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的玫瑰花开了。
鲜红的花瓣一瓣一瓣的包裹着,深红的花心犹如充满诱惑的漩涡,正如玫瑰花的花语一般,表达着她最为炙烈的情意。
星子看着玫瑰出神。距离白一来花店买花已经过了三天,这几天,她路过白一教室的时候,照样可以看到白一在和吴雨谈天说笑,那朵令她在意不已的花也不明下落。
严婷和陈怡安慰她,劝她放弃白一走出悲伤,但每次一看到白一,星子就无法平静她那颗悸动的心。
看着盛开的玫瑰,星子深吸一口气,久久不能平静。
想要竭尽勇气不留遗憾,却又担心被拒绝以至于朋友都做不成。
而且…也不想被拒绝。
到底要不要送花呢?
星爸爸和星妈妈正在楼下谈笑,此时花店里没有客人,阳光和花都有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夫妻两一边修剪着花枝,一边闲谈着今晚的饭菜,平淡而相依。
星子从楼梯探出个头来,看向两人:“爸,你当初为什么要给我玫瑰花的种子啊?”
星爸爸和星妈妈闻言,相视一笑,星爸爸抬头看向星子,眼里是融化不开的怀恋:“这可是有关我的青春哩!你爸我啊,当年16岁读高中的时候,遇见了你妈。那时候我是插班进来的,功课都跟不上,你妈当年又是我的组长,就经常来催我赶功课,这一来二回的,当时也不知怎的,就喜欢上啦!”
星子扬起笑,来了兴致,想不到自家爸妈还有这种往事。
“我当时那是一个喜欢啊!就不停地追你妈,明里暗里都表示过好多次了,可你妈这人啊,就是不动心。我也不放弃,想方设法讨你妈欢心。那时候玫瑰花可稀罕了,我也穷,就攒了一个星期的零用钱去花了玫瑰花的种子。自己种,花开了摘去给你妈表白。哈哈,你妈这回终于动心了。”
“从那一天起,玫瑰花就成了我的幸运花。”
星爸爸看着星妈妈,星妈妈捂着嘴笑,弹了下星爸爸的额头,“笨蛋,我又不是因为那几朵玫瑰才答应你的。换作别人送,我可不收。”星爸爸也不说什么,只是咧着嘴笑着,笑得幸福而满足。
星子在楼梯上托着腮,也笑着看自己的爸妈,有这么一个温馨的家,她很开心。
“你妈妈喜欢花,所以我也喜欢花。你妈妈想开花店,我便在你出生后马上开了这家花店。因为是十六岁的时候我送给你妈的花使我们走到了一起,所以咱家店名就叫“十六”。”星爸爸又一脸得意地道。
星妈妈的脸早已红了大片,“哼,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快点干话!”
“遵命!老婆大人!”星爸爸笑着应道,连忙低头干话。
星子扶额,虽然她已经习惯了自家爸妈秀恩爱的日常,但每次这样正面的“暴击”还是会令她不忍直视,感慨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她走回房间里,看着窗台那盆已然盛开的玫瑰,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星子拿起剪刀,将一株玫瑰花剪下来,再剪去花枝上微尖的刺。她握着花,想了想,又拿了个不透明的袋子装起来。
如果不去做的话,这几个月的念想又该怎么了结?等到花枯的时候,会很遗憾的吧?倒不如趁着花期最好的时候,勇敢一把,像爸爸那样!
如果被拒绝的话…星子摇摇头,设敢去想。
她拿出手机,看着白一的聊天框,编辑又删除了好几回信息,才成功发出去:“有空吗?出来西华街路口这边,有东西给你。”
白一很快就回复她:“好,现在出门。”
此时是晚上六点,南方的六月昼长夜短,太阳如今还没有落,悬挂在远处的天边,给周身的云也渡了一层橘黄。风是挺凉的,下班和放学的时间过去稍久,已是准备晚饭的时间。街道上,只有时不时的几个行人,以及匆匆而过的车辆。
星子来到的时候,白一已经在那等了。
白一笑着跟她打招呼:“吃饭了吗?最近在忙什么,都不怎么见到你了。”
因为不想看到白一和吴雨谈天欢笑的场面,这几天,星子极少路过白一教室,即使有,也只是匆匆走过。而放学,她也不再搞什么偶遇,她害怕她等来的是白一和吴雨并肩齐行。所以现在,还是这几天以来,他们第一次认真面对面地看着彼此。
星子看着白一,本来已经想好的台词已然全无,她攥紧袋子。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鼓起勇气的准备,却在见到白一的这一刻,暗恋的自卑和怯懦使她勇气全卸,还有这些天来的不解和心酸,令她甚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她不说话,白一有些不解,便又道:“你怎么啦?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要不我…”
“在你心里…你把我当成什么?”星子突然打断白一要说的话,她的语气第一次如此认真。
一直以来,她都沉浸在这段关系里,打着朋友的名义却动着喜欢的心思,有时候看着白一干净的笑颜,她甚至会有一种自我嫌弃的罪恶感。
原本以为,她可以一直占有着白一对她的关照,以为自己是他唯一的异性朋友而沾沾自喜,觉得只要时间够长,一切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
直到吴雨的出现,让她不敢再这样想了。朋友和喜欢的人这两个身份终究是不一样的,她不想再当白一的朋友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去追求。
她希望…从白一口中,听到她心里所想的那个答案。
白一一愣,随后道:“就是…朋友啊。”
星子的心彻底失落了,她低头,什么也设说。
白一见气氛不知怎地变得诡异,他不解,但还是扬起微笑,主动转移话题,“对了,你不是说有东西给我吗?是什么啊?”
闻言,星子看向手里的袋子,从她的角度,还可以看到袋中那抹鲜艳的红……
想把亲手种的玫瑰,送给喜欢的人,可这份小心翼翼,藏在友谊披风下的爱慕,却无法像玫瑰那样炙烈地告白。
如果,可以再勇敢一点就好了。
星子抬头,她的眼眶微红。黄昏将去,夜晚将临,远处的天边只剩下一个橘红的太阳,垂至低处,快要看不见,远处是橘黄的云,边缘间,又缠绕着发紫的云。恍然间,星子想起了自己听过的一个传闻,一起看过黄昏的人,不是走到永久,就是终将失去。
星子深深地看了白一一眼,将手中的袋子拿至身前,下一秒,便连同袋子一同揉捏,白一一愣:“星子,你…”
星子用力抓着袋子,她可以感觉到,袋子里的花被她抓了个破碎,眼泪如线般划落,她将袋子往地上一扔,她的泪无声地流着,背却挺得很直。
白一见状,弯下腰就想捡起地上的袋子,却被星子伸手拦住。
道路一旁的绿化许久没有人修剪了,各种各样的杂草丛一簇簇地扎根在土里。草丛中,大多是开着小雏菊的草,一朵挨着一朵,纯白的花瓣簇拥着橘黄的花蕊,细长的枝叶稍倾,随着凉风微微晃着。
星子垂眸,俯身抓了一把雏菊,她张开手,几朵小雏菊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上,纯净而含蓄。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含泪的星眸深深注视着白一,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呐,这个是给你的。”
白一愣住,看着她手里的小雏菊,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来。
“你知道它的花语吗?”星子倔强地把手伸着,微笑得心酸而寂寞。
星子记得。
花店里是有许多小雏菊的,不过它们一般只有在装饰其它花的包装时,才能派上用场。星爸爸说这些花在平日随处可见,并不稀罕,没什么人会特地来买它。但是有一次星子却见星爸爸在包装一整束的小雏菊。
“爸,这个客户怎么买那么多小雏菊啊?”星子看着花,不解地问。“说是拿来告白的。”星爸爸仔细地修剪着多余的花枝,应道。显子更不解了,“告白?那怎么不用玫瑰?”
星爸爸笑了,看向星子,道:“这个世界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爹我一样勇敢直接滴!除了玫瑰,很多花都可以用来告白。表达爱的方式有很多种,即使是送花,每种花的花语也各不相同。就比如这小雏菊,它就有一个挺含蓄的花语——”
“藏在心底的爱。”
白一怔愣地看着星子手里的小雏菊,他又看了看星子,震惊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他的声音略微发颤:“我知道…”
闻言,星子身体微微发抖。
星子难过于自己的胆小自卑,即便到了这时,她也依旧难以开口那句“喜欢”,她看着白一惊讶的神情,不安难过的心仅存最后一丝希望。
“我不能收这个。”白一缓过神来,上前几步,用手轻轻推回星子的手心,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说完,便转身往回大步跑去…
看着白一迅速远去的身影,星子的世界只剩一片浑浊,泪水模糊了一切。她想强撑起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一切都搞砸了。
星子将手里的雏菊用力握紧,她的手微微颤抖,良久,才将雏菊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她看着已经消失的黄昏,内心惨凉而无助。
天空染上了一层蓝,路上的人更少了,街边的路灯也亮了起来。夏夜的风拂动少女的发梢和衣袖,却拂不开她的心事。
星子将地上的玫瑰捡起,流着泪,带着满身的悲伤狼狈地往回走。
这么难过的话,今晚说不定就可以梦见白一了,星子这样想。如此胆怯的自己,或许,这也是她应得的结局吧……
星子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突然,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竭尽全力的呼喊——
“星子!——”
她回头,入目的是自一气喘吁吁、向她跑来的样子。少年的身影奔跑着,逐渐映入灯光下。当星子看清他的模样,她的瞳孔开始颤抖,残留的泪花里迸发出一道亮丽的光彩。
白一站在路灯下,许是一路上都在跑,此时的他已经满头是汗。他大口喘着气,但背却挺得很直。他的手里,紧紧抱着一个花盆,看得出来他将它保护得很好,一路上的风都没有扰到那朵娇艳的花。
那是无数次出现在星子梦中的一朵花,同她记忆里每日期望长大的那朵花是那般的相像。那是同样一朵娇艳的玫瑰,只是花还没有完全盛开,只有两三片花瓣舒展开来。
夜色中,星子的眼里只剩下那抹红。
白一喘着气,看着星子,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大喊道:
“星子!我喜欢你!——”
“怦怦…”,心跳的声音,再次响起。
星子捂住嘴,眼泪决堤而下,只是这一次的眼泪是欣喜的、感动的,是失而复得的心动。这惊喜太梦幻,星子脚步都有些不稳,她看着白一,双拳紧握,呜咽着朝他大喊:“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我喜欢你!”白一再次大喊道。他捧着花盆朝星子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弯腰,将手里的花伸到星子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道:“对不起。花来不及剪,所以整盆抱过来了。花也没有开好,不够漂亮。”
星子哭着,将弯着腰的白一拉起来,“你急什么啊。”
“因为我等不及了。”白一站直,夜色中,他面含微笑,清澈的双眸认真无比。
“请问星子小姐,你愿意收下白一的花吗?”白一低头看着星子,再次无比认真地问道。星子破涕为笑,她探了擦眼泪,接过花盆,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些委屈、自卑、懦弱在此刻都被瓦解,白一的勇气和肯定使她也找回了自己。
原来那些日子里的倾慕和思念,都不是单相思。喜极而泣,就是星子当下的感受。
星子吸了吸鼻子,抬头对上白一含笑的清眸,道:“这玫瑰,是你在我家花店买的那朵吗?”白一一愣,随即一笑:“如果早知道那是你家的花店,我一定和老板多聊一会。因为赶不上花期了,所以就没买种子。”
星子笑了,不过很快,她又有点委屈地道:“我还以为你是买给吴雨的,你们也经常聊天…”
“啊,忘了介绍,吴雨是我的表妹。”
白一哭笑不得,没想到他的疏忽,竟造成这样的误会,“因为你喜欢花,我便想到送你玫瑰,恰好表妹也喜欢花,我便经常向她讨教怎么养花。”听罢,星子轻锤了白一一下,眼泪和笑容交织在她的脸上。
夜色轻柔,明黄的月光照着周身的云,晚饭的时间已过,此时多了散步的行人,孩童的笑声轻快明亮,为这个夏夜带来了烟火的气息。
星子和白一并肩走着,一路上,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那些阻挡在两人之间的心事和小心翼翼,此刻全都分崩离析。
“我可以知道你袋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吗?”白一问。星子犹豫,“是我自己种的玫瑰…但是已经烂了…”“星子,谢谢你也喜欢我。”白一拿过袋子,笑得很开心。
白一将星子送到花店的路口,两人相视一笑,都期待着明天更好的日子。
“星子!再过不久就暑假了,我可以再像上次一样,邀你出来玩吗?”白一问。
“好啊!不见不散!”星子开心地笑了。
完结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