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赛甩掉外裳，将腰间丝绦紧了紧，伸手接过色楞递上来的丈二斩马到，比划两下。在他耳边说道：“瑟楞，去告诉狼崽子们，且收了兵器尽管吃喝，只是留一半人给我警醒着些，防备汉人孬种夜里使坏。记住，执夜的须是咱自己人才行。”
“贝勒爷，您是说刘炳、文忠这些人也要防着？”色楞显然有些吃惊。
宰赛把眼一瞪道：“胡说什么？！按我的话去做就是。”说完倒提了刀柄大踏步向场中走去。
巧巧指挥着几个少年正往篝火中添加木材，心中忧虑，“失控了呀！完全失控了！妈的老子光想着弄人增加实力，完全没想到自己那点本事在这些大佬面前根本不济事。在自家便宜外公面前更是被压制得抬不起头。”看看身旁一边观看场中激烈打斗一边咧着大嘴嘿嘿傻笑的黑齿，无奈地摇摇头。他刚刚利用两颗门牙换来的绣春刀已经被他那位师伯派人给要了回去，居然毫无怨恨，这让巧巧内心深处隐隐泛着股酸水。
还是小狼懂事，知道首领的心思，在一旁轻声道，“咱们得快一些长大啊，要不然再这么下去就都不要在北山混了。”
巧巧叹息一声道：“是啊！得快一些长大了。而且还要变得更强才行……”忍不住重重地拍了拍小狼的臂膀。
可是这个家伙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巧巧一颗心直往下沉，“我想加入老太爷的蒙古骑兵，你们呢？”
巧巧坐在山崖边那块自己曾经在上面发表“我来啦”感言的石头上，一只手支着下巴，望向下面滩涂上的篝火以及篝火掩映下渐渐稀疏的人群。当宰赛用巨大的斩马刀分开聂黑和魏公公之后，人声鼎沸的场面迅速平静下来。不管是汉人还是蒙古人抑或是北山的少年们都意识到了一些改变，也都在这种改变当中寻找到了自己新的位置，没有人被抛弃，也没有人放弃。总体来说这一场变革还算是平和的，令人满意的。唯有巧巧心里不是滋味，似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的存在和他的意见。
“想哭就哭吧。你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没必要粉饰自己的渺小。老夫早就警告过你……”
“你总是喜欢窥人隐私！而且食言而肥！”
“哼哼！只怕你现在心里还在庆幸，如果那一万悍卒果然到来，北山早已争斗得尸山血海了。”
“你就没安什么好心对不对？对你，对你的大明来说，这里越乱越好！”
“唉……你太高看老夫了。这些人能从陆路来到北山，一路畅通无阻，岂是我郭某人力所能及？”
“我也觉得有点高看你了，你要是真有那本事也不会欠了赫鲁台好大的人情。”
“你就不打算请我坐下来？老夫可是一连赶了五天的路，屁股都被马鞍子磨破了。”
“想要位置？现在下面的人都有了位置，不如你去找我外公，看看他老人家那里有没缺额。”
“看样子这是又不想过了。”
“放心，老子还不会跳崖！”
“那么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
“发万古之优思。”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没有？”
“这些人里到底谁才是你的人？我是说能真正听你话的那种。”
“你也是高看我了。再说，你那个外祖不是压制住了这些人了吗，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这么说那些马贼才是你的人。”
“你不该这么评价你外祖的部下，尽管他们事实上就是马贼。”
“那个聂黑可不可以拿来用用？”
“你可要想清楚喽，杀了你外祖你这辈子就别想能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那我该怎么办？”
“哭，哭吧。哭完了就跟我去教书，另外你还可以继续练你的孩儿兵，老夫看着不错，大有前途。”
“人心散了，还练哪门子的兵？”
“老夫来的时候，那个叫做布酷布泰的独眼小子正在用你的法子教那些童子戳木桩；托托带着你晒出的盐代替你爹去和草原上的蒙古人做交易；我还听说小石头和小疤瘌两个小家伙替你送信去了努尔干都司衙门；就是不知道那个巧多隆发的什么疯，整天在寨子里殴打一个叫作获阿哈托的女真人，这一定是出自你的主使是不是？”
“说说，说说你还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阿布在和魏老六学种地，巧麻点、巧葛朗台也在开荒、修道路、修水渠。老夫路过的时候还听他们讲什么要建一个大大的巧家庄子，气势上要压过所有的汉人庄园。我还听说阿哈带着巧毡一帮小毛孩子帮你夺下了一艘大明的商船，如今在海上正闹得欢……小子，这些足够了吗？就没见过你这样无耻的小子，变着法子的让人为你夸耀！”
“可是小狼要去跟着马贼当骑兵！你就没发现我如今连个护卫的人都没有了吗？就连你这样的糟老头子都能轻而易举地靠近我。”
“你外祖这个老马贼不会杀你，尽管你这个小王八蛋想杀了他；魏四那些人也不会傻到来加害你，相反我听说魏四很喜欢你这个混蛋。你呀！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见过的人无数，其中不乏权力欲望极重的家伙，可从来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小就这么热衷权利并且为了权利连亲人都想杀的混蛋！”
“奴酋努尔哈赤的子孙们不也这样？”
“起码他们有野望的时候都已经是成年人，而且没有谁萌生过要杀了老奴酋的想法。”
“我听说代善……”
“老夫查过你的底细，除了北山哦现在再加上这个什么……”
“巧家湾盐场，那边是巧巧岛，还有巧哥群岛，再往南有一个比琉球还大的岛，阿哈他们还没能力去那里插上老子的旗子，不过名字已经起好了，就叫瘟死老毛子岛。”
“你所谓的那个加里敦师门根本就是狗屎，扯淡是不是？”
“请注意你的言行否则我代表家里蹲学院的兄弟姐妹告你诽谤！”
“你对海有兴趣？为什么？就为了海带海盐？”
“还有海肠子，我记得让托托带了些给你，怎么样，海肠子炖肉味道不错吧？其实比这东西味道更好的是海参，可惜这里没有。”
“为了口腹之欲你就抢劫了为你带来汉人工匠的大明商船？”
“谁说是抢了？是租，老子也没杀人，除了那个不长眼的船老大。等我把族人接回来就礼送他们返回大明，一分工钱也不会少他们的。”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
“那可是我爹！没道理你们都知道了却不告诉他的亲儿子。”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没打算把他们都弄回来，只把一些妇孺接上岸，到时候还要请你出面教授这些孩子读书识字。”
“苦兀人中的学龄童只怕要有不下三千人，可老夫连一张纸片都没有！”
“我的族人中孩童只有不到六百，全部需要就学。至于苦兀人，他们可是养猪打鱼的能手，读书恐怕不是他们想要的。”
“你的族人更加的野蛮，更加的不开化！”
巧巧摊摊手道：“可是我很聪明啊。”
郭歪七撇撇嘴不置可否。“老夫还听说托托在喀尔喀购买了许多破产的牧人。遍观北山，除了正在被开垦的草甸子没有一处适合养马的牧场，你想要那些汉人把开垦好的土地交出来恐怕不易。难道你打算把他们也安置在海岛上？这可不是个好主意，老夫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在海岛上建立过马场。”
“很快就能见识到了。”
“在哪座海岛？”
“我听说瘟死老毛子岛南边还有个虾米岛……”
“据老夫所知应该叫做……”
“等老子的人到了那里，那里就叫做马岛，蒙古牧人就专门在那里给老子养马。我外公说他欠我们母子很多，应该很乐意帮我拿下那个岛屿才对。至于倭国小矮人的意见哼哼，我想他们内斗还忙不过来，没工夫去找我的麻烦，更何况我的族人们很容易就能守住这座海岛。”
“你是认真的？”
“早就告诉你了我在发万古之优思。”
“老夫认为你现在还不是宣誓接掌北山的时机，权利一旦反噬后果不堪设想。”说着话将一只小小的锦囊放在了巧巧肥嘟嘟的小手里。
巧巧毫不客气地把锦囊赛进了怀里。说道：“你是说苏里古。我想要当族长，想要接回逃亡的族人，这个人确实是个大麻烦。”
“听说他在岛上的声望很高，所有人都很听他的。”
“你见过的北山人确切的说只有两个，还不知道真正的北山部族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事实上，北山人的权利是由两部分组成，一种是世俗权利，另一种是神权，而神权远在世俗权利之上。现在，告诉你，我的外祖母乃是大萨满。”
“她更是宰赛私相授受的老婆！而且你才七岁。”
“八岁！知不知道，你说话很没有礼貌！而且很伤人心！”
“老奴酋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我陪伴了他三十年之后。”
“好吧，三十年之后我再拿鞭子抽你。现在，你可以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这块石头不行，虽然地方足够大但是我不想跟你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