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着飞着就下雨了。
坐鲸的感觉和坐船差不多,Gaety晕鲸晕的厉害,平躺着让自己不要吐出来,让小雨淋着自己的脸。
龙张开翼膜给他们挡雨,他们躺成一排,把头从翼膜下伸出来,像母鸡翅膀底下的小鸡,画面温馨且智障。
雨也就这么缠缠绵绵的一直下着,天空十分的阴霾,浮岛鲸洁白的身子显示出了一种灰色,在灰暗的云里穿梭。
大家都懒洋洋的趴在鲸背上,在天上飘着。
让叶盈感动的是,鲸妈妈的毛发很柔软干净,也没有什么味道,只有在呼吸孔的附近才能闻到一点腥臭。而且躺在鲸的皮毛里,还能感觉到鲸妈妈的体温,就好像躺在一个被火烤的暖烘烘的皮袄里面,舒服的让她不自觉的就想要打瞌睡。
他们躺在鲸背上,叶盈翻译,几个人和鲸妈妈聊天。
大海非常危险,为了防止柴头麟群的攻击,母鲸们怀了宝宝之后,要孤身或者结伴从大海飞起来,飞过大陆,到一个湖里去分娩。她们把海里一种叫做浮藻的东西吃进去,浮藻会被排入一个囊里,等干燥之后,浮藻就会飘起来,带着他们的身体飘向空中。所以她们的种族被称为浮岛鲸。在漫长的旅途中,她们只能靠自己身体里的养分存活,同时还要分泌营养物质给浮藻,并分泌**给孩子。
“我听说过这种东西。”Velia听到她说浮藻的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浮空艇好像就是用的那种东西。”
“你是说阿尔伊德斯的浮空艇?”祁秋也听说过。
浮空艇是阿尔伊德斯著名的旅游项目,它本质就是使用浮藻来使游艇升降。这项目一年只开一两次,票价是天价,一张票可以花掉一个普通商人一整年的工资。即使这样,也一直都是一票难求。
“我小时候坐过。”Gaety非常自豪的对Luna讲。
母鲸叫Viveka。Luna是她的孩子。
Luna是只很可爱的小鲸鱼,她很快和Gaety混熟了,用自己的身体在Gaety身上蹭。Viveka也并不在意,她话很多,像Gaety很久没有参加舞会的姐姐。
Viveka给大家讲海里的故事,讲自己小时候,大概也就是十年前,庞大的族群游过海峡的情景,白色的鲸背起伏,在海上撑出一片白色的陆地。
她还讲只有夜晚才会来到水面附近,长着金黄色眼睛的巨兽;讲海里的海螺墓地,住着各种长相的鱼和一些黏黏糊糊没骨头的动物;讲无尽的深渊,和居住在那里的巨鲸神明。
祁秋听的很入神,他也平躺在鲸背上,盖着龙的翼膜,睁眼开着灰暗的天空,让细小的雨丝打在他的眼睛上。
讲着讲着,又讲到了她们的旅程,Viveka道:“但是这两年,回来的姐妹越来越少,所以今年只有我一个。”
她的声音非常温柔,“其实也不只是这两年,听族长说,从我小的时候,回来的母鲸就在慢慢减少。”
“为什么会这样?”Velia问。
“听说以前有一次,两个母鲸一起结伴到中湖去生育,最后只有一个回来了。大家问她另一个母亲怎么了,她说死了,因为蛇。”
“蛇?”叶盈一惊,整个人本能的一哆嗦。
“什么样的蛇能伤到她们?会飞的蛇吗?”Velia刚问出口,突然被叶盈一个摆手制止了。只见Andrew本来趴着的脖子突然伸了起来,还有龙,他也突然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他们的反应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然后Andrew叫了一声,说了些什么,龙也不再张望,而是直勾勾的锁定了一个方向——他们正在前往的方向。
“你说是什么味道?”叶盈突然问了一句。之前没人说话,大家都是一愣,然后发现她是在问Andrew。
Andrew又回答了一句,这次叶盈没有翻译,而是也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Gaety皱了皱眉,用力嗅了嗅,并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空气中满是雨的味道,还交杂着鲸背上的呼吸孔散发出来的腥味。
“他说什么?”祁秋问道,他看叶盈的动作和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前面有东西。”只听叶盈淡淡道,说完小幅度的摆了摆头。
“什么东西?”
“不太清楚,好像是……尸体。“
尸体?大家都一愣。野外的尸体可能是野兽捕食的结果,也有可能是自然死亡的。但是如果是有大型的猛兽捕食的话,说明这片区域内可能会有什么凶猛的野兽,更说不定就是刚刚捕食结束,猎食者就在附近。
但是话又说回来,地面上的尸体和猛兽也应该影响不到他们什么,毕竟他们现在在天上飞着,如果天空会经常有危险,还可以威胁到如此之大的浮岛鲸的话,浮岛鲸们也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路作为鲸宝宝刚出生时成长的地方。
想着想着,一只乌鸦从头顶掠过,经过的时候低头看了祁秋一眼,“嘎”的叫了一声。
乌鸦的羽毛被雨水打湿,在灰色的天空下泛出青绿色的色泽。
乌鸦?真有尸体?
乌鸦是吃腐肉的鸟类,每天在天上飞着寻找豺狼虎豹吃剩下的骨头渣,靠着从骨头渣上拨肉吃生活。
他心里觉得奇怪。有尸体并不奇怪,他们紧张什么?
没有人说话,叶盈一直警戒着什么,她的眼睛不断瞟向前方的地面。两分钟之后,他们也闻到了那股味道——令人作呕的人尸体腐烂的味道。
又是一只乌鸦从他们身边飞过。那味道本来还很细微,却马上快速浓郁了起来,几个人条件反射的捂住自己的口鼻,Gaety一下差点吐了出来。他本来就晕鲸。
乌鸦飞过去,这次有三只,然后马上有了第四只,离他们非常近。远处乌鸦的叫声传了过来,祁秋挪动脑袋向另一个方向看去,一下看到一大群乌鸦。他们飞在一起,大声叫着。
乌鸦并不喜欢成群结队的行动,能让他们成群的只有一个原因——丰富食物。
就着这浓烈的腐败气息,他终于知道Andrew龙和叶盈在紧张什么了。前方可能有大量的尸体。
乌鸦越来越多,在雨中成群结队的飞着,像一群黑色的亡魂,让人非常不安。
龙早就把翼膜收了起来,几个人淋着雨警戒着。这时,突然一声破空声传来,Velia惊叫一声,抱着头向鲸背上倒去。一只乌鸦从他们身后飞来,划过Velia头顶的时候,用力的向Velia的头顶啄了下去。
“卧槽!”Gaety大骂一声,第二只乌鸦扑向了他,他下意识的挥手,挡开了乌鸦的攻击。
Andrew吓得嘶叫起来,原本跪着的身体不由得就想站起来,但是鲸的背上十分的柔软,他一下没起来,反而像一个向岸上挪动的水獭。
这下大家都慌了,下意识的,所有人都抱紧了头部。Velia爬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留下了一道血痕,混着雨水在脸上漫开。
龙把自己的双翼护在身下。他这样的翼膜最怕尖利的东西,翼膜一旦破损,他就一生都不能再飞行了。
“Viveka!能不能快点离开这里!”叶盈喊道。
“不行,这已经是最快了!”母鲸长吟着回道。她们注定不是为天空而生,诺大的身体在天空中非常不灵活。她只能把Luna藏在自己的身下,来躲避这些幽灵。
“这样不行!想个办法!”叶盈喊道,一边躲避乌鸦的攻击。这已经是第五只向她们发动攻击的乌鸦了,其他乌鸦群在他们身边飞行,各个蓄势待发。
这时,只听一声尖利的咆哮,几乎能震破人的耳膜——龙伸长了脖子,对着周围咆哮起来,声音尖利如厉鬼。
吼声太刺耳,几个人瞬间不堪重负的捂住自己的耳朵,感觉连自己的胸腔都在共震。
祁秋也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他皱着眉,就看见跪他身边的叶盈痛苦的大叫起来。她双手青筋暴起,力度大的好像要自己把自己的头夹碎。Andrew也大力的嘶叫着。他用力挣扎,好几脚踢在龙的身上,但是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龙的怒吼效果还是很显著的,乌鸦四散纷飞,拼命拍着翅膀逃离他们。
咆哮声终于结束了,几个人好像虚脱过一次,终于颤颤巍巍的把捂住耳朵的手放下来。叶盈双手落下,整个人脱了力一样向下栽下去。
“喂!”祁秋眼睁睁看着叶盈倒了下去,下意识的伸了一下手,扯的伤口痛起来。
Gaety和Velia听见他这声,也发现了情况不对,马上扑过来看情况。Gaety扯着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拎起来,叶盈却一动不动,头耷拉着,没有反应。
“叶子!”Velia吓坏了,马上捧起她的头,就见她的脸颊上已经有血流下来,闭着眼睛,没有意识。
“怎么回事?她被啄到头了吗?”Gaety大声的喊着问道,周围依然非常糟杂,鸦群并没有飞走,而是在周围聚集了起来。
“不知道啊!”Velia自己脸上的血都还没擦干净,慌张的去看叶盈的头。看了两眼,就发现血其实是从她的耳朵里流出来的。
“刚才那一声,可能把她的耳膜震破了!”Velia就道,手上的血迹印着叶盈发丝的形状,被雨水冲掉。他抬头看着Gaety,眼睛里充满了无助。
一边的Andrew一下就急了,大声嘶了一声,只是没人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Velia和Gaety抱着叶盈的头,看着对方的眼睛,眼睛里充满了不知所措。
“先把人放下。”祁秋在一边喊道,他捂着肚子坐了起来,向他们这里挪过来。
Gaety把叶盈放下,Velia和祁秋开始检查叶盈的状态,他看见龙伸着脖子看着他们,突然怒从心中起,破口大骂:“你特么怎么回事?!想把人震死吗?!”
龙动也没动,还好看着他,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
就在这时,祁秋突然一声吃痛,一下也倒了下去。两个人解释一愣,以为是乌鸦又来了,结果抬头一看,Andrew正叼着祁秋的头发,把他向后扯去。祁秋一手扣住Andrew的嘴,另一手捂住自己的腹部,他的伤口又撕开了,腹前已经有血流了出来。
Velia吓了一跳,忙去阻拦。Andrew这才松口,他剧烈的喘息着,以一个威胁的姿势看着祁秋。
祁秋从来没见过一匹马凶成这样过。他被放开之后,马上向一旁退去,同时张开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他之前已经发现,这匹马的智商非常高,不仅可以和叶盈交流,而且似乎对人类的行为非常理解,已经有点像狗了。
一人一马的对峙只持续了两秒。祁秋向后挪开之后,就看见Andrew抬起了头,非常惊恐的看着天上,耳朵不停的来回转。
他也下意识的抬起头,雨水一下滴进他的眼睛里。
天还是灰暗的颜色,在乌云之下,鸦群在他们头顶上盘旋起来,叫声在山谷中回荡。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着头顶逐渐形成的黑色漩涡,像是即将降临的天罚。
所有人都疯了,Velia尖叫起来,伴随着Gaety和祁秋的骂声、龙的吼声、Andrew的嘶鸣和鲸的歌声——
天罚如期降临了。
从黑色漩涡的中心,扎下一道黑刃。一只乌鸦从鸦群的中心俯冲下来,紧接着跟着另一只,再是其他的乌鸦。像一把利刃从天而降,又像乌云被一个漆黑的漩涡撕裂,从天上漏下的是浓稠的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