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儿,去哪儿了?”
文晋回到府邸才知道自家女儿今日下午又装扮成为男子出去了,镖局镖师赵端所言是去找孟靖了,他心中却是一笑,见女儿脸上的神情,他又是一叹,少女怀春,一眼便瞧出来了。
文妗梨只是道出去随地游玩。
“怪父亲答应将你许给孟靖吗?若是不愿意,等到几年之后,取消即可了!”
文妗梨俏脸一下红润起来,支支吾吾,许久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倒是门外有管家叫他,似乎是紧急的事情,他这才笑着离开。
文妗梨坐在镜前,脑海内又浮现了孟靖的那双眼睛,雨后空谷,心神恍惚......
文晋在书房内接过信件,拆开仔细查看,眉头越发紧促,放下信件之时却有展眉:“看来宁戚棣这是鼓足了劲儿想要同我们掰一掰手腕......”
孟靖于梦中学习丹青一道,重鸣第一次没有讲解任何故事,他看着孟靖,一如多年之前的那些时日,他也是这般无言看着,时间可以摧毁一切,可也摧毁不了一切,世间摧毁了一切,可也摧毁不了一切......
十万宗门,剑宗狩山关闭山门之事,没有引起任何议论,就像是十万宗门之中没有剑宗一般,昙宗山门位于昙山之上,满山盛开着不会凋零的梦昙花,各处碉楼长亭,弟子一袭黑衣柏文,纵然黑夜,依旧弟子巡守山门,从山脚一直到了山顶的正殿,昙山周旁半空更有十几座山峰悬挂,是昙宗长老居所。
商氏自昙宗成立便是宗主一脉。
商徽是少宗。
自然他父亲便是宗主。
祖师堂的地下,燃放着商氏一脉族人的命灯,商徽的命灯黯淡无光,商巽寮看着商徽的命灯,眼中阴晴不定,前些日子,与商徽相连的那人已经飞灰湮灭,追杀何道兮是整个十万宗门共同定下的,剑宗也是同意,有蔡长老同行,整个东胜神洲到底有什么呢?
剑指落。
命灯之上浮现一行小字。
剑宗徐貉景,复原便归。
商巽寮眉头一皱,没作过多的言语。
祖师堂内以红色轻纱笼罩,木制大殿,更多的还是白色为主的纹路,商巽寮从殿后走来之时,殿内正中央已经站着一人,商巽寮坐在主座闭眼问话:“剑宗如何?”
“封山确然,整个剑宗已无一人在外。”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拱手回话。
“《剑典》如何?”
“灿神君金子鸢带走了其中一页,现如今应该回到了北俱芦洲,至于何道兮......他被徐貉景废去大半修为,再无剑仙之名,他也瞧见真正的《剑典》!”
“段醴尘好手段!”商巽寮展颜一笑,“画剑之仙何道兮也真是愚笨,非我族类其心必诛,如何可信?整个剑宗也是可笑,连剑仙都不曾瞧见何谓《剑典》?这可是当年三清祖师之中最擅长剑法的祖师法门,我倒是听说一个传说,这《剑典》之中可以重开仙道,更可以剑清幽冥!”
“宗主,剑宗气运败退,就算有《剑典》又如何?”
商巽寮摇头,语气幽深:“你以为我怕的是《剑典》?不,是因为段醴尘,你还不了解这个所谓的剑宗宗主,到底是何种心性与手段!”
他咧嘴一笑,杀气腾腾:“我可是领教过的。”
他宽袖一挥,殿内扬起一阵清风:“回去吧,百年之内,我便让剑宗狩山成为一座白骨之山,鲜血的仇恨自然要鲜血来回报!”
“是!”
商巽寮坐在祖师堂之中,伸手一握,凭空生成一只木制的鸟兽,挥袖间,鸟兽化作一阵风消失了身影。
咚咚咚!
骤然之间,昙宗昙山之上,钟声长鸣,一道盛开的昙花烟火显现。
商巽寮起身之间,已经飞身站在昙山上空,远处一条百丈的巨龙腾空而来,夹杂着乌云与雷霆。
敖昂一路奔袭,从未停歇,终于到了昙宗。
不知为何十万大山,未有一人阻拦。
血的恨自然只有血来洗涤。
心儿,你放心,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精怪也是天地所生,何其要被昙宗抽取魂魄炼化魂丝,此等宗门早该毁坏,纵然身死,他亦不悔。
“商徽!”
龙吟沉喝。
惊雷闪电。
大雨降临。
敖昂不过一个半步地仙,何以有此能力?
白色鳞甲泛着血红色的光芒,龙首眉心之上还浮跃着一抹金色光芒,商巽寮眼中闪烁一抹精光,这样的气息太过熟悉了,当年踏平半个昙宗的那人,不对,应该是猿猴的气息,无支祁,天生异种,精怪之中的大圣。
商巽寮半眯着眼,沉声大喝:“所有昙宗弟子,聚灵,起阵,共御外敌!”
无数道光芒骤然升起,一道又一道的光柱......
龙王敖广也从碧湖离开,来到了广阔的东海,夜里,波澜不惊,圆月高悬,月色透亮,海岸边空空荡荡,他一头扎进东海之中,曾经的海底龙宫变成了一堆废墟,当年被十万宗门绞杀,他们东海龙族所剩无几,他化作巨龙,幽蓝身躯在海底缓缓前进,直到见到了最底层的岩石,他一爪按下岩石,瞬间被吸入其中一条缝隙。
这是龙族的祖地,天崩幽冥陷,知晓的龙族更是寥寥无几。
龙骨陈列,金黄色,银白色都有。
敖广一路向里。
“今日可不该你敖广来!”
宽阔的空间,仿若天庭凌霄殿,一道人影被一道石柱钉在地上,黑暗之中,璀璨金黄色的眼眸仿若烈日,盯着推门进来的敖广。
“昂儿去到昙宗,我只有来找你!”
庞大龙身悬挂在半空,可对于整个古朴腐朽的大殿,只是一角而已。
“我早就说过,他的劫数便是一个情字,跟在他身边那条小龙被昙宗的人杀了?”人影声音浑厚苍劲,言语间一丝笑意。
敖广龙首轻点:“昙宗商氏一脉,将敖心儿抽魂炼丝,昂儿已然到达半步地仙,我一时不查,被他破阵而出,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昙宗,可偌大的昙宗,他这点修为算不上什么!”
“哈哈哈哈!”
人影狂笑:“难道昙宗不该杀?”
“他们当我们天地所生族群仿若草芥,当年无支祁没有将整座昙山拔起便是一错。”
“这是自然,可昂儿如何能够正面相对?”敖广说。
“无支祁当年为何身亡?你真以为是昙宗联合十万宗门所杀?”人影金眸之中闪烁寒芒,“那是他自己寻死而已,昂儿有无支祁的传承,不会死的。”
人影轻喝一声,从黑暗中飘过来一根黄金丝,他言语道:“你拿着此物,去到北俱芦洲,它会带你寻到我的师弟,昂儿不会死,可肉身消散已经是必然,我师弟手中拥有弱水,可以重新凝聚昂儿的肉身。”
“那昂儿的魂魄不会被昙宗?”
“无支祁选定的弟子,若是这般便被昙宗拘拿魂魄,便也不会被无支祁选中。”
被石柱钉住的人影话锋一转:“见到了?”
敖广点头,张开大嘴,吐出一朵白净莲花,十二瓣,每一瓣之上都刻着奇特的纹路,莲花向着黑暗中的人影飞去,被一口吞下,敖广才继续说:“封禁手段繁琐,需要再等十年,十年之后,会有一人搅动东海,那便是你离开东海的机会!”
“他真的死了?”人影闭眼,声音竟然显现一丝落寞。
敖广沉默三息,低眉:“我不知道。”
“十年而已,千万年我都等过了,区区十年又如何?”
“敖广,他说的话,他说的人都很重要,你可记清楚了?”
“是。”
敖广将黄金丝收起,从腐朽大殿飞身而出,跃上夜空,向着北俱芦洲而去。
黑暗腐朽的大殿内,人影骤然放声狂笑,忽然一静:“你怎么可以死呢?天庭,地府,谁可以收你?”
“我不信!”
“我不会相信的。”
“我不会相信的。”
人间分四洲,人族定居,道教儒家共立的东胜神洲,精怪天生异种所在的北俱芦洲,佛门的西牛贺洲,还有便是南瞻部洲,四洲相隔千万里不知所距,更有罡风,可以侵蚀灵魂,寻常人如何也过不去,就算是修道者,想要安全度过,也有一定的危险,所以飞舟便随之而生。
敖广身躯不知多少丈,蜿蜒盘旋,直接扎进混乱浑浊的风界之中,他鳞甲泛着金光,任凭罡风吹拂,他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昂儿,也许经历这件事,你才会明白,我们到底应该做什么?是苟且偷生,还是翻身反抗,亦或是,杀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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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卿宸一袭青衣,他是文圣弟子,儒雅风流四字便是为他而生一般,他站在邑都城墙之上三尺,五指张开。
“君子,固所守,凡君之天下,皆所应求!”
轻喃一语。
只见墨色光晕一圈又一圈的散开。
夜色之中更难分辨。
“李师弟,想要找我,何必如此,你我也算曾经的同门师兄弟,对吗?”
张衡一袭儒家长袍,苍劲白发被一根玉簪束住,鹰隼之相倒是没有半分变化,他看着李卿宸,语气悠闲,却显锋芒。
“儒门何曾有张衡?我于儒册之上可没有见过你的名字!”李卿宸脸色微冷,当年张衡到底如何被儒门驱逐,没有人知道其中详情,可张衡离开,数圣便闭关不出传闻是被张衡所伤,可儒门却未曾有任何的行为。
张衡悠闲于半空中踱步来到李卿宸的身边:“若我没有出来,你就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你都找不到我,信吗?”
李卿宸静默。
“儒门最大的老头子终于想要对我动手了,对吗?”张衡说。
“你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儒门圣人,自孔圣到如今,真的还是儒门吗?就如同道门一般,十万宗门还是曾经的十万宗门?至圣,亚圣,礼圣,乐圣,文圣,诗圣...还有数圣,他们真的还可以统领儒家吗?”
言语间,他已经架起墨色云雾遮掩一切,圣人之名,诵读者必然会传达到圣人之耳,他也要遮掩一二。
张衡眼神深沉,鹰视狠辣:“当年我被儒门驱逐,到底是什么原因?”
“八年之前,儒门为何要帮助我?”
“此时此刻,为何又要阻拦我?或者说杀我?”
“李卿宸,你不好奇?”
“你是文圣的大弟子,应当追寻在他身边,可为什么会被派到邑都呢?”
李卿宸侧眼,冷声:“张衡,可你知道吗?”
张衡收声一笑,望着夜空:“是知道李卿宸与自己的小娘的感情生活,还是文圣那些老家伙的秘密呢?”
李卿宸眼中寒芒暴涨,劲风扬起长衣,他瞧向张衡:“你不过是数圣门下弟子,就连数圣也不可能准确无误回溯时间长河,你是如何知晓?”
他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字吐露。
夜风凉寒,他的目光更是凉寒。
张衡挑眉:“我对这些事情可丝毫不感兴趣,我想说的是,至圣为什么选择八年之后,来杀我!”
李卿宸收敛情绪,目光如水:“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成圣者,蚀圣者,方可称圣!”
张衡言语晦涩:“孔圣曾言,天下为天下之天下,天下称圣,我只为人尔。”
“孟圣也曾言语,圣人于天下,无。”
“儒门到底是什么时候以圣人自居?”
“儒门的圣人之境又是如何?”
“为何只有进入文庙最深层者,十年之内必为圣人?”
“到底什么才是儒门?”
张衡目光灼灼,李卿宸目光却有一丝动摇。
“李卿宸,难道你一点都不恨,杀死林媔的人吗?”
“他是文圣,是你师父,可圣人杀人,便还是圣人吗?”
“不可能,不可能,师父,他说......他说媔儿是被精怪夺取了精气,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李卿宸目光彷徨,他应该不会相信张衡的片面之语,可今夜张衡说的许多,他本就有些疑惑。
林媔。
这是他不曾忘记的名字。
清情之一字,伤人心神。
“我便让你看一看文圣的真面!”
张衡沉喝,一指落在李卿宸的眉心,顿时绽放出醉人的光辉。
时间回溯。
人间罕见。
可今夜李卿宸真的见到了曾经,以及那条梦幻的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