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瑟与刘非一前一后出得庄门来,这时天已濛濛亮,几缕紫光从大漠尽头隐隐透射而出,极是绚丽。庄前早候着十多匹骏马,八名彪悍的粗壮大汉腰胯钢刀,肃立门前。见两人到来,为首一个虬髯大汉恭恭敬敬地上前为秦瑟牵马提缰,秦瑟接过缰绳,笑着对刘非道:“这是我麾下的‘神刀八雄’。”刘非见他们八人神情彪悍,知是极厉害的脚色,问起八雄的姓名来历。为首那虬髯大汉抱拳道:“在下是杨亿仞,这是周万岭,这是赵千山,这是钱百渊。”又指着余下四人道:“这是孙十崖,这是李九谷,这是余八川,这是陆七峰。”刘非听了,心下惊异无比,这八人以山川为名本已奇异,但自亿而下,直排至第七,显然是故意隐瞒去真名实姓,归于秦家门下。想想这八人本事只怕不输于在客栈中所遇的甘世雄等人,如此高强本事,却甘愿受一个小姑娘驱使,确显秦家势大。
刘非正要寻自己的坐骑,早有那陆七峰牵将过来。刘非跃上马背,两人并辔而行,神刀八雄紧随其后,往胡杨客栈奔驰而去。
行出数里,穿过一片胡杨林,忽见林下一片狼籍,几截断剑半埋于沙地里,沙地上蹄印杂沓纷乱,斑斑点点的血渍染红了黄沙。显然这儿争发生过剧斗,只不知为何不遗下尸首。
刘非向秦瑟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秦瑟道:“刘公子,你想问是不是我的人所为,是也不是?”刘非摇头道:“不是,倘若是你的人所为,你怎会如此诧然讶异。我是想问,咱们的对头究竟是什么样厉害的脚色?”
秦瑟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咱们快走,到了客栈看看再说。”众人心中忧急,不断扬鞭催马急驰。
不一会儿,过了一个小沙丘。突然望见前头火光冲天,浓烟弥漫。刘非与秦瑟大惊之下,对望了一眼,双方均是一个念头,胡杨客栈已被人纵火焚毁。
刘非内心忧急更甚,催促马匹箭一般冲向前方,直到客栈前方才停下。只见热气炙人,红焰狂舞,栈楼轰然倒塌,淹没在一片火海中。
刘非呆望着眼前的大火,说不出话来。不一会儿,秦瑟率神刀八雄赶到,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噼噼叭叭烧着,也均是默然无声。
刘非心急如焚,纵马往四周探望,突然发现一支玉簪弃于沙地上。他心中一惊,赶紧下马捡起,这玉簪不是小桃红的却是谁的?他心中更惊,沿着玉簪掉落的马蹄印一路追踪下去,又发现了几截断袖,断袖颜色淡紫,显是小桃红被人劫持,却趁人不备将袖布撕下,弃于地上,留下印记。刘非再往前捡视片刻,发现这一路马蹄印竟是往前方曾发生剧斗的胡杨林中径直而去。
秦瑟拍马追上来,问道:“怎么?”刘非指着前方,道:“我的随从被敌人劫持,正往前而去。看来时间不长,咱们快追!”说罢催促胯下坐骑,沿着马蹄印一路追将下去。
一行人更不打话,一路循着蹄印直追而去。追出二十多里路,突地发现前面又是一片马蹄杂沓沙土乱溅,几只秃鹰啾啾鸣叫,不断从空中俯冲而下,却屡次惊起翻飞而上,羽毛纷落。
刘非催马急奔过去,却见一个大沙坑之下,躺着一个浑身血渍的汉子。那汉子手持一柄短剑,勉力支撑着,与群鹰对恃。群鹰饿极,闻到血腥味,便即四处飞来,意欲啄食此人,却不料被他用短剑击刺,一时难以得手。
刘非见状从地上捡起几粒石子,朝盘旋于半空的秃鹰弹去,一只领头的雄鹰被石子击中,吃痛怪叫而去,余下众鹰见讨不到便宜,也自纷纷飞逃而走。
刘非上前扶起那汉子,却不料被他短剑刺将过来,险些被他击中。刘非翻转右腕,一把按住他持剑的手腕,夺下短剑。那汉子口中嗬嗬嘶叫,露出染满血渍的大嘴,突然身子一瘫,晕了过去。
刘非将他身子翻将过来,一瞧他的脸,登时惊叫道:“是莫师哥!”急忙将他抱离沙坑,横放地上,定神看时,不禁地又是惊怒,又是伤心。只见他浑身伤痕,衣衫被鞭子抽打得褴褛不堪,脸上一条条的鞭痕血肉模糊,气息奄奄。对方下手之毒,实是惨酷之极。
秦瑟凑上前来,递上两颗止痛护心的药丸。刘非小心地喂他服下,不一会儿,他迷迷糊糊醒来,见到刘非,脸上露出喜色。刘非急问他被何人所伤,他咳了两下,低声道:“是突厥人……咱们中了迷魂散……”
刘非登时想起,昨夜他追击那老板娘,不到一刻钟时间,返回时便已不见众人踪影,以莫声海诸人武功,自然不会于瞬那之间束手就擒,当时就曾困惑之极,原来敌人用了迷魂散这类迷魂药,迷晕人于无形。他定了定神,问道:“小师妹呢?他们去了哪儿?”莫声海摇了摇头,突然两眼发直,神智迷糊,任凭刘非怎样催问,不再说话。
秦瑟拉住刘非的手,轻轻说道:“他这是中了九尾狼迷魂散,中了这种迷魂药后,非但全身松软无力,使不出半分内力,而且中毒者神智时清时乱,非其配制的药不能解。咱们先行将他伤势止住,待得寻到解药,再行解去迷魂散毒。”刘非点头道:“权且如此了。”
秦瑟招手让陆七峰过来,吩咐他备一辆马车,那陆七峰遵命而去。
刘非将莫声海身上血渍细细清理,眼见大师哥身上皮肉绽开,有些地方衣衫连同血渍凝结一块,稍一撕拉,肌肉便抽搐不已,显是疼痛之极,不禁心中酸楚愤懑。刘非想起自己身世,父亲之死虽说尚不能下定论,但全是因突厥人而起,与突厥人干系极大。现大师哥又遭此难,再不勒逼突厥人交出小师妹与解药,说明事实真相,大丈夫以何颜面立于世人面前?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先父?眼见大师哥虽然神智不清,但性命应当无碍,只是迷毒不解,便即终身残废。他平日见事极快,但此时却难以决断,应当如何去应对此事。
秦瑟见他脸上犹疑不定,知他所思。上前安慰他道:“刘公子,你且宽心,再天大的事情,咱们两人联手,也必破解得了。”刘非知她机智多谋,遇事果断,心念一动,说道:“秦姑娘,你且说说,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秦瑟笑了笑,道:“你知道他们为何单单弃下你这伤重的大师哥于此地么?”刘非道:“莫非他们故意留下线索,要引咱们追击,然后伏下陷井,让咱们自投罗网?”秦瑟点头道:“刘公子一点即通,果然极是聪明能干。我在想着,既然他们擒住了咱们的人,纵火烧了胡杨客栈,又引我们到此,那么他们下一步应该就九尾狼堡候着咱们了。”
刘非一怔,道:“九尾狼堡?”秦瑟道:“正是九尾狼堡。这九尾狼迷魂散乃号称‘九尾狼’的突厥奇人哈米拉精选九种剧毒配以狼胆熬制而成。这哈米拉正是九尾狼堡的堡主,他生性残暴,武功高强,豢养的家丁武士如狼似虎,突厥可汗对他甚为倚重,每有打仗,必恭请他出兵,在突厥国实是一等一的人物。”
刘非虽说生长于大漠,但九尾狼堡这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此时听秦瑟说起这神秘人物,不禁打了个寒噤。他抬眼看了看秦瑟,说道:“秦姑娘,你怎么知道的这许多?”秦瑟笑了笑,道:“你忘了我的身份了,我是镇西大元帅之女,协同父亲经辖西域兵马,西域之地形人物,我焉能不烂熟于心?”刘非点点头,说道:“不错。你熟识此地风物地形,那咱们此行胜算又多了一成。”
秦瑟嫣然一笑,道:“刘公子,往下可要听我的了。”刘非微一迟疑,心下暗暗寻思:“这小姑娘机敏多变,虽说此行为的是救人,还得处处留心防她才是。”秦瑟看他脸上皱眉难舒,知他终是对自己难以全信,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刘公子,我知道你终是防着我。但时我的‘六大金刚’此时也失陷于突厥人之手,就是你不去救人,我也必去赴险。此行你尽可放心,我绝无害你之心。”
刘非脸上微微一窘,说道:“那胡杨客栈不是你的人开的么?怎么你的人倒反被突厥人悉数擒获了?”秦瑟道:“你有所不知。这客栈虽说是我们的,暗算你们的也是我的人,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大批突厥武士,使用了迷魂散,若不是阴差阳错,我引你出客栈,连同你我都会失陷其中,这会儿咱们该一同被囚于九尾狼堡了。想起这事儿,我还在后怕呢。”
刘非道:“如此看来,那九尾狼堡还真是个劲敌。咱们可得处处小心,以免中了突厥人的诱敌之计。”秦瑟道:“那是自然。咱们只要戮力同心,齐心协力,就能挫败突厥人的企图。”刘非听她语气,竟似在运筹帷幄中,胸有成竹,不由伸出右掌,说道:“咱们击掌为誓,此次共赴险境,不得心存异心,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秦瑟伸掌与他相击,两人相视而笑,只觉自此不再互相猜忌,很是畅怀。
这时,陆七峰驾着一辆马车踢踢踏踏而来。刘非将莫声海抱到车内,妥加安置卧放。
这一路上走得不紧不慢,并不拼命赶路。心想自己好整以暇,以不变应万变,说不定一路疾赶,倒反给了敌人伏击的机会。
渐渐地一行人马走出了大漠,无边无际的草原映入眼帘。众人心中一喜,策马扬鞭,轻骑向前。这时天上日头渐露,阳光明媚,两人并辔而行,谈论着江湖上的奇闻轶事,若非心事重重,实足游目畅怀。
行不多时,看见前面路边一棵大柳树,树杈上并排倒挂着两具尸体,北风吹过,尸体左右晃荡着,甚是可怖。刘非与秦瑟急向前查看,却是秦瑟手下“六大金刚”的老三张弓详和老五陈修逸。两人脸上与身躯均被皮鞭抽打得血肉模糊,脸上肌肉扭曲,显是禁受不起酷刑而死,被弃于树上。见此情景,刘非心下愈是忧急,先是莫声海受此酷刑,再是两位武林高手刑重而亡,却不知小桃红此刻境况如何,怕已遭毒手。
再行一段路程,又见七八具尸体横陈路边,刘非驱赶坐骑上前一看,却是他所携的随从。从尸体伤情来看,均与前路所遇的张弓详和陈修逸两人相似。刘非和秦瑟脸上凝重,心下想的均是一件事:敌人凶残暴戾,此行须得处处小心。
从草原上一路奔驰,行了三个多时旬,近傍晚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市镇,市镇前一座大拱门,拱门上几个大字:“茶马集镇”。这市镇足足有五六百户人家,数条纵横相贯的大街肆,青一色的灰瓦白墙,粗木搭盖的门铺。想来这儿是西域商路上一座互市,东来西往的商队都要在这儿歇脚打尖,补充水源食物,再往前六七十里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了。
一行人马进得集镇来,天还未黑下来,可镇上却空无一人。陆七峰道:“这镇上的人真奇怪,这么早大家便睡了。”秦瑟道:“只怕这其中有些古怪。”众人沿着街巷转了几个弯,但见一家家店铺都上了门板,一眼望去,街肆招牌林林立立,鸡犬不鸣,人影全无,寂静廖落之极,落日余晖下,竟似一座死镇。
再转两个弯,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再往前走,看见前面一座店铺前悬着一块牌匾,写着“安西客栈”四个大字。众人心中一喜,催赶坐骑上前。杨亿仞下得马来,上前拍门。拍了片刻,竟无人应答。杨亿仞自言自语道:“这里面有些邪门。”停得片刻,又拍了几下,仍是没有动静。他侧耳在门板上细听,店内全无声息。
刘非隐隐觉得不对劲,也下马上前拍了几下门。高声喊道:“店家,开开门,咱们是客人,要借住一宿。”喊声一过,店内仍是如死般寂静。杨亿仞不耐烦起来,喝道:“他奶奶的,什么鸟客栈?”飞起一脚,向大门踢去。只听喀嚓一声,门闩断裂,两片门板哐啷哐啷前后晃弹,里面黑漆漆的,也不知有没有人。
李九谷、余八川和陆七峰三人拔出刀出鞘,纵身而入,在柜台、厨房和客房各处一看,果然空无一人。厨房里煮饭的碳薪烟气袅袅,余烬未灭。三个从房内出来,请刘非、秦瑟进来,点上烛火,将里面所见情形说了,众人皆是一片惊异。
秦瑟道:“你们两人一组,且到前面店铺再瞧瞧。”八人领命而去。过得片刻,八人前后回来,都说前面几个店铺都一样的情形,每个店铺门板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桌椅未见积尘,决不是歇业不做的模样。
刘非倏然想起胡杨客栈的异事迭起,与如今这集镇的情形并无二致,想来突厥人已预先控制了整个集镇,布下疑阵,只怕耽误得一时半会,便会中那迷魂散。他转过身来对秦瑟等人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撤。”说罢抱起莫声海,纵身出门。余人纷纷随他纵出,刚将莫声海置于马车内,忽听车外兵器叮当相交之声。秦瑟等人已跟人交起手来。
刘非纵身下车,一柄弯刀倏地袭至,他避身让过,霎那间利剑出鞘,往回一抹,那偷袭之人翻身跃过,又反砍一刀。刘非哪容得他直攻而入,反身挑刺,将来人击倒。霎时又有三四柄弯刀招呼过来,刘非一一拆解。击斗间,他斜眼四顾,见秦瑟等人已与来袭的众黑衣人缠斗到一块儿,均是以一斗数人。瞬时间,兵刃相交,火花四溅。
刘非嚓嚓几剑,连连击倒两个黑衣人,余下两人并不退却,勇悍之极,明知斗刘非不过,仍挺刀力战。刘非斗了一阵,又击倒一人,正待挥剑击刺剩下那人,突然身边剑影晃动,一柄长剑“呼”地招呼过来,其势甚是迅疾。刘非回剑相迎,那人并不打话,一刺不成,袖风抖动,几枚细针嗤嗤作响,疾袭而至。
刘非料不到她突施暗算,急切间纵跃而起,细针从颊边掠过,一缕甜甜的香气钻鼻而来。刘非吃了一惊,知道这几格细针喂有剧毒,幸亏他闪避迅疾,否则中了针上剧毒,必然无幸。刘非想不到此人如此歹毒,怒喝道:“么妖小丑,竟敢暗算你爷爷!”挺剑刺去,那黑衣人格格一笑,声音娇媚,听在耳中,竟有几分熟悉。斗得十多招,黑衣人哪里是刘非敌手?只是她回招间,时不时拂出细针,刘非闪避之余,却不敢过份逼近。那黑衣人知道刘非忌惮他暗器,更是借机欺身进袭,刘非只得于激斗中凝神听声辨器,防他突施暗算,这样一来,双方斗个势均力敌。
好在敌人武艺并不如何高强,缠斗不到半个时旬,来敌已被秦瑟等人砍杀半数,那黑衣人见势不妙,一个唿哨,朝刘非拂出十多枚细针,趁刘非闪避之际,一个纵跃,闪身而去,余下众黑衣人纷纷奔逃,消失在黑暗中。
秦瑟拿过烛火,揭开被击倒于地上的一个黑衣人面罩,轻吁一声,道:“果然是突厥人!”刘非道:“咱们快走,不能再耽搁。”一行人翻身上马,穿过黑暗的街道,呼啸向前,疾驰而去。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阵呼叱叫骂之声,一阵阵暗器从突袭而过,众人矮身避过,快马加鞭,迅捷奔突而过。不一会儿,便驰出镇外。回过头来,却见集镇之中,各房屋亮起了灯烛,点点烛火,摇曳暗夜之中。
众人马不停蹄,直奔出百余里路,到了一片树林间,方才歇下。
刘非不放心莫声海,挑开马车帘布,看到他仍是两眼发直,呆望着自己,竟似素不相识。刘非看到此幕,心里一阵发酸,放下车帘,独自走出林外,望着天上一弯斜月,呆呆出神。
秦瑟轻轻走近,两人默默相对,所想的均是一件事情,敌在明,已在暗,已方一举一动,似乎全在对方掌握中,却是该如何应对?
过了一会儿,秦瑟道:“刘公子,方才幸亏见机甚快,及时奔出房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刘非叹了一声,道:“我在琢磨,对方的迷魂散在旷野之中其实也无甚威胁,倒是房中药散浓聚不化,极易吸入中毒。若是明刀明枪交战,以咱们这许多人武功,他们尚不敢公然进袭发难。所以,咱们此后一路下去,不得再进入户舍之中,以免给对方下毒之机。”
秦瑟点头道:“不错,对方其实也忌惮咱们,不敢贸然发难。只是咱们要救人,却又难上一百倍了。”刘非道:“你害怕了?你若是胆怯,尽可抽身退出。”秦瑟向他凝视着,轻声道:“不!无论多大的困厄危难,我都要跟你一起去对付,哪怕是刀山火海,我决不眨一下眉头。”说罢脸上一红,低头抚弄长发。
刘非心头一震,不觉感激、爱怜、甜蜜,诸般感觉齐涌心头,突然间勇气百倍,顿觉九尾狼堡之残暴戾毒,危险重重,殊不足畏,天下再无难事能阻挡。他昂然道:“好!咱们同舟共济,共赴危难。”此言一毕,看着秦瑟,只觉心神激荡,伸出了粗大的手掌,握住了她软若无骨的手腕,道:“秦姑娘,你对我这么好,不以我为山野草寇而嫌厌我么?”
秦瑟只觉得脸上发烫,虽在暗夜里刘非瞧她不到,却是娇羞无限,她轻声说道:“王公贵族是人,草野之民也是人,又有什么贵贱之分。刘公子,我只想好好帮你救回你的小师妹,再与你一道寻到萨满拉,把你父亲被害之事弄个水落石出,从此不再回归中原……”说到最后,声若蚊蝇,细不可闻。
刘非之一生之中,哪里曾抵受过如此柔情蜜意,寸寸关情?他纵声长笑,声振林间。他想到秦瑟说的从此不再回归中原,她明知此去荆棘满途,暗险涌动,处处危难,却也甘受无悔,心中感激,颊边竟淌下两行清泪。
两人双手相执,良久无语。只觉彼此心曲相通,不再需任何言语,也能感知对方所思所意。
两人相傍而坐,直到东方晨曦初露,方才退回林中,与众人会合,吃过简便的干粮,又即启程出发,前往九尾狼堡。
又行了一段长路,渐渐地进入了一片山地。前路山路崎岖,放车眼之处,山峦起伏,雪峰逦迤,甚是险峻。一行人急驰向前,处处小心提防,却并无甚异事。再行几里路,前路又即开阔起来,几个突厥牧民赶着一群牛马在放牧,见到马队奔驰而来,纷纷逃散。
此后一路上再没遇上异事。到了下午时分,终于来到离九尾狼堡附近,在一片柳树林里埋锅造饭,打尖歇息。刘非心下忧急,独自前往堡寨前打探。他轻纵而前,爬上堡前左侧坡上,钻入一片草丛间,拨开蔓草,探头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这九尾狼堡环山而居,堡前一片开阔之地,背靠大山,山上积雪皑皑,三面崖壁陡峭,比之白驼山寨,却又险峻数倍。堡门挂着九头面目狰狞的大狼头,东南西北四方各是一座角楼,角楼上各站立两名粗壮豪莽的兵士,凶神恶煞地俯瞰着狼堡四周。堡门两侧崖,堆满了巨大的圆木滚石,敌人若要来犯,只须从崖上推下圆木滚石,必砸成肉泥,防卫之森严,世所罕见。
正心惊间,忽听身后草丛悉索作响,刘非一惊,正待蓄劲迎敌。却是一个娇柔的声音轻轻传来:“刘公子,是我……”刘非心中讶异,奇道:“是秦姑娘,你怎么也来了?”秦瑟轻轻一笑,轻声道:“你能来,难道我就不能来么?”刘非嘘声道:“轻一些,咱们看怎生想个办法混进堡内。”
秦瑟挤到前来,一看眼前这座阴森可怖的狼堡,也不禁地大吃一惊。她细细观察了一下房舍哨位,说道:“这狼堡建造布局极工心计,单说这兵士就有数千之众,堡中各类机关暗道,明哨暗哨更是不计其数,就怕连一只鸟都难飞出。咱们从正面突进,必遭围堵阻击,只怕进不到第二道关卡,早就折损怠尽。强攻不行,只得智取了。”
刘非点点头,道:“看来只能如此了。咱们且伏在这儿,静观堡中人马往来,或许可以觅到进堡的空隙。”秦瑟道:“原该如此,我也是这个意思。”
两人静伏于草丛權木间,俯瞰堡中变化。过了半个多时旬,突见一群兵马押着一辆大车,缓缓驰来。那大车甚是奇特,车长数丈,八只大轮,全车四处被粗布幔条裹个严严实实,也不知车上所载何物。前骑上乘的却是一个身着铠甲的女将,虽隔得较远,但却感觉有些面熟,想不起在哪儿碰过面。
只见大门“吱呀呀”开启,车子进了堡门,大门又即紧紧关闭。大车在堡中转了几个弯,消失在堡寨中。
近傍晚的时候,又见一辆套着双马的大水车缓缓驶来,驾着车子的却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汉,一个老婆子坐在他身畔。押着大水车的却是一队十多名兵丁的马队。
大水车进了堡门,径直往堡中一处大房子驶去,那大房子烟囱之上炊烟袅袅,显是堡中的大伙房。
直到太阳落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堡中再无甚动静。刘非与秦瑟对视了一下,道:“咱们且回去,再慢慢计议。”两人缓缓向身后撤去,唯恐弄出一点声音,让角楼之上的哨兵惊觉。
刘非和秦瑟轻手轻脚下得陡坡来,回到柳树林中。却突然发现树林里空空如也,随行的人马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方才埋锅造饭的炊具都不留下只片影子。
两人大惊失色,呆立当地,作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