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模糊了视线。
少年把挡在身在的人或物统统都一把推开，“假的，一定要是假的”他一边跑一边念叨着。
老街上围了一群平日里在这出着摊子的商贩与住户们，将本就不算宽敞的小街占据的滴水不漏。少年推开老街上围观的人群，挤了进去。
悬在头顶的惶惶天雷终究还是劈了下来！
莫奶奶正躺倒在地上，气息微弱，胸前的衣衫上一道马蹄泥印格外明显。
药铺的王大夫正伏在地上把莫奶奶的脉搏，“噗通”一声，莫青衫跪在地上，一只手抹着眼泪，一只手抱着莫奶奶。以沙哑的喉咙问着王大夫，
“王爷爷，奶奶她怎么样了啊？”“本就年迈体衰，这次又伤及根本，青衫你节哀吧。”王爷爷压低了声音，脸上的皱纹混着皱起的眉头，老人看着面前悲伤到绝望的少年，有些于心不忍。
“王爷爷，真的没办法了吗，我求求你了？”
“有什么办法，让青衫给您做牛做马都行”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莫青衫想拿出自己所有的东西来换奶奶的命，哭着哀求。
莫奶奶这些年虽然收养了自己，可是一直将自己当成亲孙儿对待，自己也早已经当作亲奶奶，想着让奶奶颐养天年，…怎么…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青衫，生死有命…我也很难受，我无能为力了…”王大夫叹了口气。他和莫奶奶也算从小一同长大的玩伴，这些年又看着小青衫的成长，现在无能为力内心也好像针扎了一般难受，老人摇了摇头，叹口气低下头不作声。
少年彻底绝望，整个人失了神，失魂落魄，仿佛整个世界都抛弃自己离开了。
“小青衫。”这会儿莫奶奶醒了过来，声音微弱，低声唤着莫青衫。
莫青衫听闻莫奶奶在叫自己，赶忙擦干净了眼泪，将莫奶奶抱在怀里，低声说着，“奶奶，我在，我一直都在。”
“傻孩子…人有悲欢离合，生死是有天命的…这十年多亏了有你的存在，我才能有活下来的勇气，能过这十年已经很不错了。”说着莫奶奶的脸色越发红润，说话也愈发的流畅。
传说人临死之前弥留之际，都会回光返照，少年还曾问过顾先生这件事的真假，如今见识到，少年却没有丝毫的兴趣，只竭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强颜欢笑。
“奶奶，你说什么呢，青衫还要带你去看看江南的珍珠呢！”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莫青衫的喉咙里发出。
“小青衫，江南的珍珠一定会很好看吧？你也一定要带回来一个江南的好姑娘…到时候别忘…别忘了…。”莫奶奶怀着这半辈子最后的憧憬，想努力地抬起手来再感知一下自己最最爱的孙儿的模样，却始终没能抬起手来，渐渐没了声息。
“奶奶，奶奶！你别走啊，青衫还要一直一直陪着你呢！奶奶…”感受到这位养了自己十年的最亲近之人生机断绝，莫青衫的眼泪彻底止不住，趴在莫奶奶遗体的跟前，成了泪人。
周围所有的街坊邻居都陷入沉默。
本就是入秋时节，万物萧瑟，没想到又有天人永隔平添了七分寂寞。
“为什么？为什么？”莫青衫以头扣地，颤声询问。额头血流不止，地面已是一片血红。
周围没有人回答他，这可怜的少年飘零结束十年之后又成了孤儿。
“贼老天，你杀我全家，现在又夺走了我的奶奶，我莫青衫到底是哪点招惹你了，贼天爷…”
少年伏在地上，浑身颤抖不能自已，神情木然地喃喃着。
“你要收就收了我的命就是，为什么要带走我的亲人…”莫青衫脑海里滑过这十年来的一幕幕，那个每日会为自己做汤面，会讲着故事哄自己入睡的身影。
如今…不在了…
此时，少年失了魂。
郑不四早就走到了旁边，一直没有出声，这时候看着莫青衫伏在地上的身影，赶忙过来一把拉住他，“青衫，死者为大，先送奶奶的尸首入土为安。”
莫青衫抬起头来，完全变了一个人，双眸充血，状若疯魔，衣服膝盖早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他转身望向一旁的老人，开口道：“王爷爷，我奶奶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声音宛若堕入九幽之中。
“昨天奶奶还好好的，”莫青衫脑海中回忆起昨晚和莫奶奶三人一块吃汤面的场景，口中喃喃道：“昨天还好好的…”
老人被少年盯的有些发毛，犹疑着正欲开口，随后赶来的王屠夫愤声道：“青衫，是刚才莫奶奶想来买些肉，几个骑马的身影直接从莫奶奶的身上撞了过去，那帮人撞了人毫不停留，朝村子南边飞奔去了。我方才才到处寻你。”
莫青衫看向莫奶奶胸口那异常明显的马蹄泥印，拳头握紧，指尖因用力过度有些苍白，一旁的郑不四拉住此刻失了神的少年，咬牙切齿道；“青衫，是刚才那群杂碎。”
少年想起了刚才的策马而过的身影，眼中被愤怒的火焰充斥，更加攥紧了双拳，旋即又慢慢松开，少年目光重归清明，却暗淡无比，他俯下身来将莫奶奶背起，轻声道：“奶奶，青衫先带你回家。”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一旁围观的小镇乡民们此刻都泪眼朦胧，小镇上的人相处久了，本就淳朴感情都非同一般。
小镇上一向和蔼的莫奶奶在众人面前逝去，还是因为外乡人的蛮横，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此刻谁又能没有兔死狐悲愤恨无比的感慨。
郑不四这时候也是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腹中止不住的脏话烂话送给那刚才的几人。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握紧拳头高高举起，“衣冠禽兽，我呸！杀人偿命，不能放过他们。”
一众的小镇居民也被这种情绪点燃，纷纷高举起拳头“杀人偿命，让他们付出代价！”
大伙抄起手边能拿的东西，郑不四也顺手提了一根实木大棒，一众人浩浩荡荡朝着小镇南边身影消失的方向赶去。
莫青衫背着莫奶奶，走在这条早已走了无数遍的青石板路上，此刻却觉得艰难无比，他听到了身后的喊杀声，却没有回头，转头望向背后的莫奶奶，神情木然：“奶奶别怕，青衫带你回家。”
此时的阳光正盛，照耀着整个小镇，为这个清秋时节带来丝丝暖意。光影打在了少年渐行渐远的身上，却好像有意避开一般，留给少年一缕阴霾。
再看少年的背影，萧瑟非常。
“奶奶，青衫带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