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志,苏梦影不喜强人所难,微微笑道:“公子执意如此,小女子不便多留,还望公子日后在外多加小心。”
陈景行见他去意已决,定是留他不住,侧过身小声问道:“大哥,你我一路肝胆相照,方才脱险,你真要舍我而去?”
何冲尴尬一笑,道:“人生相遇,自是有时。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何冲见他神情低落,两眼泛红,安慰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我兄弟情深,有缘自会相聚。你留在此地前途可期,他日出人头地,大哥深感欣慰。”
“希望如此。”陈景行自小无父无母,独来独往,这几日和何冲相处下来,情投意合,生了情分,此刻分开心中不免一阵惆怅。
苏梦影见他兄弟二人情真意切,甚是感动,起身道:“即便公子要走,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先前姑姑听闻二位公子远道而来,甚是欢喜,一早便在后堂设宴款待,还望公子赏脸。”
盛情难却之下,何冲只好却之不恭,道:“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三人起身先后从大厅出来,在四名随从的陪同下,绕过七七八八的走廊,来到后堂。此时虽值冬季,院内却万紫千红,鸟语花香,美不胜收。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何冲摇摇头叹息道,“大富大贵之家真会享福作乐,在下羡慕不已。”
苏梦影谦卑道:“公子说笑了,这些都是祖上冒死打下来的基业,后辈只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实在不敢邀功。”
常言道富不过三代,她小小年纪能有此觉悟,足见苏家非等闲之辈。
三人围坐在石凳上,品茶欣赏之余又闲聊一小会,姑姑这才千呼万唤始出来。
苏梦影连忙站起身来,娇喘地喊了声:“姑姑。”
姑姑脸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皆是春意,似笑非笑道:“想必这两位就是你心心念叨的至交好友?”
苏梦影微微点头道:“正是,容我向姑姑介绍二位公子。”
“姑姑好。”何冲和陈景行二人争先起身行礼。
“长江前浪推后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姑姑说罢,命二人抬起头来。初见何冲,姑姑的眉头微蹙,笑容即逝,眼神中闪过一丝惊颤,心下想道,“奇怪……为何他们二人如此地相像……实在是像……”
众人察觉之余,纷纷闭口藏舌。
许久之后姑姑转身而去,说道:“两位公子请随我来,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姑姑盛情款待,在下荣幸之至,倍感受宠。”陈景行满嘴仁义礼仪,甚讨长辈欢心,不似何冲,出口伤人。
坐下后姑姑再次问道:“不知二位公子来自何处,可否据实相告?”
陈景行先道:“晚辈陈景行来自李家庄,系陈氏一脉。”
何冲回道:“晚辈何冲来自凤凰山何家村。”
“凤凰山?”姑姑大吃一惊,手中的紫砂茶具不慎掉落在地,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一旁的下人战战兢兢,跪倒在地,一通收拾。
苏梦影见姑姑一反常态,来到她的身边,低下身,嘘寒问暖:“姑姑身体可是抱恙?何以如此慌张,乱了阵脚。”
姑姑眼见失礼于人,正襟安坐道:“老人家身体一年不如一年,都是些陈年旧疾,不碍事。你先且坐下,别怠慢了客人。”
“是。”苏梦影忧心忡忡地坐在姑姑身旁,以防再出岔子。
姑姑接着笑道:“传闻凤凰山常年积雪,神奇瑰丽,算得上是人间仙境,苏家虽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美誉,相较之下,实在有些名过其实。”
何冲心中一喜,不想他乡遇故人,问道:“姑姑也曾去过凤凰山?”
姑姑叹息道:“细细想来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故人已逝,往事已矣,不提也罢。”
十年前?不知她前去所为何事,又与守山之人有何关联?
何冲寒暄道:“姑姑若是有空再去,晚辈愿效犬马之劳,届时可以到寒舍一叙。”想起家徒四壁,何冲低下头不敢妄言。
姑姑观人入微,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难得我与你们晚辈一见如故,今日摈弃世俗之见,杯酒言欢。”
陈景行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个劲说道:“姑姑有所不知,大哥身系名门之后,有朝一日寻得亲生父亲,定会一鸣天下。”
何冲被他这么一说,羞愧不已。
姑姑品茶之余不紧不慢地问道:“据他方才所言,你是出来寻找亲生父亲,如今可有眉目?”
何冲面露难堪之色,如今刀架在脖子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陈景行自告奋勇道:“他父亲便是大名鼎鼎的……”
未等他说完,何冲抬脚狠狠地踢在他的腿上,咳嗽数声,示意他闭嘴。这小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顾邀功,丝毫未察觉到姑姑的反常。
陈景行痛得嗷嗷直叫,双手抱膝,喊道:“姑姑在此,休得胡来。无缘无故地你为何要出此狠手?”
“食不言寝不语,在长辈面前说话别失了分寸。”何冲好言相劝道。
何冲本就无心寻找父亲,更不想将此事搞得满城风雨,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起身行礼道:“承蒙姑姑厚爱,只是家父是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不值一提。”
苏梦影笑道:“何公子何必如此见外,你我相识一场,虽不及生死之交,但也算是知心朋友。倘若你寻得亲生父亲,定要告知于我,小妹愿与你同乐。”
何冲傻傻一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此次外出我权当游山玩水,长长见识,以便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至于寻父……”只是掩盖真相的幌子而已,奈何事发突然,不知如何禀明。
苏梦影见他有难言之隐,不在追问,举杯道:“男儿志在四方,我敬公子一杯,敬公子的豪情壮志,敬我们的相见甚欢。”
何冲岂能落后于人,一饮而尽道:“苏小姐为人豪爽,小弟自愧不如。”
姑姑混迹天下多时,且会被何冲的三言两语所迷惑,早就料定他大有来头,劝道:“二位如若不嫌,不如在府中小住几日,以便我们尽地主之谊。”
何冲未料又是一场鸿门宴,起身说道:“多谢姑姑的美意,晚辈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他日一定登门拜访。”
陈景行借酒发疯,凶道:“苏家待你我不薄,你怎可如此忘恩负义?”
何冲左右为难,心中甚是着急。又见他们真情挽留,不忍驳了面子,暂且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违心道:“晚辈听从姑姑的安排。”
陈景行大喜之余,一把搂着他道:“这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
“干杯。”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