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流言
浑浑噩噩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晕过去，还是睡过去，反正，直到第二天中午我才醒来。一睁眼便觉得混身酸痛，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最后，还是在雪仪的帮扶下才坐起来。
“哦～！”
刚起身，就听见雪仪一声惊吼，震得我耳朵都疼了。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遍布青、紫，羞得赶忙将自己重新捂起来。
这一捂，小丫头竟然以为我难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还问我是不是很痛，又说昨晚有听到我惨叫，她很想帮我，却又怕惹怒炫会对我更不利。
谢天谢地，幸亏她没进来！我都想找个地缝钻了。
“那个……雪仪，我昨天……声音，很大吗？”
“嗯！”
“……”臭丫头，点头有必要那么用力吗？
“呃！！”
“啊～！”
小丫头好像是想安慰我，轻轻拍了下我的背，结果却正拍到紫金锁上。我们两个都痛得一声惨叫。
我是真痛，那东西在身上挂了一天了，本来已经有些麻木了，可给小丫头这一拍，好像掉了层皮一样，痛死我了。至于雪仪，这丫头，多半被吓到的成份居多。
“紫、紫金锁！主上他～，他怎么能……”
这小东西，一看到我背上的紫金锁竟然哭了！眼泪花啦啦的，调头跑了。真是，我还想哭呢。
不过，我还是挺喜欢她接下来的举动的。这丫头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堆绷带，把我背上的紫金锁给仔细缠了个严实。虽然过程极痛，但这招很实用，至少我已经不必担心翅膀会残废了。尽管它不能完全消除紫金锁对我的伤害，但对剩余的百分之几，我觉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尽管如此，它还是有一个让人颇为无奈的弊端——不防水。
为了不弄湿背上的紫金锁，也为了不让雪仪的劳动成果付之东流，更为了我可怜的翅膀不再糟受蹂躏，我只好放弃了窗外那个美丽、宽阔、舒适的，被竹林环绕着的小温泉，趴在狭小、浅窄的浴缸中，让雪仪帮我清洗……“伤痕”。
她的动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我好几次想告诉她不用这样，可是，我该怎么解释我这一身……“伤痕”呢？
想来想去，就只想到一句话，还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别带坏小孩子了吧！”
沐浴更衣之后，雪仪扶着我朝餐厅去。本来不想用她帮的，可那个糟糕的浴缸和背上紫金锁，让我在一番痛苦的洗浴后，只感觉身体更加的虚脱了，浑身酸痛、僵硬得，简直连走路都困难了。
唉，好怀念那个漂亮的小温泉！
好不容易，一瘸一拐的踱到餐厅，竟发现另一个女孩正在准备午餐！那身影，好像还有点眼熟。
“紫月！”我终于看清了那个“女孩”，竟然是扮女装的紫月。
“你怎么又穿女装了？”慢慢在桌边落坐，我边好奇地问紫月。
他没回答我，只是露出了一副奇苦无比的苦瓜脸，深深的一通叹息。到是雪仪突然大笑了起来，简直笑得前仰后合的。弄得我一头雾水！
在我一再的摧问下，雪仪终于止住了笑，对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早晨，炫离开的时候，我显然还处于昏睡中。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几时离开的。
不知是不是被他昨晚气势汹汹的样子给吓倒了，喝早茶的时候，两个孩子看到他，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甚至，当他以略显惊讶的眼神看向紫月时，那小东西几乎在发抖。
“紫月，你怎么穿成这样？”
“我……我…是～……”
“哆嗦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是……是，主上。是～…夫人说她已经知道我是男的了，叫我以后不要在装了，所以…所以我就……”
“哦——”炫冗长地哀叹了一声，以手心推着额头，叹息地问道，“就是说，你们都以为，我是为了瞒她而让你穿女装的吗？”
“难道不是？！”
“难道不是？！”
两个小东西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对望了一眼后，问题也冲口而出，一口同声的问道。
炫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让紫月穿着那身男孩儿装扮出去，在“女园”里晃一圈，四处逛逛、走走看。
紫月有些纳闷，但还是照做了。
雪仪就说到这儿，之后就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直到紫月被笑得面红如茄的大吼——“雪仪，再笑我翻脸了！！”她才勉强收敛。
“到底怎么了？”这两个小东西的反应让我感到很奇怪，“别只说一半，雪仪，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竟然笑成这样！”
“好吧夫人，呃……别…别这么看我，紫月，夫人想知道。”雪仪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刚要往下说，却无意间瞥见紫月那堪称怨怼的眼神，又转对紫月好一番揖哄。
这两个小鬼，真急死我了！ “你们是想急死我，还是故意耍我！究竟怎样了？紫月，你自己告诉我。”
“夫人～！”一听这话，紫月的小苦瓜脸更苦了。
“还是我说吧，夫人。”雪仪依旧是一副明显地憋着笑的表情，“我发誓，我以前也不知道，夫人。我和紫月并是不在女园长大的，而且，我们也实在还没到了解那些的年纪，所以……呵呵……夫人你想像不到，外面那些女人……哈哈～……”
我有点明白了！ 虽然雪仪没有说下去，但看着她的窃笑不止，和紫月愈发凄苦面容，我想起了一些在湖边看到的情景——“难道……啊～？！噗～……呵呵……哈嘶～，我的翅膀！啊～…呵呵……”
看到雪仪在收到了我若有所指的寻问眼神后，便开始猛烈的拼命点头时，我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但却也因胸腔的震动牵动到背部，而痛得咬牙。尽管如此，仍忍不住跟雪仪一样的窃窃而笑。
“夫人！！”一见连我都笑了起来，紫月那张可怜的小脸，苦得已然近乎泫然欲泣了。
“很抱歉，紫月，我真的没想到，呵～…”天地为证，我真的很想忍住的，“别难过，紫月，你还这么小，我想，应该不会有事的。”
“恐怕不是，夫人。”紫月一副哭丧的表情，叹息着道，“我甚至明确告诉她们我还太小，根本没有‘利用’价值，可是……”
利用！！ “她们……”
“利用！哈哈～，亏你想得出来，紫月。好精准的修词！哈哈哈……”
我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雪仪一通放肆的大笑给打断了。不过，说实话，我比她更想笑。
“雪仪！！”
“哦，拜托，你就让我笑一会儿吧，紫月，我实在忍不住了。呵呵～……唔～……你——！”
不知道是被笑到恼羞成怒了，还是有意要拉雪仪“下水”，紫月竟然吻了雪仪。我发誓，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到“恼”、“羞”二字，以如此清晰而生动的形式，展现在眼前。
好一对小儿女！真让人有些不由得生妒了。不知道会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得这样一双小可人儿，承欢膝下。
“你们两个小东西，还真是可爱啊！”我忍不住想笑，又颇有几分妒羡，不禁得调侃这两个小东西。
“夫人！”
“夫人！”
两人均是一跺脚，异口同声，动作也是整齐划一，一般的扭捏。好——可爱喔～！
有这两个小东西在身边，真是，什么怨气也没了。忽然间，涌起一股暖意，似乎好幸福的感觉！要是我也能有这样一双儿女……“好了，孩子们，如果你们不介意，过来陪我一起吃饭吧。”
“这……”
“不，我们不能……”
对于我的提意，紫月似乎颇为动心，却又有些踌躇，而雪仪却不仅自己断然拒绝，还一副要看住紫月的样子。
“好了！炫又不在，这儿我说了算。过来吧！”我没等她说完便打断她，再次下令，可两个小东西却仍有些犹豫，我不由得佯怒着喝道，“怎么，不愿听我的话？嗯～！”
“我们……”
“……”
面对我明显虚伪的，带着笑意的“怒容”，两个小鬼欲言又止，对望了一眼后，终于，笑容爬上了他们的面颊，随即同声答道——“遵命！夫人。”
对于那天吃了些什么，我基本没什么印象了，只是记得，那是我到伊甸以来，最开心的一餐。没想到，失去了储君的“光环”后，原来，寻常百姓的幸福，是如此的简单……
填饱了肚子，本想再去睡个回笼觉，因为我实在是太疲惫了，加上满身“伤痕累累”的，也不好意思出去。没想到，炫竟然留下命令，要我在用餐后便立即开始“熟悉地形！两个小东西根本不容分说的，硬将我拉了出来，在整个“娃娃谷”里四处游荡。
由于被拴住了翅膀，不能飞行，我只好拖着疲惫、酸痛、且“伤痕累累”的身体，跋山涉水、四处招摇。
一连几天的奔波下来，身体的疲惫依旧，只是换了种跟炫没什么联系的疲惫。好在还不算白跑，我总算对这神都有了些了解。
我所在的这处“娃娃谷”，基本上，就相当于一个封闭式的牧场。圣族把他们的“宠物”们，按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大致分为三个群——最外围是“军营”，中间是学校和农场，最里层，也是最靠近神都内城生活区的一层，那里被称为“母亲房”，但很多“女园”的女孩子，都把那儿叫作育婴房或者托儿所。
顾名思义，“军营”里都是已经通过神将资质考核，开始军旅生涯的神将。和其它任何地方的军营都一样，男女分开，以团、队分组编制。
中间的学校和农场是生活区，除了同样是男女隔离的之外，这里和外界的村寨没什么区别，“宠物”们在日常的劳作之余，自由选择课程学习，如果有人甘愿庸碌地一生只在农场中虚度，他也可以什么都不要学。
最后的“母亲房”，是那些极少数的，有名份且已经考取神将资格并为圣族生育了儿女的高贵夫人们的居所。这里之所以被称为育婴房或托儿所，是因为那些夫人们担负着，照顾、指导那些年轻没有经验的妈妈们，并在她们离开后安排那些孩子们，学一些种花养草、洗衣做饭之类的基础技能的职责。
几乎所有怀了孕的宠物，都会选择到“母亲房”待产、育儿，因为这里，是整个“娃娃谷”最开阔、安逸、宁静，也最美丽的地方。
这里还有一座，被称为神将摇篮的精英学校，专门从年幼的小宠物们中间，选出最是天资聪颖的优秀苗子，由圣族的神官亲自教学。就像那些贵族军官学校一样，只要能从这里毕业，就是高级神将或将官，但是，要从这里毕业，是非常、非常难的，每批学员里，竟然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人能够毕业！其余则随时都可能淘汰，即使所有科目都合格，也依然可能因种种原因而糟淘汰。
雪仪、紫月竟然都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平常混在人群里，也没觉得，但今天看到他们和他们那些同学们聚到一起，一大群这样优秀的孩子摆在眼前，让人一眼就看出，训练有素的年青战士，和在田边、陇头上抽烟闲谈的老人们之间，那天差地远的区别。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些孩子在谈论间，似乎总有一些要避开我的话题，而雪仪和紫月对此，都有些不悦，甚至是气愤的情绪表露着。
看着那些孩子窃窃碎念的样子，我不由得联想起，这些天，无论我走到哪儿，似乎总有一些人对我指指点点，总是有些人在我背后议论。
咦！既然早就注意到了，为什么我以前就没去想呢？——雪仪、紫月！是他们，每每在我注意那些流言蜚语时，以介绍地形为由将我的思绪拉开。他们早就知道了，是有意识地帮我回避。
为什么？他们都在说我些什么呢？忽然间，我好想知道，大家都是怎么说我的。不经意间，那些孩子的谈话被我收入耳中。迦楼人是整个宇宙中最善韵律的，善音者必然善听。由于精神集中到双耳中，顷刻间，世间的一切嘈杂，全全被我收入耳中，其中，我分辨出——
……
“嘿，紫月，那位就是你们在服侍的夫人吧？听说她……”
“闭嘴，拉格尔！……你知道迦楼人的耳朵。”
“这么说，那是真的了？她真的去了……”
“别乱说，塞梅埃尔。”
“可是雪仪……”
……
……
“你们看，那就雪仪、紫月在服侍的夫人。看到没？她背上有紫金锁。”
“看来传闻是真的了。那位夫人真的去了育儿湖！”
“听说那位可怜的神将被斩去了双臂呢，这女人却只是背了一副紫金锁！”
……
这！……这些孩子！……连他们都在议论，天知道还有多少针对我的流言蜚语！！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强压着心底汩汩而出的怒火和满腹委曲，唤回雪仪、紫月，匆忙逸走。
在返回住所的路上，我总是尽量远离人群，但耳朵却有意无意地，收集了许多声音。竟然到处都是针对我的流言！各种不堪入耳，甚至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她们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我也只不过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去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
＊ ＊ ＊ ＊ ＊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一回到住处，我便对雪仪、紫月大声呼喝。让两个小东西委曲得，低着头都不敢看我了。
他们的反应更印证了我的猜测。炫是故意的！从一开始，他就是故意要在我身上留下印痕，故意要我在那些印记消失前到人前招摇、展览。他是要让外面的人知道，他是怎么处罚我的，让人们看到，我背叛他的下场。
“我没做过、没做过、没做过！为什么冤枉我？！外面人冤枉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他也要这么对我！！”
我愤怒的咆哮，胡乱地摔着东西，甚至险些拿两个孩子来出气。在看到他们紧张地攒着肩膀发抖的样子时，我才软下来，恼怒却又无奈的泪水，悄悄地滑出了眼眶。虚脱般地，我瘫坐在一把椅子上，默默伏案而泣。
“别这样，夫人。相信我，主上他也不好过。”雪仪悄悄栖到我身旁，半蹲半跪的，扬着小脸央求道。
“他有什么不好过，他威风的很呢！”我不明白雪仪言语所指，依旧负气难平。
“不～，夫人。”雪仪捧着我的手，摇了摇头，同我一样含着雾气的眼睛，定定的盯着我，“您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但您没听过，男人们的。”
“听它做什么，不听也知道，肯定没好话。”我抽回双手，抹着泪，别开了头。就在这时，我听到了紫月的声音。一种明显在模仿别人语调的声音——
“嘿，听说了吗？我们圣君陛下新纳的宠姬，竟然去了育儿湖。”
“可怜的陛下，又有绿帽子带了！”
“谁知道呢，也许他就喜欢与人分享，喜欢那种分享的快乐！”
“对啊！知道吗，陛下唯一干净的女人，就是那只不能生养的短命鹦鹉，除此之外，就连我们尊贵的神后都不曾对他忠诚。”
“我还听说，我们那个少年夭折的世子大人，他的母亲，竟然是个二嫁的寡妇。”
“看来，我们的陛下，就是喜欢脏女人！”
哈哈哈——……
“够了，紫月！停下、停下、停下！！够了……”紫月最后模仿众人哄堂大笑的声音，听得我尽乎毛骨悚然。
雪仪站起来，扶着我的肩，边帮我梳理着被我甩乱的发髻，边说道：“这些还算好听了呢，夫人。您已经知道了农场的位置，只要您想，您完全可以亲耳听到，他们是怎么谈论的。”
“不！我不要听，我才不要听。”我推开雪仪，继续胡乱地甩着头，“天知道会是多么下作的污言秽语。”我无法想像，炫在我面前时，表现得是那么的平静！
我再怎么委曲，至少我也是个当事者，而炫，一个完全无辜的局外人，竟然也被人如此恶伤。连我都无法忍受的污蔑，贵为堂堂天帝的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炫——！炫，对不起～，对不起，炫。 想到炫的心情，一种仿佛刀绞般的痛楚，将我淹没。我只想到自己委曲，却完全没想到……原来，人言——如此可畏！
天籁～
炫！你这是……是姻缘签？！ 正兀自于心中碎碎叨念时，炫的声音突然在我脑海中响起。
没错，我的美人儿。你又喊我的名字了，有事吗？
炫，我……
…… 你都知道了。
对。我很想不知道，可是，你听……
再次将精神灌注于双耳，很快四面八方的声音，被我收集起来，透过我的脑海，传递给炫。
炫沉默了。尽管不知道他在哪，离我有多远，但我仍能清楚的感觉到，他心情的沉重。
对不起！对不起，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