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当天晚上,纳吉尔竟然碰巧又同那个“米纽坦恩”相遇。他们之间进行了一场无止无休、沉闷乏味的交谈,一场冗长的交谈足足持续了三个多钟头。
这场交谈的原委本末大致是如此的:
约翰·纳吉尔手拿报纸端坐在旅馆酒吧间里,米纽坦恩走了进来。此刻酒吧间里宾客盈座,有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痴肥臃肿的农妇,肩上披着一条红黑间色的毛线编结的围巾。他们似乎人人都认得米纽坦恩,他走进来的时候彬彬有礼朝左右鞠躬致意,但是招惹来的却是一片喧嚷嬉笑。那个农妇还站起身来要同他跳舞。
“今天不行,今天不行,”他闪避推诿地说道,然后径直走到旅馆老板面前,脱下便帽捏在手里,一本正经地报告说:“我已经把煤送到厨房里,我看今天这里大概没有别的活计要干了吧?”
“没有啦,”旅馆老板吩咐道。“哪儿还有什么杂活要干呀。”
“是是是,”米纽坦恩喏声连连,知趣地抽身而退。
他的相貌丑陋无比,长着一双木然发呆的蓝眼睛,大马牙般的门牙吓人地朝前趴出,由于身躯带有残疾所以行动起来肢体七扭八歪。他的头发相当花白,而他的胡须颜色略为深一些,不过稀疏得到处露出皮肤。此人当过海员,如今跟着一个在码头区开小煤铺子的亲戚过活。当他同人说话的时候,他的双眼很少甚至完全不从地板上往上抬一抬。
有张桌子上的客人在叫他过去。一位身穿灰色夏装的绅士一股劲儿朝他又是点头又是招手,还朝他摇晃着一瓶啤酒。
“来喝一杯妈妈的奶。再说我一见到你那张没有长胡须的脸蛋就犯腻歪,”他说道。
米纽坦恩此时双手仍捏着便帽,低头哈腰、毕恭毕敬却又怵生生地向那张桌子走过去。他走过纳吉尔身边时专诚朝他鞠了个躬,他的嘴唇微微地嚅动了几下。他在那位穿灰色套装的绅士面前站立停当,便轻声轻气嗫嚅说道:“千万别那么大声,尊敬的法院推事阁下,行行好吧。您也看到有外地人在场。”
“嘿哟,老天爷开眼,”法院推事说道。“我一片诚意请你喝杯啤酒,你倒拿起乔来居然出言不逊骂我说话声太大。”
“岂敢,岂敢,您误会我啦,我求您饶了我吧。不过眼下既然有陌生人在场,我就免得献丑再玩老套子把戏了吧。我也喝不了啤酒,这会儿喝不了。”
“嗯,你喝不了?怕是你不肯赏光喝啤酒吧?”
“不不,我谢谢您啦,不过这会儿……”
“嘿哟,你要谢我可又不是这会儿,那么要等到哪辈子才肯给这个面子哪?哈哈哈,多亏你还是个牧师的少爷哪,看看你那副德行,净打喳喳连人话都说不全。”
“您误会我啦,不过,不要见怪。”
“行啦,行啦,废话少说,赏你脸还不识抬举,你怎么回事?”
法院推事把米纽坦恩推倒在一张椅子上,米纽坦恩身子刚沾着椅子边沿旋即跳起身来。
“别那样,放开我吧,”他说道。“我实在喝不了。现如今我酒量更不如早先那阵子。天晓得出了什么毛病,只消沾一点酒就上脑袋晕头转向起来。”
法院推事二话不说,站起身来盯住米纽坦恩瞪了一眼,把一杯酒塞到他手里,发话道:
“喝!”
停顿。米纽坦恩抬头张望了一下,伸手把前额上的一绺灰白头发往后撩去,却闭口不语。
“算了,我称了您的心吧,不过只抿一点点,”他终于说道。“算是承蒙抬举荣幸地和阁下碰个杯。”
“一口气喝光,”法院推事神气活现地大呼小叫,一边赶紧转过脸去免得笑出声来。
“不不,喝不了那么多,喝不了那么多。明知道我不能喝干吗非要闹酒逼着我喝呢?行啦,行啦,千万别生气,千万别为这事儿害得您虎起脸来。您既然非要我喝光不可,这一回我豁出去马上遵命照办就是啦。我只不过但求不上脑袋,说来挺可笑,不过我真是没有酒量。干杯!”
“干到最后一滴,”法院推事又扬声高喊起来。“一口气干到底!嗳,就这样子,这才像话。好了,现在我们坐下来玩挤眉弄眼的游戏。先由你开个头,磨磨牙齿。然后由我来给你修剪一下你的胡须使尊容年轻上十岁。不过先由你磨磨牙,来吧。”
“不,我不来,我不会在素不相识的人面前出洋相。你不要逼我,我真的不干。”米纽坦恩一边回答一边起身欲走。“再说我也赔不起闲工夫。”他嘟囔道。
“赔不起闲工夫?太糟糕啦。哈哈,真是糟糕透啦。连这点工夫都没有?”
“没有,眼下不得空儿。”
“那么听好了:要是我告诉你我早有打算要施舍给你一件新的上衣,用来把你身上穿着的这身行头换掉,你肯不肯干呢?你瞧瞧,呃,呃,没错儿,这件衣裳可全都糟朽啦,看看!连根手指头戳一下都经受不住哇。”说罢他伸出手指随便找到一个小破洞眼儿把他的手指戳进去东挖西挖。“你看看,这破洞愈来愈大,经不住一点点劲儿。再看看这儿,嘿,一捅一个窟窿眼儿。看哪!”
“别碰我,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我究竟怎么得罪过您啦。也别碰我的衣服。”
“天哪,我可是说话算数,一口答应明天舍给你一件上衣。我是在,让我点点人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不错七个人面前当众做出允诺的。你这家伙今儿晚上哪来的那股别扭劲头?你摆足架子且不说,居然还蛮横无理,存心要把我们大家踩到脚底下去。一点不错,你就是这副德行。难道就是因为我用手指碰了碰你的衣服?”
“我求求您饶了我吧。我哪敢得罪您哪。您知道,我能为您出力是您给了我面子,不过……”
“好哇,既然这样就给我个面子先坐下来。”
米纽坦恩搔了搔前额上的那绺灰白头发,只得侧身坐下。
“好,现在乖乖儿地磨磨你的牙。”
“不行,我不干。”
“你不干,哼!干还是不干?”
“老天爷哪,我究竟怎么冒犯过您啦?难道您就不能放过我,让我安生吗?干吗在所有人当中非要叫我当逗乐的笑料不可呢?那边坐着的那个外地人正在朝着这边看咱们的热闹,我看得出来他一直在留着神说不定也在暗自发笑哪。唉,这事就这么没完没了一直鼓捣下去。打从您到此地来当法院推事那天起,那位斯坦尼森博士就在收拾我,还撺掇您一起来拿我寻开心,而现如今您又在教会那边的那位绅士做同样的事情。这么一拨接着一拨轮下去,真不知何时了呀!”
“嘿,又来不是,干还是不干?”
“干不了,我说过嘛!”米纽坦恩尖声嚷嚷,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不过大概生怕显得太矫情,他赶忙又坐了下去,接着又添了一句道:“我连磨牙都不会磨,你得相信我。”
“你不会?哈哈,你一定会。你磨起牙来吱嘎吱嘎的声音挺好听。”
“哎哟,我的确不会。”
“哈哈哈!你以前不是磨过牙吗?”
“是的,不过那一回我喝醉了。我昏昏沉沉脑袋瓜儿里一片迷糊。我头昏脑涨难受得躺了整整两天。”
“不错,”法院推事说道。“那一回你倒真是醉醺醺的,这我承认,不过你干吗要在大庭广众唠叨这些事儿呢,莫非你装神弄鬼存心要我再请你喝上几杯吧?”
这时候旅馆老板忙不迭站起身,匆匆走出酒吧,米纽坦恩闷声不响。法院推事瞪了他一眼说道:“喂,怎么样?别忘了还可以到手那件上衣哪。”
“我没忘记没忘记,”米纽坦恩回答说。“不过我不情愿也不能够再喝更多酒啦。这您知道。”
“你能喝也爱喝!你听清我说什么了吗?我说的是你能喝也爱喝。再不我就帮你来灌灌酒吧……”话音未落,法院推事便站起身来,手里拿起米纽坦恩的酒杯。“喂,把嘴张开!”
“不,不,上帝开恩,我实在喝不了更多啤酒啦!”米纽坦恩吓得脸色发白声带哭腔:“神灵明鉴,我真的再也不能多喝了。实在抱歉,再喝我就要呕吐了,您不知道这股难受劲儿。我真心地求求您:千万别再跟我过不去了,别那么折磨我。那么着吧,我宁可磨磨我的牙齿而不喝啤酒,行不行?”
“行呀,这就是一码子事儿啦。真是见鬼,既然你宁愿磨牙也不喝啤酒,那就法外施恩不喝也行。”
“好的,我宁愿磨牙也不喝啤酒。”
米纽坦恩终于磨起了他的吓人的大马牙,咯喳喳、咯喳喳的磨牙声招来了坐在四周看热闹的人的满堂哄笑。纳吉尔却超然物外,安详地坐在他那靠窗的位置上自顾自地看报消遣。
“响一点,再响一点,”法院推事在加油。“把牙齿狠狠地磨出大声来,要不然我们听不见你的动静。”
米纽坦恩直僵僵地坐着,双手紧抓住椅子座沿儿,似乎生怕会跌下来,他使劲地磨着牙齿以至于震得脑袋抖动不已。人人都哈哈大笑,那个农妇笑得那么厉害不得不伸手去揩眼泪,她都乐糊涂了,一连往地板上啐了两次口水。
“上帝啊,真逗死人啦,我实在笑得吃不消啦,”她情不自禁地尖声尖气叫嚷起来。“这个要命的法院推事,亏他想得出来!”
“唉,我再也没力气磨下去了,”米纽坦恩说道。“请您相信我,真的磨不动了。”
“行呀,歇口气再从头开始吧。不过你还得先磨牙。接下来我们给你修修胡须。你把啤酒先喝了再说,你非喝不可。酒都现成倒好了。”
米纽坦恩默默地摇摇头。法院推事掏出钱包,摸出一枚二十五奥尔的铜板扔在桌上。他接着说道:
“本来你这么耍耍扔个十奥尔就足够了。可是我一点不小气,不在乎多施舍给你一点,整整二十五奥尔,拿着!”
“求求您,千万别再折磨我了。我不干了。”
“你不干了?你敢拒绝。”
“天父在上,难道您就不肯到此为止放我安生歇口气。我对您忍让顺从可不是为了要那件上衣的缘故。我毕竟也是个人。您究竟想要我怎样呢?”
“那么你就听明白:我把这一截雪茄灰弹进你的酒杯里,看见没有?我再把这根小小的火柴梗还有那边点过的火柴梗和杂碎统统当着你的面倒在你的酒杯里,看好啦!我打包票你照样会把杯中酒喝得一滴都不剩,哪怕酒里掺有这些脏东西。不错,你一定得喝光不可。”
米纽坦恩跳了起来,显然浑身在簌簌发抖,他前额上那绺灰白头发又耷拉下来遮在他眼上。他怔呆呆地看着法院推事,一直瞪了好几秒钟。
“算啦,太过头了,太过头了!”那个农妇叫出声来,打圆场说道。“别这样!哈哈哈,上帝开恩,就饶了你吧,你这副德行还真叫人发笑。”
“你愣不肯,是吧?你横竖不干,是吧?”法院推事问道。他不依不饶也站起身来,摆好姿势屹立不动。
米纽坦恩尽其所能想要张口说话,但是却讲不出一个字来。人人都瞧着他。
就在此时,出人意料的是纳吉尔忽然从自己靠窗的桌子旁站起身来,撂下报纸,穿过房间朝这边走来。他态度从容不迫,步履不紧不慢,没有弄出什么动静,然而却仍然把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的身上。他走到米纽坦恩身边停住了脚步,把手按在米纽坦恩肩上,用洪亮清脆的嗓音大声说道:
“倘若你捡起你的酒杯扔到那边的那个小畜生脸上,我给你十克朗现钞,而且还不要你对可能产生的后果负任何责任。”他伸起手来笔直地指着法院推事的脸又重复了一句:“我说的小畜生就是他!”
突然间屋里死一般沉寂。米纽坦恩吓得惊恐慌神,他觑起眼睛从这个看到那个,嘴里嘟囔:“不过……呃……不过……”他不敢再往下说,只得声音哆嗦地一遍一遍嘀里嘟噜,好像在问问题。其他人都一言不发。法院推事愕然一愣,往后退了一步,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他脸色煞白,如同别人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嘴巴倒是张得大大的。
“我再讲一遍,”纳吉尔故意提高了嗓门,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道,“我给你十克朗[11],只要你把你的杯子扔到那个小畜生的脸上。我把这笔钱举在我手上,就在这里。你用不着害怕承担后果。”纳吉尔手上果真举着一张十克朗的钞票。
但是米纽坦恩的举止却表现得不可思议。他见机不妙,抬腿溜到酒吧间的一个角落去躲避这场是非,他一瘸一拐步伐短促,连蹿带跑走得倒蛮快。他瘫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出,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偷偷四下窥望,还一抽一抽地伸屈双膝似乎吓呆了。
这时候房门打开,旅馆老板回来了,他走到吧台那里自顾自地忙碌他的活计,根本不去注意周围在发生什么事情。倏地法院推事蹿起来,咬牙切齿几乎没有出声怒冲冲地挥动双臂朝向纳吉尔猛扑过去。这当儿,旅馆老板才注意到,便厉声喝道:“怎么回事儿……”
此时哪里有人顾得上答话。说时迟那时快,法院推事早已左右开弓连连出手,双拳呼呼带风打了过来。不过他的重捶猛击每一回都被纳吉尔的拳头招架住了。急切之间他竟毫无寸进。且看他的拳头茫茫然满世界地乱揍,但是却只掸空气而落不到对手的身上。也是活该他背运晦气,他终于一拳打歪收手不住,身子往斜里倾侧过去,磕碰在桌上,脚下一个踉跄绊翻了一张椅子,于是一个跟斗摔了下去跪倒在地上。他呼哧呼哧直喘大气,羞怒交加气得脸变了形,同方才神气活现那会儿判若两人,然而他又无可奈何无计可施,因为更倒霉的是方才他重拳出击的时候,每一回都被对手的厉害得多的拳头挡回来,震得他两腕酸麻,如今已无法动弹。霎时间,酒吧间里一片喧哗混乱。那个农妇等人慌不择路地奔向门口逃走要紧,而其余人七嘴八舌你喊我叫闹得不亦乐乎。最后法院推事总算挣扎着又站了起来。他走到纳吉尔面前站定身躯,双手笔直伸向纳吉尔做出要揍他之状,尖声骂骂咧咧,可是心里发慌底气不旺,所以骂出来的话却口不择言挺发噱可笑:
“你混账不混账……你胆大包天反了你哇……你这个活见鬼的公子哥儿!”
纳吉尔朝他瞧瞧粲然一笑,走到桌子旁边,捡起法院推事的礼帽,递给他还鞠了一个躬。法院推事一把抓过礼帽,本来似乎打算要扔回过去,可是转念一想大概见机不妙讨不到什么便宜,便只好把礼帽往头上一套,脚跟一转匆忙溜之乎也。礼帽上瘪下去两块深深的凹痕,这使得他的模样显得十分滑稽。
这会儿旅馆老板站出来讲话了,他排开众人走上前来,面朝向纳吉尔,一把揪住他胳膊不放,要求他做出解释,他说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哦,请不要揪住我的胳膊,好不好?”纳吉尔回答说道。“我不会逃跑的。再说这里啥事都没有发生。我冒犯了方才刚刚离开的那位绅士,他尽力自我防卫。这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对吧?天下太平,相安无事。”
可是旅馆老板却怒气冲冲,连连跺脚把地板跺得震天价响。“这里不许酗酒滋事,”他大声叫嚷道。“不许殴斗打架!要想发酒疯,就出去到街上撒野去,我决不允许在本店内争吵打架。难道这些规矩都给人忘了不成?”
“哪里的话,这里原本就没有出什么事,”有几个客人插嘴打断了他的话头。“我们自始至终都在场,亲眼看见啥事都没有。”正如大众素来都倾向拥护眼前的胜利者,他们此刻亦无条件地站在纳吉尔一边。于是他们便纷纷向旅馆老板一五一十地陈述整个事情的经过。
纳吉尔本人却耸耸肩径自走到米纽坦恩身边。他连一句见面的寒暄都没有便向那个头发灰白的吓呆了的白痴开门见山发问道:“你同那个法官推事究竟是什么亲戚关系,他居然可以这样对待你?”
“甭提了,”米纽坦恩回答说道。“什么亲戚也不是,我们之间没有亲属关系,他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只不过有一回我在集市广场上向他要了十奥尔给他跳了个舞。从此他就老拿我寻开心。”
“这么说你是给人表演跳舞献艺收费喽?”
“是的,有时候来上一两回。不过也不老干这个行当,只有在我实在等着用钱而手头上又一时拿不出十奥尔的时候。”
“你要了钱怎么花的呢?”
“我等着钱花的地方多的是。首先,我是个不中用的笨蛋,手脚不利索,过日子对我来说真不方便。当初我还是个海员的那阵子,自己能养活自己,样样事情都好办得多,可是我从帆缆上摔了下来,把骨头都摔断了,打从伤残那会儿起,日子就愈来愈难熬了。我的住宿和一切日用开销全都仰仗着我的叔叔,我也就住在他家里,日子过得还蛮好,其实什么都不短缺,因为我叔叔是开煤铺过日子的。不过我总得自力更生多少去挣点钱吧,尤其现在夏天时光,我们几乎卖不出什么煤去。我坐在这里告诉你的全是真话,没有半点掺假的。有些日子要不是有那十奥尔进项手头上还真没有钱哪。我用这点钱买点吃用东西带回家去。说到那个法院推事嘛,他爱看我跳舞那全因为我患有疝气,跳起舞来七歪八扭不像样子,逗得他开心。”
“那么说你叔叔也赞成你到集市广场去这么跳舞讨钱的喽?”
“不是,不是,压根儿不是,你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他常劝说道:‘别再去挣丢人现眼的出丑钱啦!’是的,每逢我把我的十奥尔交给他的时候,他老把那笔钱叫作丢人现眼的出丑钱,他还老骂我,因为我不争气居然去让人把我当笑料。”
“好吧,这是第一点,那么第二点呢?”
“对不起,请再说一遍好吗?”
“第二点是什么?”
“我没有听明白。”
“你方才说首先你是个不中用的笨蛋。那么接下来呢,其次是什么?”
“哦,对不起,那是顺口说岔了。”
“那么你仅仅只是不中用的笨蛋?”
“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你的父亲是个牧师?”
“是的,我父亲是个牧师。”
冷场。
“听着,”纳吉尔说道。“要是你没有别的事情抽得出空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到我的住所,嗯,就是我的房间里去小坐片刻,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你抽烟吗?好!这边走,请。我住在楼上,我很高兴你来做客。”
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惊诧不已的是,纳吉尔和米纽坦恩居然一起走上楼去,而且更为出人意料的是他们两人竟交谈了整整一个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