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状态当中:下课休息十分钟,他就爬格子。中午吃完饭,他依旧在爬格子。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他还在爬格子。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他都在爬格子。
有时候不爬格子了,就练音阶的摸进。仿佛吉他弦里有朋友,有野果,有水沟里的泥鳅。
这让张老师看得暗自心惊,他的确告诉过丁丁,要用一切能用上的时间爬格子,练音阶,但这么个练法到底对不对,张老师也拿不定主意了。
好在丁丁上课的时候,的确是认真在听的,作业也没有打马虎眼。张老师和李老师开了个会,决定先这样放一段时间再说。
每天下午一小时,丁丁目光炯炯,像是饿了一个月的狼,张老师丢出什么,他就接住什么。
接不住也没关系,张老师的确是个教育的好手,随着两个人教与学越来越默契,很多时候打个比方,丁丁也就记住了。
一开始同学们都很好奇,都围着丁丁看。但是丁丁总是心无旁骛,无论怎么逗他,他都不理,慢慢的大家也就失去了兴趣。
张老师回想起他读书时候玩乐队,乐队的名字就叫做“超火”。寓意很简单,就是超越“野火”乐队。
往事不堪回首,中二历历在目。
为了这个目标,他当时练琴可是非常刻苦的,刻苦到自己都被感动了。如今再看看丁丁的状态,他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刻苦,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山里的孩子吃得了苦!
学乐器的时候,特别是初期,什么天赋,什么灵感,全都是扯淡。这个时候,谁舍得花时间,谁耐得住寂寞,谁下得了苦功夫,谁的基本功就越扎实,谁就越牛逼!
练琴从来都不是艺术活,反而是个技术活,体力活。就靠集中精神不断地做,一直做到每一个动作都和走路和呼吸一样舒服自然,成为本能,那时候再谈灵感,再谈艺术也不迟。
否则再好的灵感和想法没有了技术和基本功的支撑,都是一纸空谈。
理论很简单,人人都懂,但实际做起来,很多人半路就没影了。
多少凌云壮志,都是败给了自己,败给了时间。
有一天丁丁在回家的路上爬格子,走着走着突然眼前出现一道黑影,丁丁没止住脚步,一头撞了上去。
丁丁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暮归的老牛。老牛也是连忙后退,茫然地看着丁丁,心想这个人类的崽子到底想干嘛,他也顶不过我啊?刚才要是让得慢,把这孩子顶坏了,我岂不是要挨鞭子?
丁丁连忙挪到路边给老牛让路,老牛鼻子喷了一口粗气,惊疑不定地走了。
丁丁这才想起张老师的吩咐,这吉他很是脆弱,磕不得,晒不得,淋不得。于是赶紧将吉他放进琴盒里,挎在肩膀上。
从那以后,丁丁再也不在走路时练琴了,总是背着快和他一样高的琴屁颠屁颠地跑。
不到一个月,丁丁的左手除了大拇指,所有手指的指尖都被磨破了一遍,血是滴答滴答往外冒。
张老师却告诉他,这很正常。所有练弦乐器的人,指尖上如果没有一条厚厚的茧,那就是在混日子。
丁丁自然没有混日子。
现在让他弹两只老虎,他便觉得太简单了。张老师弹过的《爱的罗曼斯》,他也弹得非常熟练。
张老师告诉他,任何曲子,都有自己要表达的情感,都有自己的味道。按照谱子弹出来的,仅仅是它的旋律,只有融入了演奏者的情感,才能算是有血有肉的音乐。
这对于丁丁来说有些复杂,因为他实在没有听出那些旋律里有什么情感。他记住了张老师的话,但是一直无法理解。
张老师也没有强求。
考虑到丁丁年纪尚小,身体还没长好,于是乎张老师还教了他一套手指和肩膀的保健操。否则照这样练下去,把手指练畸形,肩膀吊出肩周炎都有可能。
丁丁的确有灵性,这使得他无论是学习还是练习的时候,都事半功倍。
这段时间以来,丁丁不仅学会了看六线谱谱,还进一步学习了音阶的知识。张老师给他画了每个大调在吉他弦上的音阶示意图,这让丁丁对手里的吉他更加熟悉了。
也正是这个过程中,程老师发现了丁丁居然拥有一个了不得的天赋——他能认出每个音的绝对音高!
这是个真正意义上万里挑一的天赋,多少音乐人求之不得的能力。
很多人为了获得这个能力,烧化了脑浆子地练习,也只有百分之零点几的概率成功。换句话说,这个本事,就是天生的。
当真是天意啊!张老师确认了这件事之后,不由得仰天长叹。
拥有绝对音感对于音乐人来说,那就是老虎有了翅膀,癞蛤蟆有了天鹅肉,修仙者得到了成仙的秘籍一样。
著名的音乐家贝多芬就是拥有绝对音感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音乐成就自不必说。如今就有这么一个传说中的“天选之子”出现在张老师的眼前,他怎么能不激动?
如果他没来这个小山村,如果这把吉他没有给丁丁,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丁丁永远忘不了张老师当时把双手搭在丁丁肩膀上,看向丁丁的眼睛目光如炬:“丁丁,你一定要保护好你的耳朵,因为你的耳朵就是为了音乐而生的,你知道吗,你的耳朵是你音乐道路上最大的财富,记住我的话,永远不要放弃音乐!”
丁丁一脸懵懂地点点头,因为他并不知道绝对音感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多么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