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的身影逐渐清晰,悟空终于清晰地看清楚了他们的面孔。
原来,他们是覆海大圣蛟魔王、混天大圣鹏魔王、移山大圣狮驼王、驱神大圣狻狨王。悟空大为惊喜,原来,是花果山结拜兄弟们来看他了。
兄弟果然是兄弟,悟空热泪盈眶。他说:好兄弟,难得你们还记着我这个落难的兄弟,怎么不见平天大圣牛魔王、通风大圣猕猴王两兄弟呢?
谁知,蛟魔王冷冷地说:谁是你的兄弟?来看望你不假,但我们是来看看你这个死猴子是怎样被如来压着趴在地上的。
悟空喜悦的心瞬间冰凉。他原指望结义的兄弟们能给他带来鲜美的桃子,醇香的美酒,他还希望结义的兄弟们能飞到山顶,将压着他的金子压贴撕得粉碎,然后,他们一起飞到天宫,再将那里打个稀碎。但是,他看到了四张冰冷的面孔。
他说:我们是花果山结义的兄弟呀。
鹏魔王说:现在你想起我们是结义的兄弟了,当年,你在天宫先做弼马温,后又自封为齐天大圣,逍遥自在,风光无限,跟着你谁有过何曾的享受?你从玉帝老儿的蟠桃宴上带回的蟠桃和玉露琼浆美酒,也都分给你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们了,你志得意满逍遥自在时,哪又想起我们这些结义的兄弟?
狮驼王插进来也说:倒是你被天兵天将追着打时,我们兄弟出来给你打的先锋,独角鬼王和七十二洞妖兄妖弟徒子徒孙,因为你,被天兵天将捉拿走不计其数,你又去救过谁?
狻狨王也说:更可恨的是,独角鬼王和七十二洞为你拼命的兄弟们,你不救他们也就罢了,你还对因吃败仗而哭泣的猴子猴孙们哈哈大笑,对他们安慰说什么“胜负乃兵家之常,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况且捉去的头目乃是虎、豹、狼虫、獾獐、狐骆之类,我同类者未伤一个,何须烦恼?”
狮驼王说:你大闹地狱,将姓名中带有猴的你的猴子猴孙的猴族们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一笔勾销,又何曾想起我们?
几个魔王你争我抢争着发泄往日的不满,悟空目瞪口呆。他想不到,这些结义的兄弟和他原来有这么深的成见,也有这么多的不满,可惜,往日的他曾经风光无限,曾经平步青云进入了天庭,还曾经将天庭当成了他来去自如的后花园。当时,他何曾想起过和这些结义兄弟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又何曾将他们当成真正的兄弟,相反,听他们这一说,他真的欠了他们很多。
悟空红着脸,张口结舌,他面孔朝下,贴着地面,双手乱抓,然后用尘土掩埋着自己的头颅。
等了许久,他终于无力地说: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是我老孙欠你们的,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补偿你们。
曾经的兄弟情谊,如今因他被压在五行山下已经分崩离析,曾经他的叱诧风云,如今却低到了尘埃,曾经在一起的推杯换盏,如今变成了喋喋不休的抱怨。我真的错了吗?悟空扪心自问,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结义的兄弟们对他早有不满,他们曾经陪着他欢笑的背后,原来转身就是泪水和仇恨。只是,那时候他太强大了,一个人强大的时候,他只能看到四周对他的都是笑颜和阿谀奉承。
悟空想阻止他们对他的抱怨,但是,此时,没有人听他说。蛟魔王又说,真正的大哥还是平天大王牛魔王,是他将独角鬼王和七十二洞的一些兄弟们救了出来,如果不是他,他们如今还在被天兵天将们关在天牢里每天吃着棍棒,不知何时就会变得灰飞烟灭。
牛魔王将独角鬼王和七十二洞的兄弟们从天兵天将那里将他们救出来后,一部分被收在了他的翠云山中,现在翠云山兵强马壮,犹如当年孙悟空成为齐天大圣时的花果山。
悟空弱弱地问:大哥他还好吧。
大哥好着呢,刚刚新婚,正在度蜜月,要不了多久,通风大圣猕猴王应该又要新婚了。鹏魔王和蛟魔王朗朗笑道。
原来,牛魔王新娶的妻子叫罗刹女,她是风神的女儿,因为违反天条,被打入了凡间,风神心疼流落凡间的女儿,怕她受到欺辱,就将自己行风的一把芭蕉扇送给了女儿。这把芭蕉扇为太阳的精叶,是混沌开辟以来,天地间自然产生的一个灵宝,能无限变大,也能无限变小,平时,罗刹女就将这把芭蕉扇变成如悟空的如意金箍棒一样,像绣花针般大小,藏在自己的耳朵内,变大时,她轻轻挥动这把芭蕉扇,一下就能将人扇到五万里的九霄云外,也能将最毒辣的三味真火吹熄。依靠这把芭蕉扇,罗刹女在江湖上获得了铁扇公主的美誉。
悟空想不到,大哥老牛都结婚了,而他连婚礼也不能参加,也无人来通知他。悟空暗自垂泪,他不知道,他问自己也在问四个魔头:多少年了?
什么多少年了?还是狨魔王反应快,他说:一百多年了,你已经被压在这五行山下一百多年了,现在,天下的魔王们都知道,大闹天宫的孙悟空被压在了五行山下动弹不得。
一百多年不长,但可以将沧海变成桑田;一百多年不短,日日夜夜浑浑噩噩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漫长难熬。
悟空茫然了,他说:不管怎样,我谢谢我们兄弟一场,我更谢谢兄弟们能不远万里来五行山看我。
狮驼王说:谁是来看你,我们是去翠云山喝老大的喜酒,回去的路上,顺便到五行山下看看你是怎样被压着的,回去也好给徒子徒孙们炫耀一番,告诉他们当年曾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现在趴在地上,孤苦伶仃无法动弹的熊模样。
狻狨王说:我说猴子,大哥的宴席上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走的时候我顺手塞到怀中一个你最喜欢吃的桃子。说完,他将一个啃了一半的烂桃扔在了悟空的面前,冷笑地看着他。
悟空终于咆哮如雷。他身子一弓,山石如雷鸣般轰然而下,好似天崩地裂一般。他何曾遭受过如此羞辱?以前,谁又敢给他如此羞辱?想不到,现如今给他羞辱的是曾经磕头的兄弟,纵然他曾经有愧于他们,他们可以砍他的头,而这种羞辱,简直是将钝刀一点点地刺入他的心脏,让他伤心。
悟空拿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头上,石头裂成了无数碎块,没有疼痛,他的眼睛也变成了红色,像一团火要喷出来。他哈哈大笑,声音刺破天穹,笑声凄厉,泪水从他的脸颊逐渐滑落。说什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说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档?其实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不说,还要在你落难的时候再来踩上一脚。
终于,悟空喘着气,他无助地趴着,泪水已经流干,五行山一片死寂,四个魔头哈哈大笑已经离去,如同从来就没有人来过,这个只有石头寸草不生的地方,有一条河,在悟空的面前流过,顺着山谷,一路蜿蜒曲折,这条河是一条苦涩的河,这条河是悟空流出的泪水汇集而变成的溪流。山外,是不是已经开满鲜花,山外,是不是鸟语花香,山外,是不是青山绿水,如花果山一样,笑语满山飘荡?
一天又一天,对于悟空来说都如此漫长,悟空只有去回忆,而所有的回忆都如此美好。然而,如今被压在这五行山下,悟空闭着眼睛,记忆里美好的一切都变成了奢望。
就在痛苦的回忆中时,突然间,悟空听到有人哭泣着说:大王,我来看你来了。
是谁又来到了五行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