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珞珈山而来,游历世间红尘,斩精怪不过兴之所至,斩妖护人间才为心中准则,我追寻妖星数载,今朝妖星降临王府,因果之道,王爷当初斩杀千人,天道自有计算,损一子得保人间,无错也,可今日王妃却教导于我何为情,何为母子之情,知妖祸,而避子,情至深也!”
老道拂尘再次轻拂。
赤红色光芒宛若一阵风拂面。
萧簌原本因生子虚弱,又因大悲,脸色苍白,性命之火摇摇欲坠的她又一次重燃,脸色红润,身体康健,她似乎没有在意自己身体的变化,反而是抽泣着说:“道长的意思是有办法?”
孟霖不知何时,已经抬头。
管家与婢女盈盈在老道的视线之下,低着头从房间中走了出去。
关门。
“妖星天降,天赋将冠绝四洲,如若修道,必然为祸一方,既然王妃想要救下他的性命,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由我出手,封禁他心湖,以道教十二尊仙劫狱法封禁他修炼的基础——心湖,只要心湖封锁,他此生再难修道。”
“可以,当然...”
老道伸手:“这只是一方面!”
“妖者,不只是修道之天赋,还有计谋与武力,此二者亦不以习之,人间之书籍,不教,为将之道,不教,最切实之方法,人间文字,亦不教!”
“浑浑噩噩一身!”
“当可活!”
“就算我将妖星之心湖封禁,可他作为妖星,王爷你与王妃皆为气运绵长,福泽深厚之人,太过亲近,轻则霉运缠身,重则家亡,而福薄之人,与他相处过久,必然难逃一死!”
萧簌面色木讷。
孟霖沉默的抱住萧簌。
“王妃,还想他活着吗?”
“一生孤独,浑浑噩噩!”
“亲人不近,生人难近!”
萧簌面色苦涩,抬眼:“道长......”
老道立身拂尘悬臂,语气沉重道:“只此一法!”
“王爷!”萧簌看向一旁的孟霖,孟霖对着她笑着说:“一切依你!”
木桌之上的婴儿哭声越发细小。
“请道长出手!”
“平安即可!”
萧簌站起来头枕着孟霖,就算身体康复,可精神上的大悲与大喜,让她烦闷,疲倦,她看着桌上的婴儿,她还没有来得及抱一抱呢!
“好!”
老道沉声:“还请王爷与王妃于外等待,且老道还有一言告知!”
孟霖点头:“道长请说!”
“今夜之后,邑都煜安王府,小王爷身死,他需要换一个身份,并且生辰亦改,明日,还需要王爷亲自进宫言之小王爷之死,至此断绝一切,他可安稳存活!”
孟霖点头带着萧簌走出房间。
房间外,屋檐下,灯笼照亮了萧簌憔悴的面色,孟霖抱着她,柔声说:“没事的,你已经做到了最好。”
烛火摇曳。
老道影子在门窗之上飘摇。
眼睛中莲花台开始旋转,道袍扬起,他看着桌上的婴儿,唇红齿白,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粉嫩的小手乱舞,看着从他身上弥漫出来的金色颗粒,咯咯大笑,老道瞧在眼里,嘴角一抹微笑,眼神中再也没有先前的冰冷与杀意,慈祥温柔,他走近,手轻轻的抚摸在婴孩的脸蛋,轻声说:“我等着看哦!”
他先是念咒挥出拂尘,一层薄膜笼罩了整个王府。
而后才是封禁。
修炼之基础,在于心湖。
若是封锁心湖,那么修道之始感应天地灵气就注定不会成功。
心湖天生,十之存七。
十二尊仙劫狱法,乃为道教三千道藏所记载封禁手段,不只是未曾修炼拥有心湖的普通人,亦或是修炼至教统祖师级别,只要完整施展此术法,皆逃不过,一个婴孩,更是如此。
老道轻甩拂尘,双手结印,口中念咒:“天之上者,乃为仙,十之又二,共为尊。天之劫,道之劫,人之劫,刑罚狱琐......”
千字咒!
四周的灵气疯狂的涌进房间。
老道言之,先为挥袖,婴孩襁褓彻底展开,腹部,赤红色的湖泊充盈,浮现于虚空,正中似乎还有一轮圆月,当嘴中咒停,再是单手落指:“落!”
婴孩四周虚空,纯白色的锁链宛若游龙缠绕在那片心湖,当完全包裹之后,老道咬破手指,挥洒凝结赤红色的咒印,烙刻在锁链之上,直至心湖最后一丝光芒被湮灭,婴儿好奇的张望着,触摸,可始终触摸不到被封锁的心湖。
额头冷汗。
脸色刷的一下惨白。
老道向后步履蹒跚几步,稳住心神,十二尊仙劫狱法乃为封禁之至高法门,耗费太多自身灵气不说,而且足足半个时辰,他才将心湖彻底封锁,照他所封锁的心湖范围,已然万里,万里心湖,想之不敢想之物,想到这里,他脸上浮现一抹理当如此。
婴孩腹部心湖逐渐消失。
可眉心处的红花。
老道舒缓一口气走近,看着红花,不禁摇头一笑:“这算是意外,可没有意外,便也无趣了!”
房间外,只见白色的光与金光交相辉映。
萧簌倒在孟霖的怀中,睡过去了,她实在是太累了,满脸泪痕,睡着似乎还在抽泣。
孟霖看着房间中的光,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脸上与眼睛中无悲亦无喜。
大雍八世,至此九世君王,可邑都王宫格外简陋,仅仅一座高大的宫墙,十几座宫殿,自第一任雍王武王留下简易二字,后世君王从未违背,可谓一脉相传,衣食住行与普通百姓更无一点差别,并且此任雍王与煜安王皆都只娶一人,立为王后。
因为处理大雍政务,与当朝宰相讨论至申时才结束,于是他今夜休息在自己的寝宫。
亥时一刻,雍王孟禹被当值小太监叫醒。
孟禹披头散发,依稀可以瞧见与孟霖相似的轮廓与五官,只是他的皮肤更加光滑白皙,他坐在床边,披上一层薄衣,眼睛盯着黑暗中燃起的一盏烛火:“什么事?”
小太监跪在寒冷的石板之上答道:“王上,国师来了,正在雨花殿等待!”
孟禹披着淡漠的外衣,赶往雨花殿,前方是三四个执灯太监,后方还有两位跟着,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孟禹已经进入了雨花殿。
殿内,装饰依旧简便。
两盏铜灯,一道人影,宽瘦道袍,背后有阴阳图,黑发如瀑,孟禹看着这个自从他祖先武王便活着的龙须道人,这张脸,十几年未曾变化过,宽眉,一缕小胡须,眼睛明亮,见到孟禹,龙须道人躬身:“王上!”
雍王孟禹伸手,示意不用在乎过多的礼节:“国师这么晚了,还进宫,有何要事?”
龙须道人沉默,待孟禹屏退左右,整个殿中只剩两人,他走近道:“臣夜观天象,发现西北方坠落一抹猩红之光,掐指一算,时间已经过了五百年,正是妖祸再起之时,因果循环,千年之前,五百年之前,五百年的时间就要到了,而且臣从那抹猩红上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气质,与精怪鬼邪完全不同的妖异气质!”
“我推算,这颗星辰降临人世,与妖祸有关。”
“王上,应该明白妖,到底如何?”
龙须道人还隐瞒了一件事,那便是他推算这颗星辰时,被混沌气机反噬,平白损失了二十五年的修为,此刻的他其实压制伤势而来。
孟禹坐在台阶之上,长发披散,闻言,他点头:“国师的意思是?”
“清算今夜大雍出生的婴孩,时间应该在酉时三刻之后,到...到现在!”龙须道人郑重回道。
可孟禹面露难色:“国师可否缩小范围,如今大雍平稳数载,如若大规模排查整个大雍,不算花费的人力与物力,让百姓们人心惶惶,不利于大业也!”
“王上放心,这颗星辰位于西北,早以被大雍护国运之阵法笼罩,外道不可窥视,不说道士,无论是文庙或者是佛门,决然不会知道,这颗星辰的气机也被混沌遮掩,妖祸人间,希望王上考虑清楚!”
龙须道人拱手,声音弘正。
孟禹擦拭着自己的脸,沉默三个呼吸,站起来,看着龙须道人说:“国师所言,寡人准许,不过寡人只能三日之内排查邑都,而后向整个大雍扩散,如若查询到六月初六酉时三刻至亥时所生婴儿,如何知晓他便是那一颗与妖祸有关的星辰?”
龙须道人朗声:“只要排查之人亲口述说臣之姓名,天清观龙须道人,并附上具体出生年月日以及时辰,臣会分神前往,亲自查证!”
“可!”
孟禹挥袖。
再说煜安王王府。
王妃的闺房之中,仙风道骨的老道脸色已然缓和,十二尊仙劫狱法已经成功,封禁心湖,可这从眉心处生长的红花,他试了多种从三千道藏中习来的封禁术法,毫无用处,他不禁摇头喃道,这些老东西遗留的术法......
眸中莲花旋转,气质仿若仙人。
撑开衣袖,他从中掏出一枚木制令牌,刻有'擎苍穹,锁阴阳'六字,笔锋平缓工整,材料却是用的传闻中的神木之一,擎苍神木。
道教《万物志》记载,擎苍者,远古神灵,与天高,性平和,一日,天崩,擎苍不忍万物生灵寂然,化作神木,撑天地以活万物生灵。
擎苍神木,至坚至纯之物。
可擎苍神木还有一方作用。
遮天蔽日之能。
哪怕是时间长河,亦可让你的身影消失。
可所需的擎苍神木,除非完整。
这样一小块令牌的擎苍神木虽然不能遮掩天道,却可遮掩这朵红花。
老道伸手将婴儿的指尖刺破,一滴鲜血流到令牌之上,莹莹绿光,他一手持令牌放于红花之上,另一只手作剑指,闭眼口中呢喃。
擎苍令牌竟而化作一抹光。
包裹红花。
眉心处,没有丝毫痕迹。
老道睁眼,用道袍擦拭脸上汗液。
再是一道昏睡咒。
如此,方可活。
“道长!”
孟霖看着走出来的老道颔首道。
声音轻柔,萧簌已然熟睡,美丽的脸庞依旧可以看出憔悴。
孟霖让盈盈将萧簌带回房间,自己跟着老道来到院落中偏僻的长廊,管家跟着,已经抱着婴儿站在一旁,孟霖走近看了一眼已经睡过去的婴儿,便退了回来,老道看着神色并无变化,他手握拂尘,点头道:“心湖以锁,一切无忧!”
“只烦王爷,还请公布小王爷身死之事!”
“至于这个婴儿的后续,就请王爷自己思虑了!”
孟霖道:“不知如何感谢道长,做如此之事,道长一定有所损耗,但凡本王可以拿取宝物与药材,尽情吩咐!”
老道摆手,笑着说:“为人间而已!”
“此间事了,老道也该告辞了!”
“惊扰王府幸事,不免心愧!”
“道长言重,若无道长,本王真不知如何自处!”孟霖躬身答谢,而后言语道,“烦请道长告知,珞珈山为哪座仙山,若以后有缘,当只身拜访,如若道长愿意,留下姓名,本王亦可为道长打造生祠,以供百姓瞻仰道长之高尚之风,与救万民之志!”
老道只是摇头一笑不作多言,挥袖,破去先前所设借界限,念咒,脚下生云,飞升而离去,可谓潇洒。
孟霖待到老道身影彻底消失,看着管家怀中熟睡的婴儿,挥挥手。
再说老道,乘风踩云离开,只是刚刚离开王府便垂然落了下来,邑都内有大雍国师所设的禁咒,乘风咒等等飞行之术法皆都被压制。
落地之后,老道抖抖道袍,大步而去,口中呢喃。
荒诞陆离人世间,何足六道不为浅。
天地周正不为匮,我欲拨弄只得休。
潇洒身影,化作泡影。
再无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