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去了半个月,这日我应贵妃的邀请赴宫赏花。三月初春,是宫中桃花、梨花开得最盛之时,各宫嫔妃都带着侍女出来了,而皇后娘娘在后花园设下了酒宴,一时间热闹非凡。我是头一遭能看见各宫的嫔妃,除了染了风寒卧病在床的陈贵人,其他嫔妃都打扮得十分艳丽。她们言语间多是问候寒暄,我一时插不进去话,只得跟着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我看着争香斗艳的桃红梨白之景,不禁感叹这景色确实是绝美,应着那红墙都有了些生机。踩着飘满花瓣的石板路,一时间有些想家,我与兄长常爬的那些果树,也不知有没有开出这样好看的花来。也不知姚琪近来怎样,若她入宫,倒是可以同我作个伴了。
逛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抵达了酒宴,向皇后念过颂词,行过礼后,我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会场上是十分热闹的,各位嫔妃轮流向皇后敬酒献宝,而轮到杨答应时,她刚用袖子挡着喝下了清酒,突然双眼大睁,一下喷出了血来,她晃了一下,最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这时已经乱作了一团,嫔妃们有被吓得连声尖叫的,有掩面啜泣的,更多的是猜忌与怀疑。皇后最先定住神,嘱咐大家不要慌张,令亲卫军送嫔妃们回宫,暂时不要外出走动。而她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后,表情严肃地离开了。贵妃说,娘娘应该是去向皇上禀告今天的状况了,估计会调查一段时间,让我不要害怕。我点点头,其实我是不大害怕的,只是未曾亲眼见过他人这样死在我面前。回府后,我琢磨着答应遇害的事情,想同靖王讲讲今日的遭遇。小希告诉我,靖王不在府中,我只好一个人回了寝宫。而不知何时开始,原本晴朗的天气逐渐阴沉下来,窗外是一片黑压压的云,看来今夜大概是要下雨。我叹了口气,用过晚膳后便提前入睡了。醒来时窗外雷雨交加,不知道那些花朵能在这样的风雨中支撑多久,随即又想到了杨答应,只觉得有些可惜。而接下来的一连三天,靖王皆不在府中。
三日之后,审查结果出来了,小希说是陈贵人平日就与杨答应素有不合,前不久杨答应又笑其是病秧子,背后骂她废物,这一气之下,便买通了送酒的宫女对杨答应下了毒。我听她闲扯着后宫里的事情,只觉得似乎离我过于遥远。我让她帮我买点梅芳斋的芙蓉酥,她直说后厨便可以为我做,我点了点头也应了,她便去为我传话去了。这时靖王回来了,问我近日过得可好,又问我是否被那天的情形吓到。片刻交谈后,他摸了摸我的头,而他的袖间传来了一股异香。那是脂粉与花露的香气,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似乎有股若隐若无的熏香味。他平日里是不大喜欢这些的人,但偶尔也会为我置购些这类物件。我有些疑惑,但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微微侧过脸,岔开了话题。小希为我端回芙蓉酥时,靖王已经离去了。望着那盘精致的点心,一时间竟没什么心情下嘴,只觉得心中烦闷。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因为自己这个王妃当得太失败了,还是真有些爱上靖王了。
又过了几日,姚琪来看我,还带了许多零嘴和小玩意。她说是靖王见我最近不大开心,让她来为我排忧解难。我先是扯着她在府中转了会,又带她去了后厨,吩咐后厨做了好些菜。她笑我日子过得很滋润,也问了我近况,当听我提起杨答应被毒杀的内情后,她惊讶地捂着嘴,那表情好似是当面瞧见了一样,逗得我发笑。她同我聊了一下午,说我家中一切安好,不必担心,二老还让她替我捎来了家书,还有兄长让她带来的狸奴。我吵着要瞧那狸奴,她令人搬进来一个木笼子,那狸奴黑白相间,尾巴细长,一双碧色眼珠子,正懒散地趴在笼里。她道:“这只狸奴是自己寻去你们府上的,裴旻偶尔同它扔点吃食,它便不走了,是听话得很,也不乱跑。”我忙让小希将它放出来,它只悠闲地走了两步,就趴在了我的脚边不动了。我将它抱在怀里,它也不躲,任由我摸着它的脑袋。姚琪问我是否钟情于靖王殿下,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同她提了那日的事。她想了想,告诉我那人应该是靖王殿下的青梅竹马,赵思弦。她自幼与靖王相伴,靖王也处处维护着她,对她一直十分宠爱,不论是宫内还是宫外都认为他们郎才女貌,实是般配。而这次选妃,不少的官员都认为是皇上为他们提供的机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半路靖王会提出迎娶我的想法。她让我放心,从靖王殿下那天派人去找她来看,他还是在意我的。我点点头,没有再与她深入这个话题,而是让她讲起了街坊八卦。
一直到要宵禁前,靖王才来提醒我时间,他安排人将姚琪送回了府中,看见我心情好些了,还向姚琪道了谢。近几日我是不太敢看他的,心中只觉得有隐约的难受,约莫是真的有些喜欢上他了。我也未曾想过,原来在乎一个人的心情是这样沉重的。
不久后,皇上下令家父率军出征。在靖王的陪同下,我回了裴府看望家母。家母倒是对他甚是满意,便滔滔不绝地向他讲诉我幼时的趣事。我听得有些乏困,便让小希陪着我出去转转。估摸着家兄应该在后院练剑,便提着裙子向后院跑去,小希在我身后直喊“裴王妃小心点”。但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转过廊角,果然瞧见家兄正在苦练剑法。那一身青衣伴着落花,实在是招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