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圆月高悬,将大地照得明亮,乌鹊在林中发出的怪异叫声此起彼伏,与白茫茫一片的花荣军营中的哭声、哀嚎声相互照应。
已至凌晨,军中依旧灯火通明,账里账外,油果做成的灯中,火苗不住窜动。之所以还不睡,一是怕偷袭,二是将士多有带伤,仍在救治。
“汇报下伤亡情况。”花荣在大帐中连着站了一个多时辰,坐在旁边的紫韵皱着眉不说话。
“今日作战,战死者78名,受伤者或轻或重,达500多人。”医疗战士汇报。
“木术治疗战士够吗?”
“略显不足,部分重伤者需要数个木术师长时间的施法治疗,许多会点木术的战士都加入治疗了。”
“看来我们两也要亲自帮忙了。”他看了看紫韵,紫韵点头。
“亦邪的火弹火球,威力十足,速度太快,弟兄们一碰基本就吃不消,这是造成大片伤亡的最主要原因。”
“还有多少人能作战?”花荣问。
“一万两千名左右。其中火术、金术、土术精通中级战士6千人,精通高级战士达2千人,另外,逸从受伤不轻,暂时无法参战,大师级火术战士目前还有池山、李敬和地驰。”
“知道了,”花荣说,“你且退下,我和紫韵盟主一会就过去帮忙治疗。”
待汇报者离去,花荣对紫韵说,
“如果每天的伤亡都是如此,我们还能打上一段时间,说不定到时候能够耗尽亦邪的体力。”
“或许你是对的,是我冲动了,害苦了你和弟兄们。”紫韵眼泪掉了下来。
“别说傻话了。”花荣摸摸她的头,
“亦邪今日放话,要用那把杀人剑了……”
“别想太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花荣说道,“走吧,我们也去参与治疗。”
夜已深,方允决定睡前最后巡查一次城池状况。
远远地,他看到子瑜子瑕两兄弟和青禾在城墙上小酌,高兴的快步走去,听他们说道,
“今日是大家近些日子来打得最轻松的仗,多亏那个亦邪,真有两下子!”子瑜说,
“是啊,轻松太多了。我都直接开小差,看他发挥了。”子瑕喝了一口果酒,“一开始他还用金色的火球,后来越来越吃力,竟然直接用暗红色的火球了。”
“是啊,没想到敢在所有人面前这样肆无忌惮的使用暗火球。”青禾说道。
“讲真的,前些日子的谣言,我看未必是假。”子瑜说。
“哎,八成是真的。”青禾说,“没想到我们居然跟着一个恶魔混了,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管他呢,”子瑕说道,“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有高级地甚至特级地用,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以后呀,我们就是开国功勋了,想想我们之前在星罗时候,谁瞧得上啊。混就完事了!”
“哎呀,我这个弟弟呀。”子瑜跟他干了一口。
“话不能这么说啊。”青禾隐隐担忧,“万一他真的把魔族带来了阿修罗,那时候就天下大乱了。”
“哎,我们这些小人物,担心那么多干嘛!今朝有酒今朝醉!”
“你们放心吧。”方允笑着走向他们,“我相信亦邪不是那样的人。”
“哎呀呀,你现在可是大人物了,怎么好意思跟你一起喝酒呢。”青禾站起来说道。
“师傅,别闹了,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方允敬了青禾一碗。“你们两个现在火术提升了吗?”
“嘿嘿,依旧是精通初级,五十年不动摇。”
“哎,你们两兄弟呀,太不务正业了。天天就想着偷懒,耽误的可是你们自己啊。”方允道。
“我们两兄弟是泥鳅,最会溜了。哪像你们那样一个个真枪实弹的往前冲,我们呀,最会保命了。倒是你,可别那么拼了。”
“听说亦邪之前差点杀了你,是真的吗?”子瑜问。
“嗯,真的。”这三人都是方允的好兄弟,他不想隐瞒。
三人面面相觑。
“听兄弟们一句劝,远离亦邪吧,满城将士都在说他是恶魔呢。”青禾说道。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方允笑笑说。
接着,几人重拾旧时光,温馨无比,有说有笑的吃喝上一阵后,方允道,
“我呀,还得跟亦邪汇报下最后的情况,就先不陪你们了。”
方允并不是酒量很好的人,在回联盟大厅的路上,竟有些飘飘然,从林立的建筑间望去,只觉满天星斗一闪一闪地,跳着舞,打着旋,暗摸摸的石头路上,他有些磕绊,还差点摔了一跤。然后,他看见一只不知道是鹰还是什么大鸟飞入亦邪所住的塔楼。
“这样可不行,”他觉得自己可能喝多了,“得清醒点。”
洗了把脸后,顿觉清爽。便到亦邪的房内做最后的报告。
刚进门,便见一个身材枯瘦修长的黑袍人坐在一把木椅上,兜帽扣着脸部,不知模样。亦邪站在窗边,两人刚刚似乎在说些什么,但见方允进来,便都不言语。
“这位是?”方允问道。
“一位故友。”亦邪快速回道。
方允好奇的望了几眼,不便再说什么。就把最后的巡逻状况都汇报了一遍。
“辛苦你了,先去休息吧。”
待方允走后,亦邪将门锁上。
“来得如此唐突,差点被人发现!”亦邪说道。
“你还在在意阿修罗这个小破世界吗?”伊利亚依旧保持刚刚的姿态。
“阿修罗的每个世界都弥足珍贵!能统一的人便是最强的证实!”亦邪说道。
“我觉得你只是小时候被阿修罗人瞧不起惯了,现在想让他们都认可你。”伊利亚说,“但是你还是要想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这我知道。”亦邪说,“说吧,特意跑来必然有事,是吉娜醒了吗?”
“是的,下午刚醒,”伊利亚露出两只惨白枯瘦的手,仔细端详着,“我告诉她,你那几天一直守护着她,还为她治疗,她高兴极了,我没有见过她那么开心过。”
“挺好,算是个好消息。”
“不过,我怕她挨不过两天了。”
“是吗……”亦邪低着头,思索着什么。
“如果你还要继续做你的世界第一领主,那么你可能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她当年抛弃我的时候,就该做好了永不相见的准备。”
“她也是出于无奈,但你有恨她的资格。”伊利亚起身要走,“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你自己做决定吧。”
“先别走,”亦邪转身,“你曾经答应我,要用法术让我看到一些过去发生的事。”
“你既然已经决定要当阿修罗世界的王了,何必看那些回忆呢,这不是给自己添心烦吗?”
“你爱怎么讽刺就怎么讽刺吧,但我追查身世几十年,还是希望能得到真相。”亦邪道。
“那就看看吧。”
伊利亚和亦邪站到桌前。
伊利亚右手过头一挥,整个房间被黑暗吞噬,周围没有一点声音,
一个金色的点,想燃着的引线,迸裂着微弱四散的光,燃成了一团火,火团渐大,分成3个小火球,像鬼火般飘到。
鬼火下方漂浮着两根金色细棍,雕刻精致,左龙右凤。
两根棍子面对着亦邪滚向两边,现出一长卷白色画卷。白色画卷不断浮动,仿佛海浪。
“这是什么?”伊利亚问。
“一张空白画。”
“你看这是啥?”伊利亚轻轻挥动手指,一抹蓝色在画中如龙般游动,席卷大半副画。
“蓝色的海浪吗?”
“不,是天空。”
亦邪立刻看到了湛蓝的天。
“这是什么?”伊利亚用手指画出一抹舞动的白色。
“是浓雾。”
“不,是云。”画卷变成了蓝天白云。
“现在将你的脸贴近画。”
亦邪慢慢把脸靠近画,直至贴在了那些颜色上,刹那间,他的意识便进入了画中。
头顶蓝天,脚踏白云,太阳在下,身体轻盈。
这里是天堂!亦邪十分兴奋,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到天堂。
前方,许许多多的天使围了好几圈,面无表情的在围观着什么,亦邪跃过人群,跳至圈中,看到一个长有六翼、高大威猛的炽天使,挥舞双刀,面露怒色,脚下,一名双翼女天使泪痕满面,跪地求饶——那是吉娜!
这时的吉娜还是个年轻貌美的,身着白衣的天使。
“求求你了,二皇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滔天大罪!证据确凿!若不罚你,天威何在!”二皇子加罗特脸色不改,杀心已下。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吉娜痛哭流涕。
加罗特站到吉娜身后,眼放冷光,念着,
“以英明的天帝的名义。”
举起了锋利的双刀。
“不要!”亦邪跳至吉娜身后,抽出背后黑剑,但无法拦住罗特的手起刀落——这一切都是回忆的重现,亦邪在这里只是幻象。
刀落,吉娜的双翼被斩断,痛到昏眩,周围的天使们大多不敢直视。
加罗特引雷,将昏死过去的吉娜打落阿修罗界。
亦邪大怒,挥剑砍向加罗特,却什么都砍不到。只看见周围的一切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至他不得不紧闭双眼。
再睁开时,发觉自己在林中,四周阴冷昏暗,像是雨季的黄昏时刻。3个人在一棵树旁前商量着什么。
亦邪靠近聆听,虽然容貌与现在有所不同,亦邪还是能轻松的认出一些人来。
“必须终结这个堕落天使的性命,这是至上神的命令!否则祸害无穷!”先知往心使劲地摇着第一先知子牙,满脸的皱纹挤在了一起,子牙只是撇过头,“命令不可违啊!”
“动手啊!花勇!我们到这里已经两天了!就这样看着她倒在这里?都无视上神的命令吗?”
“我已经说了无数遍了!我下不了手。”花勇看了一眼那棵千年槐树。
亦邪跑到槐树边,看到一个人浑身焦黑,奄奄一息的倒在那里,从背部的断翅来看,是吉娜无疑。
“你是动手的人,我和子牙是监督者,这不是说好的吗?”往心叫着,“那行,我自己来!”
他快步走到吉娜身边,搬起旁边的大石头,往她身上一顿乱砸。
花勇看不下去,率先离去,子牙也走了。
剩下的往心死命的乱砸,直到没有力气,才离开。
亦邪跑至林中,不敢看下去,除了哭泣,他无能为力。待他看到往心离去,他才走到吉娜身边,不敢直视吉娜。
“那里好像躺着个人!”几个阿修罗人赶过来看,
“哇!这什么啊!太恶心了吧!”
其中一个大胆的摸了摸吉娜的脉搏。
“尚有微弱心跳。”起身就要救她。
“别乱来!”旁边一个人重重地拍了他,“没听说吗!前几天这一带被打落了一个堕落天使。你们看这断翅,可不就是她吗?”
“据说是勾结恶魔,哼,死不足惜!”顺带着又踢了吉娜一脚。
“哎!快走吧,谁救她不等于是恶魔的同伙吗?让她就这样自生自灭吧。”
“太晦气!出门碰上这玩意!”
亦邪一直守在吉娜身边,尽管他知道这些仅仅是回忆。
天越来越暗,今夜无月无星无灯火,黑暗吞噬了一切,包括声音。
当周围再亮起时,亦邪发现自己坐在一棵树墩上,四周是葱郁的树林,处处可闻鸟鸣。
这里,有点熟悉……
啊!前面是吉娜的木屋。
屋前,吉娜和抱着婴儿的广山在谈话,他们踩在满地枯叶上,发出沙沙声响。亦邪心中温暖,这两个是亦邪生命中最亲最近的人。
“广山,谢谢你这几天对亦邪的照顾。”吉娜一身黑色长裙,一脸病态,不住咳嗽。
“哎,缘分啊。我呀,近年无事,四处观光,一位老人家跟我说这里有个闻名天下的落凤林,必须来看看,我就真的过来了。”广山逗着怀里的小孩,乐呵呵的说道。
“我呀,身体的病时好时坏,真不知哪天就过身了。没人带这可怜的孩子!”
“夫人莫担忧,您的病迟早会好的。”
“您是不知道,我这个病朝不保夕。而且我又不会法术,就算能把孩子带大,将来也是被人欺负。而且他的身份以后必然是要被人欺负的。”说着吉娜的眼泪就掉下,咳得更厉害了。“我在想,不如就由你把孩子带大吧。”
“哎呀!使不得啊!”广山着实吓了一大跳,“我不过是路过而已,暂在此处玩了几天。”
“可是我随时要死的啊!而且我时常会失去理智,疯言疯语。另外,这一带的阿修罗人多次要挟要杀死我们母子两。我怕是,怕是无法保住亦邪的性命!”
“这可如何是好!对了,您可以让亲戚好友帮忙带嘛。孩子的父亲呢?”广山问。
“我没有任何亲戚朋友。让他跟着他父亲,不是等于毁了他一生嘛!”
“这是什么理论!”
“求你了,孩子的性命就包在你身上了。”吉娜跪在地上。
“不可不可!我再照顾你们母子几天吧,你这旧伤够严重的,我再给你治疗会吧。”
亦邪在旁看着一切,现在他多少能理解当年的母亲了。
不用猜也知道,广山知道吉娜确实没办法带孩子,所以最终带走了亦邪,将他抚养长大。
眼前再次一片亮光,亮得只得闭上双眼,再次睁眼,亦邪回到了现实世界。
一时间,他还有些迷糊,不住甩头,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这三段都是夫人的记忆。”伊利亚说,“你自己好好消化下吧,我得先回去照顾夫人了。”
伊利亚化作飞鹰,从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