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条件?”我问。
也知道她如此轻巧地提出离婚,必然是有蹊跷的。
“你明天带着琪琪去你爸那。”她说。
“这个不用你说,放大周我都会带她去。”我往后躺了躺身子,听到浴室里的水声消失后,赶忙催促道:“有什么条件快说,琪琪快出来了。”
“你爸以前干过领导,以前你不喜欢跟他聊工作,总说他顽固不化。但是,现在你去扶贫不一样了。所以,我的条件就是,你扶贫之后,两周回来一次。回来之后跟我一块儿去他那里聊聊工作上的事情。”她说。
“不可能……”我当即否定。
父亲什么情况,我实在是太了解了。仗着自己以前当过领导,做事儿说话的官威十足,压得人都喘不过气来。
加之,原本就对我一包意见,这会去聊我不擅长的乡镇扶贫工作,还不被他喷死才怪。真不知道她冯晓丽脑子里在打什么算盘!
“这个条件不过分吧?”冯晓丽一脸急迫地问。此刻她这焦急的样子,倒是跟她平日里在电视上的样子不同。多了那么点儿女人气息。但是,我知道这仅仅是一种假象,明天上班,她又会变成那个雷厉风行的“男人”。
“这个条件,很过分。”我说。
女儿从洗手间里穿着睡衣走出来,很是好奇地问:“什么很过分啊?”
冯晓丽看了她一眼后,转头看着我说:“那就一个月。如果你再不同意,那我也不同意你提的事儿。”
我提的事儿自然是指离婚。
于是,当即犹豫了。
女儿在旁边却来了兴趣,凑过来问:“提什么事儿啊?离婚吗?”
听到女儿提“离婚”,我俩当即转头看向她。
“哈哈!瞧你俩敏感这样儿!现在离婚很正常的,你们不会是想着等我高三毕业之后再离婚吧?”她笑着问。
“睡觉去!”我跟冯晓丽异口同声地说。
“切……”她很是不乐意得站直身子,余光瞄着我俩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俩什么心思我清楚得很。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不管是电视上、小说里,还是现实生活里,我见过不少老夫妻了。就我看,你们两人之间,压根就没爱情了。所以,以后你俩也不用在我面前演戏了。OK?你们不累我都觉着累。”
“你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我起身瞪着眼说。
“好了好了!我睡觉!”她当即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我见状,转身便要回自己卧室。
“你到底同不同意我的条件?”她起身问。
“两周不行。”
“那就一个月去一次。”
我沉默片刻,“嗯”了一声,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
第二天上午九点,我带着女儿去了父亲那里。
虽然冯晓丽让我跟父亲讲一下去干扶贫第一书记的事情,但是,到了家门口,我就决定暂时不跟他说了。
这父亲,与一般父亲实在是不同。
我母亲几年前因病去世,想要找他跟我一起住,说什么也不去。独居三年多,性格都孤僻了很多。
拿出钥匙,开了门。
家里的布局还是古色古香。客厅长椅旁边的小桌上,厚厚一沓一沓的报纸和内参。此刻,正戴着眼镜看报纸,见我进来后有些无动于衷地抬了抬眼皮。转头看到琪琪的时侯,当即摘了眼镜,一脸笑容地站起来迎上去。
“爷爷!”琪琪笑嘻嘻地喊了一声。
“呵呵呵呵……”父亲当即就笑得合不拢嘴,摸摸琪琪的胳膊又摸了摸头,开心得很。
“您吃早饭了吗?”琪琪问。
“吃了吃了。瞧瞧这小脸,是越来越俊了,这幸亏是随你妈,要是随你爸,可长不了这么高,长不了这么漂亮啊!哈哈哈哈!”
“爷爷,我的平板电脑呢?”
“琪琪!”我见她想玩电脑,当即不乐意地喊住。
“干什么?在家不能玩,到我这儿来还不能玩啊!”父亲转头瞪了我一眼之后,转身便带着琪琪去书房拿平板。
父亲要宠,我也不能不听。转身见厨房里乱糟糟的,便去拾掇拾掇。
不一会儿,父亲从书房走出来,见我在卧室里收拾东西时,喊了声:“你过来。”
我擦了擦手,转身就去了客厅。
屁股还没坐稳的,他便开口问:“听说你要去乐源县干扶贫第一书记?”
“啊……”我应声。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想来也正常,他虽然退休了十来年,但也有很多渠道来获知这方面的消息。
可是,我担心的是——这事儿是不是冯晓丽告诉他的?
“你有过乡镇工作经验?”父亲问。眉目里充满了不悦,跟面对冯晓丽时的样子,极为不同。
他非常欣赏冯晓丽。这种欣赏跟我完全相反。
我跟冯晓丽是在大四实习时认识的。刚跟她谈恋爱的时侯,父母二人非常反对。因为父亲的身份,当时来提亲的很多。而冯晓丽家庭出身很普通,得知我跟冯晓丽恋爱后,我母亲还气病了一场。可后来,冯晓丽工作出色,有口皆碑的好,父母本来就爱面子,听到别人夸自己儿媳,便异常欢喜了。
“问你话呢!”父亲道。
“你知道的啊,我没在乡镇上待过。”我爱答不理的样子说。
“你今年多大了?”父亲又问。
“四十五。怎么了?”
“你还知道自己四十五了啊?当初年轻的时侯,我让你去乡镇上锻炼锻炼,可是你呢?你嫌这嫌那的就是不去!现在四十五了,却要往乡镇上跑?还是去干最苦的扶贫工作!你你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见父亲那么不乐意,我便觉得不是冯晓丽给他通风报信的。心里便也舒畅了很多。
“我没怎么想,组织让我去,我就去。我也知道自己没有乡镇工作经验,可能会应付不了。但是,谁还没个第一次啊?说不定,我还能干出点儿成绩来呢。”
“不是我打击你啊!”父亲往前探了探身,眼神极为挑剔地看着我说:“你了解农村的情况吗?你既然准备去了,那你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工作了吗?你讲讲!你讲讲当前的现状我听听!”
这就是我最不愿意跟他沟通的原因,动不动就考问、动不动就摆架子。
“不知道。我在机关干了二十多年,哪儿知道农村的情况。但是,我去之后,肯定会搞清楚的!”
“你你你……”他用指头点着我说:“瞧你这态度!你真当自己是去挂职混镀金啊?”
“……”我听他如此口气,就不想说话了。
他见我不说话,愈发来了斗志。
靠前两步,探着身子昂着头,不依不饶地说:“侯亮啊侯亮,这农村的工作可是千头万绪啊!上面千根线,下面一根针!那工作难度你不做好准备怎么能行?你要知道这乡村可不完全是法治、管理、制度那些公共管理观念啊!而是各种宗亲、地域、血缘、利益等等价值观和理念的对立与冲突!一个乡镇书记到城里当个局长,基本能做的安稳。但是,让一个没有乡村工作经验的局长去乡镇做一把手,做得好的没几个。像你这种机关里待了二十年还没什么出息的人,也敢挑这个大梁?”
我一听这话,就觉得——甭去了!
“行了!我待会就给我们局长打电话,不去了行吧?”我说着,便站起来准备去厨房。
“站住!”他激动地站起来,似是有些过度用力,身体有些不稳地拿过旁边的拐杖,双手叠在拐杖头上,瞪着我说:“怎么?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
“没不乐意,早习惯了。”我摊了摊手说。
“哼……我是不想让你去丢那个人的!但是,晓丽早上给我打电话了,她很希望你去!既然她开了口,那我这里就给你做个让步!你去!”
“冯晓丽还说什么了?”我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问。心底一阵阵地不爽往上泛。
我就知道冯晓丽肯定有自个儿的小心思,只是没成想竟然这么快就跟父亲商量好了。
父亲反瞪我一眼,“她说这是锻炼你的好机会,让我必须同意你去。看在晓丽面子上,我让你去!但是,你去了必须给我干好,可不能给我丢脸!而且,你隔三差五回来时,都要来我这里做个汇报!知道吗?”
我一听,心里更不爽了。
巴不得现在就打电话辞了这事儿!
以前就反感他们对我的工作说三道四,说我没有上进心什么的。
我不是不上进,而是没有政治野心好不好?
现在可好了,好不容易离开他们出去工作,却还得回来给他们做汇报?我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我不去了!”我当即撂下话。
“不去了?你敢不去!不去我打断你的腿!”父亲当即拎起拐杖!
我本能往后一退,反驳道:“我就是想出去换换环境、换换心情而已!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也没有你们那些政治野心!”
“我砸你个鳖种!”
“爷爷!”
女儿来得正是时侯,晚一秒怕是就要挨棍子了!
父亲见孙女出来了,自然也收敛了,放下拐棍,瞪着我:“你去不去!?”
“去!我去还不行啊!”我说着,满心丧气地去了厨房。
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却也抵不过心里的阵阵郁闷。这个冯晓丽,真是够可以的!竟然煽动我父亲一起对付我?难不成想让我上进上进?他们难不成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跟他们似的那么有野心?
真是的……
越来越没共同语言了,这婚绝对要离!
必须要离!
……
周一上午,一上班我俩就进了民政局。
各种协议清晰,十多分钟就离了婚。
离婚证到手,她坐在那端详了许久。
我看都不看的塞进包里。
“行了,我先走了。”我说着便往门口走。
“我送送你。”她塞好离婚证,跟上我说。
“不用……”我转身,毫不客气地说:“这会不是在家里,也没有外人,所以,咱们还是把彼此的身份摆清楚的好。而且,各有各的车,咱们谁也不用送谁。”
她听后,微微有些愣怔,反应过来后,轻轻挽了挽耳边的短发说:“哦,好。那个,你…你别忘了回来时,一起去咱爸那讨论讨论工作上的事情。”
我听后,当即白了她一眼。一提这事儿我心里就不痛快,感觉她就跟蓄谋已久了似的。
“走了。”我丢下话,转身便要走。
“侯亮……”她在身后,异常温柔地喊了我一声。
“……”我回过头,不解的看着她。
“你说咱俩还会复婚吗?”她问。表情却是期盼的样子。
“复婚?”我反问一句,见她有些发蒙的时候,冷冷说了句:“想复婚的话,除非你变成从前的你。你觉得可能吗?”
“我不可能变回从前,”她无比认真地看着我说:“但是,我相信你会变成另外一个你。我等你……”
我听后,没再回复,转身踏出民政局门口。
…
上了车,看看时间挺紧的,一脚油门便去往乐源县驶去。
乐源县在白浪市南边,四十分钟便进入乐源县地界。跟扶贫办工作人员沟通后,直接开车前往青龙镇。
在镇上与工作人员对接好之后,马不停蹄地去了所包靠的省定贫困村——黄沙村。
市里要求上午就抵达,要不是离婚的事儿,早已经赶到了。还好在中午之前赶到了。
只是,当我看到眼前的省定贫困村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地儿怎么可能是省定贫困村啊?!
这地儿让我怎么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