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佳冉最是不愿将自己狼狈的一面展现在人前，况且对方还是杨明浩的朋友——萝卜。她别过脸悄悄抹干眼泪，只道“没事”，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萝卜想再说些什么，被邹佳冉摆手相拒。
萝卜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估摸着她此番模样定与杨明浩脱不了干系。
他看了眼微信，客户回复说堵车得厉害，大概一个小时后才能到。遥望四周，杨明浩的临时办事处就在旁侧的写字楼里，不如上去坐坐打发这无聊的时间也好。
杨明浩所在的公司，办公桌上和过道里堆满了大大小的打包纸箱，几个职员正将收整好的纸箱往门外搬。萝卜不是第一次来，都是熟面孔，彼此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萝卜径直往里走，在一间玻璃隔断的办公室前停下脚步，双手插进裤兜里，是他一贯最爱调侃的语调：“哟，杨总还亲自收拾！”
杨明浩将手中的文件塞进自己的文件包里，抬眸看了他一眼，用同样的语调回应：“要早知道你要来，我怎么也得给你个展现的机会。”
萝卜就着办公桌随意坐了上去，“怎么？要换办公室？”
“收购结束了，自然是要换到新收购的公司去。”
“豁，老杨，神速啊！这么快就拿下了？市场总监的位置可是越来越近了？”
杨明浩蹙眉，萝卜高分贝的音量让他感到轻微的不适。
“诶，话说你是怎么搞定的？分享一下经验呗，我也学两招。”
杨明浩向他扔过一支烟，默默点燃，斜靠在窗前：“你不是一向不喜我的做派？怎么又突然感兴趣了？”
“还不是因为你老是瞎糟践美女，就刚才我还在楼下遇上那谁！叫邹——什么来着？嘶——我这一时又想不起她名字来了，”萝卜揉着太阳穴，最不擅长记人名，“那泪眼汪汪的，我看着都心疼。”
杨明浩撇过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连人名字都记不住，还想学招？”
“没办法，你换女友的速度实在太快，我这刚要记住一个，你就换掉一个，别说我记性不好，就是好也禁不住你这样换。”萝卜连连抱怨，借了火，也燃上一支烟，“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业务能力和泡妞能力到底哪个更胜一筹？”
杨明浩冷哼一笑，深吸上一口，“各取所需而已，客户喜欢美女，我就多带些美女陪他们吃饭喝酒；客户爱财又爱面，我就将他早前看中的别墅想办法低价让他买到，让他又省财又能把面子赚足……”
“等会儿，你说这美女，我自是知道你身边从来不缺，可我怎么不知道你竟还认识地产大亨？”
杨明浩冷哼一笑，要真认识什么地产大亨，他还能在搁这儿卖命？
“这就得感谢你刚才见过那位了……”
“所以你是在利用我？”
说这句话的是邹佳冉，她不知何时站在了玻璃门外，杨明浩两人皆是一愣，萝卜也从办公桌上蓦地起身，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
“从你第一次在售楼部见到我，你就决定要利用我？”邹佳冉一步一步靠近，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她从未觉得他如此陌生。
“难怪你老是不愿见我朋友；难怪帮你卖成那套别墅之后，你就开始疏远我？”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你昨天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我找了成百上千的理由说服自己原谅你；今天你坚定要分手，我又放下自尊和骄傲折返回来找你……”
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杨明浩始终不发一言只默默抽着烟，仿若旁人般淡定。
面对杨明浩的冷漠，邹佳冉顿觉自己像舞台上唱独角戏的小丑般滑稽，倍感屈辱，她不再继续说下去，转身悲愤离去。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萝卜也尴尬着找了借口开溜。
杜诺从公司回来已是下午三点，开门的瞬间，她呆立在原地。
这个时间本该在上班的邹佳冉，此时正半倚在沙发前喝着闷酒，桌上和地上堆了一地的空酒瓶，被她随意踢落的高跟鞋，一只在玄关处，另一只在客厅。
见她回来，邹佳冉拿着没喝完的酒瓶跌跌撞撞起身回了卧室，随后是“嘭”的一声巨响关上了房门。
杜诺默默收拾好一切，做好晚饭，敲响邹佳冉的卧室门，无人应答。
“有什么事，出来我们谈一谈好吗？”
杜诺隔门相问，屋内不但没有回应，反而传出震耳的音乐声响。
杜诺无奈，不解其中原由，自是也没了吃饭的心情。
返回房间给赵凡发去语音倾述，片刻后手机铃响，杜诺急忙拿过手机，来电显示却是她最爱唠叨的老妈，想到老妈每次来电无非就是三个话题：吃了吗？工作怎样？什么时候回来？瞬间就没了心力。
果不其然，电话里老妈浓重的延市方言传来：“小诺，吃饭了没？最近工作咋样呢？咋这么久了也不回来看看？”
“嗯，最近还行。”杜诺懒懒的答，“我这两天就可以回来，公司最近要重新装修，放了小长假。”
“那你回来时跟妈讲，妈给你做好吃的。”
“好，谢谢妈。”
挂完电话，杜诺依旧心烦意乱，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一夜所发生的变故，公司那边好在有景璇的帮忙，高胜涵告诉她不用担心学历问题，可以放心等侯公司的上班通知，她这才免于重陷就业之苦。
可邹佳冉这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怎么也想不通，以邹佳冉的性格，就算是不喜欢严刚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反应。想不明白，只希望今晚过后，明日再见能恢复如初。
深夜，天边传来轰隆闷响，电闪雷鸣过后窗外啪嗒下起雨来。
杜诺被客厅里玻璃摔碎的一声脆响所惊醒，她摸黑起身。
忽明忽暗的客厅里，邹佳冉坐在地毯上，半倚在沙发边缘，醉态渐浓，身侧又是散落一地的空酒瓶，其中一个酒瓶摔碎在地，邹佳冉任由碎片划伤白嫩的长腿，似是不察，杜诺心中有不明的怒火冉冉上升。
杜诺开灯扶起地上的邹佳冉，邹佳冉被灯光晃的半眯着眼，看着杜诺俯身下来，她精神有些恍惚，模糊的视线下似乎又出现了严刚被放大的脸，向她强吻下来，她大惊失色，尖叫着推开……
杜诺被邹佳冉突如其来地用力一推，一个不稳摔倒在地，本能的想要扶住点什么，慌乱中却只扫过边几上的玻璃花瓶，沉闷又清脆的响声被埋没在雷声里，头顶上方的星形流苏串珠被撞击的大肆晃动，剧烈的疼痛让杜诺半躺在原地，一时无法站立。
花瓶里的向日葵散落一地，这是邹佳冉平日里最喜爱的花。她似笑非笑般牵动起嘴角，想到这又是杜诺亲手为她置办，心中却是没来由的厌恶，此刻的它们有多么娇艳，就有多么碍眼。她狠狠地一脚踩上去，将它们蹂躏、踩碎。全然不顾被碎片划破的脚边已渗出血来，似乎这样的发泄，能让她整个人更加轻松愉悦，一边踩着，一边笑出了声。
杜诺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起身拉着邹佳冉，将她推向沙发，她大声叫喊她的名字，希望她能清醒一点。
邹佳冉跌跌撞撞，刚在沙发坐下，却又被阳台处大肆晃动的星形流苏串珠吸引了去，迷离的灯光下，她越发恍惚，多梦幻的一幕啊，如果是在平时，她一定欣喜极了，如果昨天给她惊喜的不是严刚，而是杨明浩，她一定会幸福的想要立刻嫁给他……
可惜，没有如果。
一想到就是有了这些东西才有了后续的一切，抚摸串珠的手，不由紧握，指关节用力的泛白，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发疯般去撕扯那些流苏串珠，指缝中有血丝渗出，她却越发疯狂。
杜诺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这样接二连三的疯狂举动让她实在难以忍受：“够了！邹佳冉，多大点事你至于这样吗？！”
“呵，多大点事？需要你杜诺亲手策划呢？”邹佳冉脸颊挂着泪花，轻声冷笑。
“对不起，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严刚喜欢我我会不知道吗？你以为帮着他制造一点小浪漫，我就会像你一样满心欢喜吗？你以为……”她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她用手戳着她的心口，一字一字从齿缝挤出最后一句：“你很了解我是吗？！”
“冉冉，你到底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是带了男朋友回来，准备跟你们见面的？”
“你有男朋友？”杜诺疑惑，“可你从未提过？”
“对，我有男朋友，他比严刚好一千倍、一万倍！”
酒精的作用下，脑袋似要炸裂般难受，她狂躁地薅着头皮。她之所以喝那么多酒，就是想用酒精麻痹自己，她在内心深处告诉自己，杨明浩一直是那个近乎完美的人，是她深爱的人。
胸口的喘息此起彼伏，她想要竭力控制住情绪，却是连声音都变的颤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他？”
“所以那天在门口的人是他？”杜诺恍然。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见她不再疯狂，杜诺语气缓和了许多，“我的初衷只是想帮你，我看你饭局那么多，又那么爱喝酒；我担心你被人骗、被人下药、被人伤害，我只是想帮你找个靠谱的男朋友来保护你，我没想到……”
在经过杨明浩的欺骗后，邹佳冉对被骗和被伤害这两个词很是敏感。她摇摇晃晃，已经无法站稳。
“在你眼里，我是傻子吗？我连简单的社交都会被人骗被人伤害吗？”邹佳冉哽咽，“杜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能耐、特伟大？打你成功换行起，你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是吗？”
“邹佳冉，你说什么？”
她何曾这样想过？她明明就是一片好心。
“拜你所赐，我们分手了。”邹佳冉泪水夺眶而出。
“拜我所赐？”杜诺冷笑，“就因为严刚那件事就要分手吗？那我很好奇他到底好在哪里？”
邹佳冉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她，她连面都没见过就知道他不好了？她在嘲讽她？
“那严刚又好在哪里？在你心里我就只配得上严刚吗？”
“严刚他不好吗？”杜诺睁圆了眼，“他偷偷跟你去徒步只为护你安全，他肯为你精心研究每一顿晚餐，他甚至为了完成你的业绩，把自己辛苦挣来的业绩都给了你。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他的好不是显而易见吗？”
“相反，你口中好一千倍的男朋友呢？他又为你做了什么？”
邹佳冉没想到杜诺了解严刚这么多，她被问的哑口无言，只怔怔地看着她。
“我不明白，你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默默承受他对你的好呢？邹佳冉你不会有负罪感吗？不觉得自己过分吗？”
“我过分？你背着我把严刚带到我家，你过不过分？！你帮着他当众表白让我下不来台，你过不过分？！就算你不知道我男朋友一事，可你明知道我和他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做事还不计后果，你过不过分？！”邹佳冉仅剩的理智在此刻被彻底瓦解，所有的委屈与怨念在此刻倾泻而来。
“我默默承受他的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受得起，我问心无愧！可你呢？！你以为你多高尚吗？你害我和他分手，害我心痛难受，你总是太过自以为是而不自知！你毁了我的爱情，你知不知道？！”她声嘶力竭，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杜诺愣在原地，面对邹佳冉的质问与责备，她竟无力反驳。
她自以为是了吗？或许是吧？石菲那件事如此，邹佳冉这件事亦如此。
“对不起。”她诚恳道歉。
此时天色已明，风停雨驻。陪伴着邹佳冉，见她不再哭泣后才默默回了自己房间，拿了早已收拾好的行李，“我回家待一段时间，或许我们都需要静一静。”
邹佳冉并不知道杜诺的近况，见她拿着提前收拾好的行李从卧室出来，只当她是早做好了搬离的准备。她起身缓缓走向卧室，嗓子由于刚才过度用力而变得嘶哑：“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收留你，如果你不住在这里，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你真这样想吗？”
“走了就别再回来！”她语气冰冷，话落的同时用力地关了卧室门。
杜诺愣在原地许久，神色黯然。她说收留？是在可怜她吗？当初那个听说她要全职学习，就立刻邀请她来合住的女孩，今日竟说是收留？
她永远记得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第一次搬进邹佳冉家，她对她笑脸相迎：“以后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愿你在我这儿吃好、住好、玩儿好！”
“这么大的恩情，小女子日后恐怕只有洗衣、做饭、以勤奋相报啦！”
“好说好说！”
同居不到一年光景，昔日的美好竟是说散即散。
她以为她们住在一起，靠的是打小相识的情分和牢靠的友谊；她以为她们的友情除了生死，不会被任何事、任何人所分开；她以为……原来一切都只是她以为而已，果真是应了邹佳冉那句自以为是。
以前有人说，爱情是没有天长地久的，但友情可以；又有人说，爱情会让人发疯，让人失去理智，在爱情面前，友情、甚至亲情都不值一提。以前她信前者，可如今，她却只能信后者。
想想真是可笑，20年的友情，竟比不过一段已逝的爱情？她做梦都没想到，友情在爱情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她说她毁了她的爱情，可她又何尝没有毁了她们的友情？！
卧室里的邹佳冉一直背靠在门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许久过后，听得外间传来关门的声音，她才颤巍巍打开房门，只有一把钥匙静静的放置在餐桌上，泪水瞬时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