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讲讲你们基层的党建工作我听听……”父亲问。
党建?
写笔记?
还是说考试答题的?
我微微皱眉,看向冯晓丽。
冯晓丽此刻是罕见的发呆状态,我知道徐静的事情,肯定是给了她非常大的打击。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我跟她离婚仅仅一周,就找了别的女人。
但是,我隐约觉得她像是认识徐静。可是她却没承认。
“我问你话呢!”父亲忍不住地大声呵斥道。
我和冯晓丽同时一怔。
“什么?”冯晓丽一脸不解问。
父亲见冯晓丽看他,马上又把火压下去,说:“我让他讲讲基层党建,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怎么搞党建我是不知道,因为都有专门负责搞那些党建材料的人,又不需要我去写写画画的!但是,你要问我们村党支部什么情况,这我知道啊。”我说。
“爸……”冯晓丽开口道:“党建在基层很重要,但是,侯亮在机关工作这么多年,对于基层党组织的重要作用,侯亮跟我们想的可能不太一样。”
父亲听后,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说:“嗯……这样吧……”他说着,转头看着我说:“你就说一下你们村党支部的情况。”
“我是第一书记,还有个村支部书记,然后就是十二个党员。不过,农村情况你们也都了解不少……”
我说着,点了点茶几上一个印着‘农村老龄化趋势’标题的报纸,说:
“不止是农村这样,农村很多党支部也是这样,老龄化很严重。就我入驻的黄沙村来说,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党支部里这十来个党员年龄都很大,就一个年轻的,也三十出头了。”
“队伍团结吗?”父亲问。
“团结,非常团结。”我很是无奈地说:“我给他们开会的时候,一个个表情统一——都跟僵尸似的死气沉沉板着脸!”
“他们不积极是正常的,积极才是不正常的。”冯晓丽谈起工作来的时候,刚才的忧伤被剥离掉一般,丝毫看不出伤心地说:“省定贫困村的情况我都有所了解,那些村民的经济状况肯定是很不好。让一个穷人整天充满激情的生活,并不现实。”
“是不现实,但是,他们不仅仅是没激情而已,我感觉他们更大的问题是没有信心,也不相信明天会更好!我还是带着资金下去的。可他们不想着怎么发展产业,只想着怎么分钱,怎么得实惠。”我说。
想起第一次开党支部会议的情景,我这心里就不舒服。
“你就这么看待他们……难不成,你还盼着那些老党员们激情澎湃地给你鼓掌?”父亲压低了声音地问。那眼神冷厉地就跟快要爆发了似的。
“爸……”冯晓丽见状,赶忙提醒他说:“您别急。”
父亲气得别过头去,不再看我。
冯晓丽倒是耐下性子来,只是不敢跟我有眼神交流地盯着茶几上的各种资料说:“党支部是你们工作的主心骨,班子好不好,关键看你怎么领导。你是第一书记,你依靠的就是村里那些党员,所以,一定要维护好、引领好、团结好他们。若是离了他们去办事,就跟人没有腿却想走路一样不现实。”
“晓丽说得很对,”父亲赞扬她后,转头看着我说:“组织上派你去,不是让你下去单打独斗逞英雄的。而是要看看你,如何激发基层党组织焕发新活力的!你看看这个……”父亲点了点桌上一个‘软弱涣散村’标题文章说:“国家为什么提出这个软弱涣散村考核?如果没有这个问题,国家不会提出来;如果不是这个问题亟需解决,国家也不会动用人力物力去考核!你们村就现在来看,就是一个软弱涣散村。”
“我们村再有两周就考核了。”我突然想到说。
“那你们能过吗?你知道软弱涣散村的考核验收标准吗?”父亲皱眉问。
我倒是没想到父亲他们做了这么多工作,竟然连这些事情都知道了。
“瞧你这一问三不知的样儿。”父亲忍着情绪,蹙眉问:“你也去了一周了,刚才那会你给我们说了说村里的现状,我现在问你,当前村里的扶贫工作都有哪些?”
“……”我听后,当即皱起眉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这一周我光想着上什么项目,确实没过问那些基本工作。毕竟,那些工作都有县里和镇长的扶贫人员干,不需要我管太多啊。
“不知道了?”父亲转头看着冯晓丽说:“晓丽,你知道吧?”
冯晓丽抬头看了我一眼,但是,眼神碰触的时候,当即又转过头去,看着父亲说:
“您也不要怪侯亮,他才去了一周。扶贫的内容很多,一周时间搞不清楚也情有可原。当前阶段,主要就是对建档立卡户动态数据的管控,确保及时享受保障兜底扶贫相关政策……”
冯晓玲将很多我不知道的扶贫工作,都告诉了我与父亲。包括,公益性岗位解决就业问题,建档立卡户收入管控,残疾、高龄等无劳动能力家庭低保问题,人社医保卫健的各种涉及贫困人口的养老医疗政策扶贫、住建的危房和旱厕改造、教体局教育资助、水利的安全饮用水方面等等……
“很多部门,甚至银行都在扶贫工作范畴内,许多工作都超越‘两不愁、三保障’的工作范围了。而且,除了扶贫办工作人员和他们这些第一书记之外,还有一些驻村工作组与帮扶责任人。脱贫工作真的是,面大、事多、责任重。”冯晓丽说。
听冯晓丽说完之后,我感觉头都大了。
同时,也没想到,她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唉……”父亲听后,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侯亮要是有你一半儿的水平,我也不至于整天跟他吵。”
冯晓丽听后,冲着父亲微笑说:“您别这么说,这些都是些基本知识。真正考验能力的,是后面如何发展致富项目,我觉得侯亮这方面会有作为的。”
父亲听后,瞥了我一眼,转头看着冯晓丽说:“你经验多,还是你给他支两招吧。”
“我……”冯晓丽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面无表情,低头说:“我从网上查了一下黄沙村,盖得非常漂亮。但是,通过刚才侯亮的考察来看,也不过是新瓶装旧酒,所以,下一步侯亮要想让黄沙村这个新瓶装上好酒,难度还是很大的。”
“……”我听后,深感认同。
但是,让我夸她,我可说不出口。
冯晓丽继续道:“难度大,就证明黄沙村面对的困难大。所以,更要侯亮去努力做出成绩。依我看,黄沙村应该分三步走。第一步,就是搞好基层党建,党建也是最容易出成绩的,也只有把党支部激活,后面的事情才好干;第二步,就是做好短期几年内的工作计划,比如现有经验里的一些发展大棚养殖等产业类项目;第三步,就是能长期地惠及当地百姓的计划,比如建立养老医疗中心等。这些,都需要与镇上、甚至是县里的人员进行对接和计划。难度都不小。”
“说得很好。”父亲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我说:“晓丽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我迎上父亲的目光,当即撇过头去,“嗯”了一声。
正当我以为父亲要说我两句的时候,冯晓丽却忽然站起来说:“爸……我上午十点半还有个会儿,得走了。”
我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表,确实快十点了。
“嗯,去吧!你工作忙,平时一定注意身体啊!”父亲站起来说。
冯晓丽赶忙让他坐下说:“你快坐着吧……那个,”冯晓丽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问:“你能送送我吗?”
我送她?
这又不是什么她不熟悉的地方,让我送她肯定是要跟我聊徐静的事儿!
我才不去呢……
“你媳妇儿跟你说话听不见啊?”父亲压着火气问。
看到他那老气横秋要发火的样儿,我当即从马扎上站起来,也不等冯晓丽就往外走。
冯晓丽赶忙跟上我的脚步。
我步子快,她穿着高跟鞋,就听见后面她急速下楼梯时那“嗒嗒嗒嗒嗒”的声音了。
待我走出单元门时,她才大胆地喊了声:“你等等!”
我也不等,只是放慢了脚步。
在楼尽头拐角处,她撵上我,拉住我手说:“你停停。”
看着她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儿,我面目冷清地抽开手,问:“说吧……什么事儿?”
“你不能跟徐静交往!”她当即说。像是做了很长时间思考才下定决心似的。
“凭什么?”我目光愈发冰冷地看着她:“你离婚前可是说好了,对于我的私事,你不会干涉,还会给我百分之百的自由!”
“我是说过,可是,我们也约定好谁都不许将离婚的事情说出去!你为什么要告诉于强和徐静?如果你告诉徐静说你没离婚,我绝对不会干涉,她也绝对不会让你跟她交往。”她激动地说。
“我们当时是说不对外宣传,于强和徐静在我眼中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可以说的。而且,我相信他们都会保密。”我有些理亏,很是勉强地说。
“不行!你现在就打电话给徐静,告诉她,你一年,不,两年内你都不会跟她交往。”她说。脸上已不仅仅是吃醋的表情,隐约竟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自卑表情。
那刻,我更觉得她是认识徐静的。这事儿,待会必须向徐静问个清楚。
“冯晓丽,我们都离婚了,你这么做有意思吗?”我皱眉问。
“如果你不答应我,我现在就上去给咱爸说咱们已经离婚的事!”她忽然说。
“你敢!”我当即喝止。
她要是跟我爸说了,我爸绝对能气疯了!
本来身子骨就不是很好,这打击能要了他的命……
“嗡嗡嗡……”我手机忽然响了。
掏出来的时候,冯晓丽也看了一眼,看到是徐静打来的电话,当即有些着急说:“你接电话,现在就告诉她……要不然,我…要不然我现在就上去跟咱爸说。你接电话。”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
有些人在工作中如鱼得水,可是在感情问题上却紧张愚笨得像个孩子。
冯晓丽就是这种人……
“你接啊!”她激动地双腿绷直、攥紧了拳头。
我按了接通键后,又按开了免提。
“喂?忙完了吗?”徐静的声音当即传来。
冯晓丽像是只受了惊的兔子般看着我,等着我说出拒绝交往的话。
可是,却未曾想,我会将手机放到了她的耳边。
她未曾料到我会这么做,双目发直,怕是大脑都短路了。
“说吧……有什么话,你直接跟她说就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