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家草台班子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在嘲笑声中迅速展开。一连正面对敌,二连三连护住两翼。三个连队都是横十竖三的阵列,前两排手执八尺长棍,后一排各执短棍。中间站立十人,三人执弓三人执棍四人执斧。巧巧却在正面第三排正中站立。草台班子虽然初次在人前展露难免紧张露怯,步伐凌乱,但整体还算严正。
巧巧居中一声令下,各连队齐声大喝“嗬”!这一声喊倒是出乎旁观者的意外,一时间山坡上竟静悄悄地落叶可闻。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旁观者们突然被这齐声大呼震惊得呆住了。待“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几句吼出口,已有人潸然泪下。
“这……这是你做的歌?”刘之坦眼眶湿润,大步向前,向阵中的巧巧颤声问道。
回答他的是又一声“嗬”!第一排弓步向前,长棍平举凝而不发,于此同时第二排长棍斜举亦凝而不发,第三排则弓步弯腰作突击状。
刘之坦情绪激动之下冷不防险些被长棍刺中,足下用力斜斜地滑了出去。身方站定风声响起,那魏公公已化作彩色大鹏向着阵中飞扑而下。
“公公手下留情……”刘之坦话音未落,就听“嗬”一声喊,枪阵第二排向前两步抢出,也不问面前有人没人只管弓步突刺,第三排跟进一步仍凝而不发,紧接着落后一排长棍再次向前突刺。如此往复竟不稍歇。刘之坦见到魏公公一扑之下并不曾落地就被三只长棍四柄石斧逼得踩在棍柄上再次跃起,有三柄石斧被他大袖卷落,三个娃娃兵也被他带翻在地,奇怪的是并不喊疼,爬起来找到石斧再次站到原来的位置上,等待迎击。
此时的刘之坦已无法再去观瞧他人的战况,身前的方阵就如同滚动的棍浪,一波接一波无止无休。他是早见过巧巧练习枪法的人,并且知道这棍法其实就是那种刁钻的枪法,只是未带枪头罢了。知道归知道,可你就是无法破解侧面无休无止的袭击,每一根棍子所指的方向恰恰不是他所要攻击的方向。那些个同伴只不过略有耳闻戚家军阵的厉害,哪里真正见识过,一时间只顾狼狈后撤躲闪。又听到刘之坦不住的大呼:“众位且不可硬拼伤了孩子”的话,更是束缚住了手脚。
忽然黑影一闪,紧接着方阵正前方数条长棍被高高荡起,还未落下又是一片荡起的长棍。然后那黑影就隐没在方阵之中。第三排持短棍的娃娃兵一阵乱棍之后那黑影倏忽而出退了回来,与刘之坦站在了一起。笑道:“师兄,觉得怎样?不是我夸口吧?这小子还真是有几下子。”刘之坦一边后撤一边拨打躲闪伸过来的棍棒。嘿然一笑道:“之泰,这戏也演得差不多了,魏公公也算是给足了你面子,知道了这小子确实是个可造之才。便见好就收了吧,别等老王他们找到了方阵的弱点先下了手可就不好玩了。”
黑衣人一声长啸,拔地而起,也不见他又有什么动作,方阵中便传来一片哀嚎声。巧巧的方阵本来给人带来的沉默而犀利的重压一下子消散无踪。黑齿舍了石斧正与几个兄弟合力推搡着那魏公公,也不管身边一片鬼哭狼嚎,仍在死磕。巧巧爬起身掸掸身上的尘土,向几个仍然酣战的兄弟道,“都停手吧,咱们,败了。”向着魏公公等人打了个罗圈揖,道,“各位叔伯好手段,咱们败了,心不甘口不服,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下次再比过,再见!”说着话拾起地上的棍子头也不回地就往山下走。
“喂!小子。小小年纪说话阴阳怪气的讨打!”
魏公公吁一口气,笑道,“小子,败就败了,说什么心不甘口不服的可就失了风度啦。”他倒没发现黑衣人撒那把石子儿,真以为少年人在撒泼耍赖。
巧巧猛地转过身怒道:“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刘之坦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小子,天上下石子儿算什么,要是放在战场上那可就是夺命的箭矢了!这是在给你找阵法的漏洞,这些位都是什么身份,无趣到陪你一帮毛孩子玩耍吗?别不知好歹!”
巧巧突然喝道:“列队!敬礼。”
魏公公一行人虽然对于巧巧及一帮孩儿军的敬礼方式愕然不解,却对见到巧巧之后这个孩子的行为态度之转变老怀大畅。这就是一个孩子,一个性情举止与自家小子别无二致的孩子,唯一的区别就是聪慧些,或者还更加的调皮一些,不是什么傻子更不是什么妖孽混世。
巧巧遣散队伍之后就来到魏公公等人面前,双膝跪地大礼参拜道,“小子给各位叔伯见礼了。方才无状得罪莫怪。小子志大才疏,无根无底,得蒙各位叔伯不弃,不远万里前来相助,不胜感激涕零!山高水长,从此相依,没齿不忘。”魏公公哈哈大笑着将他搀扶起来。有刚才那一首词垫底,此时再看这个孩子,唇红齿白,目若朗星,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更加上一脸忠厚老实人的憨笑,是越看越喜欢,这哪里是什么小野人,分明就是汉家好儿郎。说道:“好好的孩子,还是少拍马屁了。说什么不远万里来相助,还不是喒家这些人走头无路前来投奔……”
然而也不是所有人都欢喜,那位道号天聪的黑衣道长方之泰就老大的不高兴,不是因为巧巧指摘他“暗箭伤人”算不得本事,而是他总觉得这个小家伙还在演戏,惺惺作态之下没安什么好心眼。所以在魏公公牵着他肥胖的小手大加夸赞的时候重重地哼了一声。巧巧却是满脸笑容,似乎非常喜欢这个面白无须的俊美道士。拉着他衣袖不住嘴地夸赞老道的武功之高,只是不明白他嘴里说的《葵花宝典》是个什么东西。当然巧巧没有忘记对老道连次相助之事发表感言。马屁这东西不似五谷轮回之气令人讨厌,尽管道长大人面上鄙夷内心却也是受用得紧的。白皙冷峻的脸庞转眼间已就被巧巧磨出了笑容。主动接过介绍的任务,向他引介各位高人。
第一位是一个王姓军官,名叫王珏,之前曾是一位实权的大明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掌本卫司法及军匠管理,爵千户。“千户”这个东西很容易理解,一千户的头嘛,来头不小。影视剧里的锦衣卫基本没好人,他这么大的官只怕会更坏。巧巧漆黑的眼眸里闪动着小星星,心底里却暗自盘算怎么把这家伙用好而不会被反噬。
第二位第三位是一对李姓兄弟,哥哥叫李宪是一名锦衣卫指挥佥事,“佥事”这东西是多大的官巧巧就搞不懂了,前世自己不过是一介半吊子高中生,哪里懂得这许多官职名目。弟弟叫李纲三榜进士出身,曾任御史台甘凉道监察御史。看过《宰相刘罗锅》,知道御史这个东西很厉害,有什么“风闻奏事”的权力,也就是说他想告谁告谁,想骂谁骂谁,不需要有证据。“这如果是一个心胸狭隘的狠角色可怎么办?”想想就让人胆寒。巧巧一时间脸色都变得苍白。心想,老子今后没事还是离他远些,以免被喷,老子可没有唾面自干的气度,万一一怒杀了他,岂不是会被写进史书被骂几千年!
第四位姓常,叫做常威,南京锦衣卫世荫的百户,是一个道地的大明破落军户。不知道怎么也混进了这些“魏阉奸党”的行列。巧巧本来只想敷衍了事,却不料这人忽然提到“匠户”两字,登时精神为之一振。原来郭歪七许诺的一百匠户非但没有被这些大明来人给习惯性的大打折扣,这个家伙反倒多弄了一百户过来。感激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一句:“百十两银子的小事情”,刺激得险些咬了舌头。
第五位姓田,叫做田伯光,本人除了一颗斗大的脑袋就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他老子可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田尔耕,锦衣卫正当职的都指挥使。
最后一位是老道方之泰的好师兄刘之坦,不过巧巧对这个人却不怎么买帐,只是一味缠磨着老道说话。对刘之坦关于《少年中国说》的问话充耳不闻。天聪只当这个小孩子还在为刚才受到的训斥耿耿于怀,面对师兄的尴尬唯有苦笑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