奋地道：“还有，还有呢。”
“还有什么？”
“还有更厉害的！更厉害的！诗词，趁热打铁再做首诗来把那个龚……给龚先生也瞧瞧你的诗才！”
“这又有什么难的！”巧巧说着话在地上刷刷又写了起来：“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边写心中边嘀咕：“这位龚秀才啊，对不住啊，用你们龚家人的诗词压制你有些无耻哈。”
此时，郭歪七趴在地上写写画画哪里还在意身边又发生了什么事。而龚秀才已经被震惊得无以复加。古人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巧巧趴地为书，在此狼狈形象之下，才情自然可以忽略。字体更不必说，在他看来与狗耙猫抓无异。只是这诗意可就了不得了，与刚才郭龚二人的一番争论正是契合。如果不看那个写诗的小家伙，这该是怎样一位心怀天下气度非凡的人物才能够发出的嗟叹。最重要的是穷搜记忆，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巧巧剽窃的痕迹。
在赫鲁台惊异的目光中，龚大秀才咬了咬牙，一揖到地，道，“确实是好诗文！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龚真佩服，失敬……”
“啪！”巧巧屁股上挨了一个大巴掌，好悬没被抽飞起来。“是谁这么大胆，敢抽小爷！”还没回头耳朵就传来熟悉的感觉。老妈呱哇楼一边揪回巧巧一边向龚大秀才弯腰致歉。她看了半天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吵吵来吵吵去，又哭又笑乱七八糟的一番闹腾，都是被自己这宝贝儿子祸祸的。赫哲人就要离开了，可不能叫这熊孩子把事情又给祸祸了。
哈姬兰叽叽呱呱地将巧巧一首诗念给呱哇楼听，想要讨好这个凶巴巴地女人好解救巧巧。不料适得其反，拧紧耳朵的手劲更大了些。
“诗？什么诗！你又会写什么诗？”呱哇楼脸色铁青，嘴角抽动。巧巧虽然不明白母亲大人为什么这么生气，却知道这是动了真怒了。讷讷地道：“家里蹲大学定盦先生龚自珍的诗。”
“哈哈，原来是偷了自家先生的诗拿来充数。活该你受罚！”哈姬兰拍手笑道，全然忘了前一刻还要解救巧巧的事。
龚真摇摇头道：“加里敦……加里敦！令师门该是一个何等样令人向往的所在。”
“令师定盦先生何在？”赫鲁台摆摆手，制止了呱哇楼的家暴。他敦实的身材比呱哇楼矮出小半截但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呱哇楼不自觉地缩了缩手。
得脱大难的巧巧嘴里哈着热气轻轻揉捏火辣辣地耳朵。不敢用力去揉，否则这么严寒的天气里很可能会因此耳根破裂出血。
“定盦先生现在在哪里？我也想知道。”巧巧没好气地道。“您老的心思小子明白，您是看着那两架弩弓好奇，您就不能直说嘛！非要追问我师傅在哪，昨天还害死了辣英，周斜轮现在也是生死难料！”说着话两眼泛红眼泪在框子里打转。
心思被屁大的孩子揭穿，赫鲁台不为人知地老脸泛红。正要发怒却听一旁的哈姬兰焦急地道：“辣英是谁？怎么说玛玛害死了他？周斜轮又是谁？也是你的师傅吗？”
巧巧双目泛红，点点头道，“他们是我的好伙伴儿，姐姐，我带你去看周斜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