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声震天的战场,裹着惨烈的杀气飘浮在半空,血腥气隔着兵器的碰撞声与滚滚黄沙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经过几个时辰的厮杀,兵势单薄的唐军渐渐抵挡不住膘悍骁勇的吐谷浑兵士的轮番冲击,纷纷后撤,在一杆杆缀着“大唐”及“文成公主”字样的旌旗下将大队的车舆辎重团团围护住,准备作最后的抵抗。车队中不断传来宫女惊恐的哭声,战马不住的厮鸣腾越,场面混乱之极。
这时,漫漫沙海中,远处隐约传来沉沉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对峙的两军将士循声远望去,只见滚滚沙尘翻卷着,一队百余人的骠骑由远及近疾驰而来。
唐军兵士看清楚了来者俱都身着大唐中土戎装,不禁精神一振。吐谷浑军马中闪出一员大将,跃马扬刀至阵前,按住马辔,厉声叫道:“来者何人?敢扰我大吐军征讨来犯敌军!”
只听一声豪气干云的大笑贯耳而来,“我乃大漠银狐刘非是也!”吐谷浑军士如同闻到催魂丧钟,不由心胆俱裂,阵脚徒然大乱。
吐军大将慌乱中举起大刀,对方的金枪奔袭而至,只几个回合,便被击中胸膛,锋厉的枪头刺穿护心盔甲,从马上栽将下来。
混乱的砍杀声响起,吐军中象炸了窝。一个雄武的壮士纵马穿过尘雾,挥动金枪,左冲右突,将敌人一个一个挑落马下。他身后的兵士如旋风般挥动砍刀杀至,浑如狼入羊群,肆意杀戮。
吐谷浑军大败,如潮水般纷纷后撤,如同受惊的野牛群,慌乱地逃命而去。
唐军眼看这一队膘悍的兵马从天而降,如砍瓜切菜地将吐谷浑军队杀个丢盔弃甲,不由一阵地惊喜。领头的一个大官模样的人惊魂稍定,上得军前来,致谢道:“不知将军何人?今日多蒙救驾,日后老夫必当奏明天子,为将军请功。”
马上壮士身披银色盔甲,满面英武中透着一股狂放不羁之气,想来便是那位大漠银狐刘非。他不屑地瞧着那名大官,神色倨傲,冷冷地问道:“你们这是往哪儿去?为何带着如此沉重的车舆辎重,摆如此排场。”
大官见他如此无礼,不禁心生愠怒。旁边一个身材廋长神色慓悍的武官早忍不住,喝道:“大胆!见了李宗阳李大人还不下跪……”
刘非横枪立马,端的威风凛凛,听了这话只是嘿嘿冷笑。那唤作李宗阳的大官见他手段了得,想来必大有来头,一时不敢发作,只得道:“当今皇上圣明,赐婚于吐蕃国王松赞干布,以表两国叔侄之谊,永结秦晋之好。我等奉皇上圣旨,礼送文成公主出塞……”
刘非闻言大怒,喝道:“想我上国公主何等尊贵,竟嫁与蛮夷莽汉为妻,辱我国体。这皇帝老儿恁也太混蛋……罢了,罢了,与其受蛮人糟蹋,不如嫁与我做压寨夫人罢。”
唐军兵士见他竟出此大逆不道之言,不禁相顾失色。李宗阳怒道:“大胆反贼!这可是要诛灭九族的谋逆之罪……”
刘非纵声长啸,大笑道:“你道谋逆便谋逆,老子这也不是头遭犯这等谋逆之罪了。”声随人到,百余名身着银色盔甲挥动弯月刀的骑士冲入车队中,如入无人之境,怎奈唐军将士厮杀了大半天,人困马乏,如何是这群虎狼之师的对手?顷刻之间便被他夺了车舆辎重,公主所乘的鸾驾也被他抢掠而去。唐军将士只得纷纷避让,沮丧已极地看他们绝尘而去。
这刘非何许人也?这还得从大唐起兵图建霸业说起。大业十三年,马邑鹰扬府校尉刘武周趁隋末天下大乱之机,杀死太守王仁恭,驰檄境内,得兵万余人,自立太守。为了立稳脚跟,他派遣使者依附于突厥,并援引突厥骑兵共击隋军,刘武周趁势袭破楼烦郡,进取隋炀帝的行宫汾阳宫。为了取得突厥进一步的扶持,刘武周将俘获的隋朝宫女献给突厥,突颜始毕可汗册封刘武周为“定杨可汗”。刘武周自称皇帝,改元天兴,与太原起兵的李渊分庭抗礼,逐鹿中原。
武德二年十一月,唐高祖命秦王李世民率军征讨刘武周,不到两年,就将刘武周全军击溃。刘武周大势已去,率500骑弃并州北走被秦王李世民所部杀死。
刘武周战死,其部下从唐军中冒死救出娘娘宋氏,所幸宋氏正怀身孕,后产下一子,起名刘非,为刘武周留下血脉。那宋氏本为刘武周手下骁将宋金刚之妹,深谙兵法,武功了得。自此从小日日教练于他。刘非身具异于常人的习武禀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刘非长大后,自然不敢忘记母亲教诲,时刻不忘唐皇之仇。在大唐、突厥以及吐谷浑边界的大漠中拉起杆子,占山为王,操练兵士,平日以掳掠过往商队或袭击各国过往军队辎重为资。由于刘非武艺高强,出手快如闪电,往往数招内取敌性命。且他熟习各类战仗阵法,所部兵士皆身着银色盔甲,配以弯月大砍刀,编阵奇特怪异,敌人一触即溃,在西域大漠罕逢敌手。再者他如沙漠里的狐狸神出鬼没,喜好搜罗各种奇珍异宝,人称“大漠银狐”。大漠上的突厥、吐谷浑等军队多次遭他屠戮掳掠,无不闻之丧胆。
且说唐军将士眼睁睁地看着公主鸾驾及辎重车队遭劫,却无力阻拦,个个面如死灰,呆在当地。
这时天上纷纷扬扬地飘下雪花,溯风怒号着,雪片杂夹着沙尘扑面刮来,难受异常。其时正值隆冬季节,在塞北大漠,天气就像怨妇的脸,说变就变,顷刻之间,周遭早变成白茫茫一片。风雪中众将士饥寒交迫,只得找地方避雪。
突然风雪中又响起得得得的马蹄声,一队骠骑飒然驰近。众将士不知来骑是敌是友,惊惧又起,手中兵器不禁用力握紧,全神戒备。待看见骠骑上挥舞的大纛上的“大唐”字样,这才惊魂稍定。
猝然间只听一声断喝:“前者何人?”
李宗阳看来者气势极盛,不敢怠慢,忙出到阵前,拱手答道:“老夫礼部侍郎李宗阳……”没等他说完,一个红袍将领纵马驰到他跟前,嘿嘿冷笑道:“你们不去护送公主,却躲到这儿做缩头乌龟!公主如有不测,我瞧你们有几个脑袋!”
李宗阳见到这红袍将官阶比自己小了许多,却如此无礼,心下虽恼怒,但毕竟公主是在自己手上丢的,多少有些心虚气短。只得压了压怒气,说道:“老夫不敢,老夫不敢……”一瞥之下,看到蓝色大纛上一个“杨”字,又见他头戴铁盔,下颏生了一丛黑须,双目精光四射。心中一凛,问道:“杨将军所属何部?”
红袍将傲然道:“本将云中都护府都护杨召忠,奉都护使李大人之命前来为公主西行护驾。公主现到了何处,还望李大人引见。”
李宗阳听他是云中都护府的,这云中都护府李大人声名极盛,战功卓著,又是皇室宗亲,在朝庭极有威望。如今听他催问公主下落,心中惶恐,嗫声道:“公主被一伙贼人劫走了……”
杨召忠闻言大惊,怒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掳劫公主殿下?”
听李宗阳将车队如何遭遇到吐军截击,斜刺里又如何杀出一彪人马将公主掳走哆哆嗦嗦地说了,杨召忠急问:“贼人可曾留下甚么名号?”
李宗阳忙道:“那领头的贼人自唤大漠银狐刘非……”
杨召忠哼了一声,说道:“果然是此人!”大声喝道:“你等好生在此等候,待本将擒下贼人救回公主,再与你等计较。”纵马向前,一队骠骑跟着向北急驰而去。
杨召忠率大队兵马在风雪中疾行。雪越下越大,四处都是皑皑白雪,茫茫一片,辨不清东南西北。被劫的车舆鸾驾碾过的车痕早被白雪覆盖,哪里还留下一丝踪迹。杨召忠心中不住叫苦,虽然军情十万火急,却又无可奈何。
行了半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杨召忠只得下令停止行军,在雪原中安营扎寨,驻军歇息,只待明日再行。
睡到半夜,只听大营之外战马厮鸣声不绝,接着响起兵刃撞击之声,人马喧哗不已。又见亲兵慌忙前来报称敌军来袭,他大惊之下,忙操起金枪,纵马出营。却见整个营盘,四处是火光,早被一队队兵士围个水泄不通,敌军正趁乱攻进来。
这时风雪已渐停,夜色中一片白茫茫。营中兵士纷纷出帐迎敌,奋力抵挡。他所带兵士甚是骁勇,但遇袭之下仓促交锋,竟在敌军弯月刀诡异兵器阵法的砍杀冲击下得溃败得七零八落。
杨召忠疾挺金枪,拍马而上,锋利的枪头横挑竖撩,端的是凌厉之极。顷刻之间将几名敌军兵士挑落马下。
突然寒光一闪,一杆金枪倏然奔袭而至。杨召忠双眼一瞥,却见火光中一银盔战将已杀至跟前。杨召忠心中一寒,忙回枪挑去,两枪相击,黑夜中擦出一道火花,双方均是虎口一震。
杨召忠知道遇上了劲敌,喝问道:“来将何人,报上名来!”只见对方哈哈大笑道:“你爷爷乃大漠银狐刘非便是!”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杨召忠半惊半喜,喝道:“大胆反贼!竟敢劫了公主鸾驾,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正愁找你不着,你却自已送上门来了。还不速速下马受缚!”
刘非不怒反笑,昂然道:“看你死到临头,却还嘴硬!且吃我一枪。”提枪便刺,枪头劲疾无比地破风而来。杨召忠赞道:“好枪法!”举枪上揉,封住来枪,不料此着却是虚招,刘非枪头滴溜溜一转,斜刺里却挑他下路,杨召忠急忙回枪避过。两人倏来倏往,斗了数十个回合,竟是不分胜负。
毕竟刘非所率兵士弯月刀擅长于近战,阵法又极是怪异,不到半个时旬,唐军便抵挡不住,溃不成军。高手过招,讲究的是心气平静,杨召忠逾是焦急,心神逾乱。刘非卖个破绽,杨召忠果然举枪便击,却让刘非倏然变招,回枪击中右腿。杨召忠腿上吃痛,自知敌不过刘非,提马便逃。唐军兵士见到主将败走,纷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刘非纵声长笑,竟不追击,径自率部属得胜回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