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
“你说，丞相又去了大理寺？”摄政王玩弄着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地问道。
流风站在他的椅子后面，闻言回答道：“是。”
“第二回了……”姬无邪呢喃道，“这位丞相大人，真是让本王愈来愈惊喜了。”
流风默不作声。
“流风，你现在觉得，丞相大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属下不知。”流风思考了一会儿，略带迟疑地回答道。
姬无邪嗤笑一声，玩味道：“丞相大人可真是厉害，竟然让素来说一不二的流风连续几次迟疑。”
“……”流风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说她是真病了吗？”姬无邪忽然转换了一个话题。
主仆二人心照不宣，自然知道姬无邪口中的“她”是指谁。
这回流风倒是没有犹豫，干净利落地道：“属下认为丞相病重不似作假。”
“是啊，确实是真的。”姬无邪深吸一口气，微微握紧手中的折扇，道，“要不然今日宴会上她的脸色怎会那样苍白？”
流风不语。
“秦楚两国的使者到哪儿了？”
“今日黎明两国车队已从云城出发，速度加快了不少。”
“往来都是太阳升起后才出发，且晃晃悠悠的跟个乌龟似的，今日怕是得了什么消息才会早早起程，速度加快。”姬无邪冷笑道，又瞥了一眼流风，“按照他们这个速度，还有多长时间能到达京城？”
“最短四日，最长六日。”
“传令下去，将六日拖成十日。”
“是。”
“手脚干净点儿，在大梁境内遭遇刺杀可会算到梁国头上，想办法让他们自己挑起事端，拖得越久越好。”
“是，属下这就去办。”
“去去去，别来烦我。”姬无邪不耐烦地挥挥手，自己一个人慵懒地坐在凉亭中。
流风回头望了望主子，旋即飞身而去。
主子的背影，不知从何时起，颇有些孤寂了。
大理寺天牢，审讯间。
“那毕竟是你的家人，王小姐不可能无偿替我们提供证据，再说无功不受禄，本相不喜欢欠人人情。”苏寒已经把王小九从地上扶了起来，她道，“王小姐定然是有条件的吧？我会尽量满足。”
王小九点点头，对着苏寒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多谢大人相信我，我相信您的为人。我先把这些证据说了，您若觉得有用，我便开条件，您若觉得没用，那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请讲。”苏寒温和道。
王小九深吸一口气，慢慢放松了身体，稳住心神，便将她那日的经历对着苏寒叙述出来……
六年前的一天，才十岁出头的王小九端着家中姐妹令她送去父亲书房的羹汤，由于害怕父亲平时对她的不苟言笑，在门外不停地徘徊着，始终不敢敲门。
忽然，书房里传来了王侍郎惊喜的声音：“什么！”
王小九手一哆嗦，差点把羹汤洒了。
“父亲，这是真的吗？”王侍郎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王小九震惊了。她听家里的下人谈论过，王侍郎是寒门学子出身，据说年幼时便父母双亡，身世凄惨，所以王小九一直认为自己的祖父母都不在人世了。
书房里只有户部尚书和王侍郎在谈论政事，没有其他的人。那么父母双亡的王侍郎为什么会叫出“父亲”这个词？
王小九一时间被勾起了好奇心，但十岁的小姑娘胆小怯弱，不敢上前。
房间里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接着便是一个熟悉又稍有点儿陌生的声音在低声怒吼：“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父子关系吗！”
王小九将这声怒吼听得一清二楚，户部尚书经常光顾他们家，她不常出去见人，又被怒吼吓了一跳，这才没第一时间听出就是户部尚书的声音。
王小九见四下没人，攥紧了手中羹汤的碗，蓦地瞧见了几步之外的小角落，眼前一亮。
王侍郎的书房正好处于这个院子的角落，窗户那里与书房旁边的墙形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王小九自小营养不均衡，身体娇小，恰好能躲在那个黑暗的空间，难以发现。
她的心“咚咚”地跳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却还是因为地理原因，将书房里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王侍郎道：“没事的，父亲，我早就支开了门外的守卫。”
李尚书道：“那也要谨慎一些才好，为父早就告诉过你，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
王侍郎道：“不提这个，父亲方才所言不虚？”
李尚书道：“自然是真的。”
王侍郎道：“哦，原来下一位户部尚书早已内定了，孩儿再也不用担心白侍郎了。”
李尚书道：“日后我们父子齐心，架空他，你这准尚书之位就稳了。”
王侍郎道：“孩儿一定不负父亲期望。”
李尚书道：“李儿，你过来，我还要同你说一件事。”
王侍郎道：“什么事？如此神秘。”
李尚书道：“过来这软榻上坐下，这是一件关于我们家族百年兴衰的大事。”
软榻正靠着窗边，即使父子二人此时都压低了声音，王小九也能听得清。
她放低了呼吸的声音，耳朵贴着窗户，紧张而又刺激地偷听着。
王侍郎道：“父亲请讲。”
李尚书道：“你知道你的祖父吧？”
王侍郎道：“知道，听您说，祖父在父亲幼年时便已逝世。”
李尚书道：“不，我高考科举时上报朝廷的档案里写的确实是幼年父母双亡，但你科举时不也是这样写的么？”
王侍郎道：“父亲的意思是，祖父在那时还健在人世？”
李尚书道：“我儿果然聪慧，确实如你所言，我高中状元时，你的亲生祖父确实还健在人世，但现在已经不在了。我高中状元之后，得到了上一届户部尚书的赏识，他收我为义子，我便叫他一声父亲。”
王侍郎道：“上一任户部尚书，可是我的亲生祖父？”
李尚书道：“是的。”
王侍郎道：“那后来呢？”
李尚书道：“后来我结识了你的母亲，才有了你，只可惜父亲不许我娶你母亲过门，我们父子才不能光明正大的相认。”
王侍郎没有说话，房间里一时有些沉默。
李尚书又缓缓地道：“李儿，你要知道父亲从来没有看轻过你，最疼的就是你。当初我也是你祖父的私生子，自然知道不能光明正大的和自己的亲生父亲相认，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王侍郎道：“儿子明白。”
李尚书道：“你是我最骄傲的儿子，就如同当年我是父亲最骄傲的希望，我们身上都担负着家族的心衰重任。”
王侍郎道：“可是这跟娶谁为妻又有何关系？”
李尚书道：“你还在怨父亲当初对你的原配妻子痛下杀手。”
王侍郎道：“不敢。”
李尚书道：“谁年少的时候不曾倾尽热血爱慕过一个人？只不过到最后有太多的原因，使那满腔热血平息了。”
王侍郎道：“我只是不理解父亲为何要对她痛下杀手？”
李尚书道：“你这固执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我，我也曾哭求你祖父让我娶了你母亲。但是父亲失望地让我选择，家族和爱人，你选哪一个？”
房间里有些沉默。
王侍郎道：“只能选家族。”
李尚书道：“对啊，痛苦的选择，永远只能舍小取大。你祖父就在那天告诉了我家族的秘辛，今天我也来告诉你。”
王侍郎道：“什么秘辛？”
李尚书道：“其实自从前朝中期以来，连续十几任户部尚书都是我们李家的嫡系血脉。”
王侍郎道：“这怎么可能？”
李尚书道：“这怎么不可能？自从一位往上数十几代的老祖宗生下了一个私生子，并且将这位私生子扶上他原来的官位——户部尚书之位。后来历代户部尚书，都是前一任户部尚书的私生子了。”
王小九惊得屏住呼吸，吓得不敢再往下听就沿着墙角跑出院子了，羹汤早已凉了，她把羹汤随意倒在了一个花盆里，之后将近一个月都没迈出自己院子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