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钟楼外延发呆,旁边的鸽子们叫个不停。
哪里的人都这么喜欢养鸽子,这种傻鸟倒是招人喜欢。
她没那么喜欢鸽子,觉得这东西只能用呆来形容。
“只知道吃。”她呲着牙碎碎念道。
明天就要出发回山南,她多少应该准备些。远处的街上有人群聚集起来在跳舞,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她纯黑色的头发在人群中很好辨认。她的头发长到腰还可以那么亮,随着她舞动起来非常有流线性。
她正发着呆看着,突然“当”的一声巨响,钟声贴着她的后背响了起来。
她被震的条件反射的一弹,险些从钟塔上掉下去,只能用力的捂住耳朵。
所有的鸽子瞬间被钟声惊的腾空而起,在空中翻飞,像巨大的钟声砸起了水花。
敲钟的人没发现这个坐在钟塔外延的少女,他只是定点上来敲钟报时。
这个区域里的所有人都靠着这钟声报时,这次的钟声象征着楼下的水果摊要下班了,卖水果的老头开始赶着挑水果的人。
钟声持续着,她只能在鸽子的漩涡里死死捂住耳朵,胳膊和头被乱飞的鸽子翅膀扇来刮去。
钟声停的时候,她把捂住耳朵的手放下来,觉得自己的脑壳都在震。
鸽子们慢慢又落回了她身边。她发现远处的舞会已经停了下来,周围所有人都看着那个黑发的女孩和另外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男人,他们好像在争吵,这个距离她也听不清他们的声音。
男人说着什么,抓起女孩的手腕,试图将她拉走,这时她才看见男人转过来的脸,那是一张山南人的脸。
哟,难得一见的面孔啊,叶盈笑了一下,那张和她特征相像的脸并没有让她产生多少好感。
这时刚才和女孩跳舞的男孩上前阻止,却被男人推开,之后再也没人出手,女孩挣扎了一下,一路上引起了很多路人的注目。
这不会是她丈夫吧,她心想,年龄差的也太大了。
正津津有味的看着,突然周围又哗啦啦的一片响,所有的鸽子又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一大堆小石头一样的颗粒从天而降,尽数撒在她身上,有的甚至顺着衣服领口滑进了衣服里。
“这什么东西?”她刚想回头看看天上,结果就只看到了一片白色,瞬时所有的鸽子全部从四面八方扑向了她。
她被一群鸽子压着琢,疼的像受刑,只能抱紧头拼命闪躲。结果闪了一下,忘记了自己正坐在房顶上,一个扑空从钟塔外延的边缘掉了下去。
她在自由落体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m的原来是敲钟人在喂鸽子!
她摔在下方的斜顶上,又顺着房顶滚了下去,然后又从斜顶上掉了下去,哄的一声砸在街上,砸的四周尘土弥漫。
路上的人从鸽子开始沸腾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动静,然后一路看着她滚了下来,还顺势为她让出了一片空地。
摔的挺疼的,她在地上翻了两圈,睁眼就看到了四条腿,杵在她脸前,抬头一看,是一匹马。
似乎一瞬间所有的痛感都消失了,她一下子从地上翻了起来,起来之后又觉得痛,捂着肩直不起身子。
“你笑个锤子!!”她直不起身子也忍不住要骂人,周围看着她掉下来的人都没走,看到她指着一匹马大骂,这是个精神病的想法同时了然于心,有几个甚至转身走的时候还同情的摇了摇头。
Andrew没有理她,从她身边径直走了过去,她在他经过的时候单手勾住了他的背,半挂在他的身上朝前走。
她没敢再和Andrew说话,不然看着太傻了。
他们晚上要回马队,于是她决定回去之前去把酒买了,趁商店还没关门。
“都说好了是吗?”他问旁边的人,对方点头。
他扶了扶腰侧的佩剑。佩剑用布包了起来,那个包法想瞬间拔出是不可能的。
”Gaety!“远处有人朝他跑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头东倒西歪的晃着。
“怎么了?”他皱着眉头问道。
来人是个青年,跑到之后,撑在膝盖上喘着气。
那人一边喘一边道:“Velia突然被她爸拉走了!好像被关在家里出不来。”
“什么叫出不来?“Gaety问道。
”就是出不来,你赶快去吧!你再不去这事恐怕要凉,到时候就不是她愿不愿意去的问题了。“那人还在喘。
Gaety骂了一句,向一个方向跑去。怎么就今天出这种事?他今天甚至连匹马都没带出来!
在向商店走的路上,她们遇见了一群和她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从她们身边跑过去,她认出了几个,是舞会里的那群人。她骑在Andrew背上比他们高出很多,与他们背道而驰,于是她扭头追望他们的背影,他们中间有一个男孩以前没有见到过,他金色的头发在夕阳下很惹眼。“怎么了?”Andrew感觉到她回头看着什么。“没什么。”她简短的回答。
酒卖的不贵,也的确不是什么昂贵的种类。卖酒的人是个大叔,挺着肚子。带着倾斜的短沿帽。看她长着山南人的脸,还拉着她聊了两句,聊着还给她倒酒说请她,吓得她马上跑路。
她实在是害怕酒精。
等到她回到马队,看到所有人都在忙,东西基本上都已经收拾好了。“什么情况?”她问在旁边准备马匹的人,是个队里的马夫,个子不高但是十分健壮,他正在固定马背上的货物,用手将皮带勒紧。
“队长说今天晚上出发,”他把烟从嘴上拿下来,顺便喷了一口烟,点点烟头,“一会就该走了吧。”他回头看看忙着的人,又把烟叼了回去。
“不是明天早上吗?”叶盈又问到,一边从Andrew背上下来,被马夫上货的马和Andrew打了声招呼,Andrew耳朵动了一下算是回答。
他们当时刚进队伍的时候队伍里的马都很怕Andrew,现在慢慢好了很多。
Andrew很安静,但是气场极强,属于争地盘直接靠脸就能把对方吓跑那种。当然这种气场对人类没用,队里的男人们只会摸着他的脖子说“这马真帅!”。
“不知道什么人和他打了招呼了,”马夫是在说队长,他顺手摸了摸Andrew的脖子,Andrew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他的手,“说路上要带两个人,而且要求必须今晚就出发。”他叼着烟有点口齿不清。
“什么人啊?”叶盈转过头试图在人群中寻找。
“人没来呢,说等会人来了马上走。”他吐了口烟,停顿了几秒,“好像没少给。”
“哦,懂了。”
这种事在马队很常见,要想穿过山就必须有马队,山里面很危险,只有马队有足够的经验。生存在临近山的地方的人们总是喜欢吓唬孩子,“不要乱跑,山里的怪物会出来把你吃掉的。”、“不要跑进山里玩,山熊会把你撕成两半。”,这样的说法有很多,但是并不都只是吓吓小孩子而已的。
能在这山中走马的,除了这些身材恐怖的男人们,也就是只有她;虽然她站在这群男人中间像个牙签。
两个人闲聊着,叶盈突然扭头向着一个方向看去。
“来了?”马夫对叶盈的这种反应习以为常,喷出一口烟。
“嗯。”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人很多,有六七个。
杂乱的脚步声中还夹杂着人的喊声。
“在哪呢?”
“快一点!”
“好像没追过来!”
全都是年轻人的声音。
呦?这么巧?
叶盈一愣,觉得有点意思。就慢慢看到人影从远处的房屋之后攒动出来,确实是那群人没错,她离得远远的看到了那个显眼的金发在晃动。
这帮人跑的挺慢啊,我酒都买完了他们才跑到。叶盈疑惑着,正准备看戏,结果突然被马夫拍了一下。
“东西收拾完了?收拾东西去。”
“哦……”叶盈只能悻悻的走到一边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到了到了。”有一个男孩喘息着说。
“你能走吗?”一个男孩问。
没人回答,传来的是一个女孩的喘息声。
“你先歇一下吧,你们谁有水?”
“没水啊,这种时候谁会带水啊。”其中一个也一边喘一边喊。
“来来来我这有水。”队长的声音,“你们是哪两个人?”
“他俩。”
就听到队里有人冷笑了一声。
叶盈偷偷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所有人都在偷偷的回头看,人类的本质果然都一样。
“他们”是那个金色头发的男孩和黑色头发的女孩,他们都正喘着。叶盈靠背影认了出来,那是白天舞会上的女孩。
之后队长问了一些事情,也交代了一些东西,他们的朋友把一个背包交给金发的男孩。叶盈偷偷的看着,才发现这些人的年龄都不大,虽然在山南都已经是成家的年纪了。
“你的琴等你回来了就给你。”一个灰色头发的男孩说着,揉着女孩子的头,女孩低着头揉着眼睛,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真的决定要和他去吗?”男孩把双手按在女孩的两个肩膀上,女孩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不去也没关系的,我们回去和他们解释,就说都是误会,不会有什么事的。”他又说。
女孩子没有说话,低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好吧,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他说着,女孩还是低着头。
“嘿!”他轻轻叫了一声,女孩子闻声抬起了头,“年游一定超———好看的!”
他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嗯!”女孩一下哭了出来。
他放开她,抬起身子看着金发的男孩,他比金发的男孩还要高一些,两个人互相注视着。
“交给你了。”他说。
金发的男孩看着他,点头。
她们互相拥抱,说一些送别的话,就差挥手绢了。
队里的每个人都可以理解这种场面,或者应该说,只有他们最能理解这种场面。只是他们没有怎么经历过,干这行的人都没有家人,或是不敢有家人,每个人都见过同伴死在这条路上,见过的人就不会有家人,这是赌命的行当,下一个说不定就是自己。
叶盈看着这一切,低头,把买来的酒塞进Andrew身上的皮包里,用皮带扣紧。
十几分钟之后,队伍出发了,她和Andrew照常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离得远远的依然能听见他们在身后的呼喊,简直像为军队送行。
“头一次有了骑士团出行的待遇!”队伍中的一个人调侃道,身边立即笑成一片。
“美女!这林子里一走就是几个月,这澡你是洗是不洗啊?”又有人喊道,笑声又响了起来。
女孩没有说话,可能已经被吓死了。叶盈走在最前面,没有丝毫动容,这场面她刚进队的时候就见过了。
小绵羊要进黑暗森林,选择的陪护是一群大灰狼。
怕不是要被撕成碎片了,她心想。
走到天全黑下去也没走多久,火把都打起来,队长下令扎营,叶盈就和Andrew去确定扎营的地点和安全。
队长这是给足了这两个人的面子,以前队长是不会同意走夜路的,一般太阳快下山了就开始扎营,黄昏就吃完饭了,然后就是早早的休息。现在这样的冒险,一个是因为离阿尔伊德斯还不远,山里不会很危险,另一个可能是因为这两个人给的佣金价值不菲。
女孩似乎走的很累,靠着树干就坐下休息。
“怎么没给他们匀两匹马骑着?队里缺马吗?”叶盈踢开队长旁边的包就坐了下来。
“问了。人家不骑。”队长在看着篝火,厨师在架锅做饭。
“啊?”叶盈震惊,“会累死的吧?”
一会饭做好了,每个人都去领饭,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去领饭,就傻坐着。
队长只能随便叫了个人拿饭给他们。
男孩拿到晚饭之后皱起了眉头,低着头就吃了起来。
“少爷好胃口啊。”远处就有人笑起来,接着大家都笑。
走马的人就是闲。Gaety没有理会。
女孩儿拿着碗似乎愣了一下,她看着碗里的食物,眼睛缓缓地睁大,好像被这碗东西拉回了现实。
她感觉刚刚好像还坐在自己房间的梳妆台之前,外面是喧哗的人声,马车的木轮压着石板地面从房前经过。现在这些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声音像雾气一样,以她为圆心瞬间翻滚着消散了去,空气重新变得透明。剩下的是黑暗,篝火的光,树的影子,虫的声音。
她双手僵硬,正努力的试图拿起勺子,突然看到前面的似乎站了个东西。
她猛的抬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孩,年纪很小的样子,正端着一碗饭看着她。
这是不应该属于森林的东西,反应了一下才发现她对这孩子有印象,当时她似乎远远的走在队伍的前面,她还以为是马队里谁的孩子。
她正对着她,站在她面前,眼睛冷冷的盯着她看。她瞬间紧张了起来,转头想向Gaety求助,就看见Gaety也抬头看着这个女孩。
“你有什么事吗?”她听见Gaety说。
“不是找你,”对方淡淡的说,“你和我来。”说着,那孩子转头看向自己,轻轻一笑,竟然有些可爱。
“你叫什么?”
“Velia。”
叶盈让Velia坐在一个树根上,她坐在女孩旁边。她不敢把她领太远,她们现在的位置还看得到火光,但是又有些距离。
“第一次出远门?”叶盈一边问一边把饭往嘴里送,那是一种土豆泥,里面拌了腌肉碎。
“嗯。”
“害怕吗?”
Velia把头低的很低,几乎埋在膝盖里,手里还抱着碗,里面的土豆泥一口都没动。
她刚想点头,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树叶抖动的声音,哗啦一声,Velia吓得几乎窜了起来,猛的向后看去。
就看见一和很黑很大的东西从背后的树影之间探了出来,竟然是一匹马。
叶盈为了不笑出来她简直是咬紧牙关死撑。
“没事……是我的马。”她不敢直视Velia的眼睛,怕憋不住,低头头开始用勺子舀饭,”你们要去哪?岐神川?“
“嗯,”Velia在这一吓之后反而似乎平静了下来。
“为什么要去岐神川?”叶盈把饭放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
“去看年游。”她轻轻的说道,也开始尝试用勺子去舀碗里的饭,放进嘴里一点尝尝味道,味道出奇的不难吃。土豆泥融在嘴里,有一种太阳的味道。
“那个黄头发的男的,他是你丈夫?”
“不是啦!”Velia一下有点脸红,“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哦。”叶盈暧昧的一笑,“为什么要专门去看年游?”
叶盈微笑着,心说这俩人必是疯了,穿过森林命都不要了去看年游。
年游是岐神川在丰神祭时举办的游行活动,其实不光岐神川会举办,山南的其他地区也会有年游。但是岐神川年游的规模是其他地区无法比的,据说前年的岐神川年游就大大小小的丰神像就使用了一千零八十座。
“因为,想去看吧……”
“以前看过吗?”
“没有。”她有些失落起来,用嘴叼着勺子,“但是我爸爸又给我讲过年游的事情,他是山南人。”
怪不得……叶盈心里想,Velia的长相介于两个人种之间,这样就解释的通了。这么说来,下午看见的男人果然应该是她父亲。
“哦对了,你是山南人吧。”Velia突然问她。
“是啊。”叶盈心说这还不够明显,然后想到她正操着一口流利的阿尔伊德斯腔在说话,也难怪她会问。
“你叫什么呀?”
“叶盈。”
“叶盈……”Velia跟着念了一遍,发音很标准,叶盈听完笑了一下。
“我叫梁初夏。”Velia突然用山南话说了一句,笑的很灿烂。
“哇!”叶盈也惊了一下,她太久没听过这种语言了,“好厉害。”
Velia笑了笑没说什么。
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声口哨,口哨声类似鸟叫,在夜晚的树林里听起来却格外的响亮。叶盈和梁初夏都抬头看了一眼,口哨声来自营地的方向,叶盈抬头看了看,说到“吃完了吗?“
“嗯?”Velia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叶盈在说什么,低头看了看碗,“还没有。”
“赶紧吃,收碗了。”
“啊……”她又低头看了看碗,还有大半碗在那里,她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我不吃了。”
“没事你吃吧,从今天开始就要开始累啦。和你在家的时候不一样,有吃的时候就多吃一点。”
Velia看起来有些无奈,低头加速吃起来。
她其实不怎么吃得下,感觉像有什么东西在顶着自己的胃。
她抿着土豆泥,暗自惊讶于叶盈的老成。
叶盈的身材小小的,站起来只到她的鼻梁,但是眼睛非常大,又大又好看,盯着你的时候好像要把你吸进去。
也许叶盈比她看起来大一些,因为身材小眼睛大,就会看着像个孩子。
艰难的吃着,就听到身边响起类似的鸟叫声,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声音是从叶盈的口中发出的,她在用口哨打信号。
叶盈看她在看她,便低头对她笑笑,“没事,特殊顾客队里会特殊照顾。”
第二天中午午饭刚刚结束,很多人席地而躺准备休息。Velia筋疲力尽,她开始意识到她在这样的环境里非常难以生存。她毫无准备的穿着布鞋就跑出来了,还有这身灰白色的裙子……还是长裙,怎么看怎么累赘,现在裙角已经被灌木撤出了洞,平时走路还得用手拎着,像个傻子。
她对着溪水长叹一声。背后林子突然一响,她惊恐的向后转过头去。一个男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正盯着她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