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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番外:韩洛恩

父皇说,最近唐月有使臣要过来,让我这些日子在宫里好好待着。

我不太明白唐月的使臣来访与我有何干系,只是习惯性地应下。

晚上给哲启送夜宵时说起这事,他停下笔瞪圆了眼珠子看我,问道:“姐姐,你马上就十六了,还不清楚父皇的目的吗?”

愣神间打翻了桌上的银耳羹,黏糊糊地铺满哲启刚写好的功课。

唐月使臣来的那天,父皇安排了一个小宴会,特地遣了嬷嬷来说让我好好打扮,我安静地坐在妆台前,任凭嬷嬷在我脸上和头上捣鼓,银镜中的自己,眉心多了一个木槿花样式的花钿。

嫁人之类的事我没有想过,许是因为母后去的早,我总觉得,孝顺好父皇、照顾好哲启,便是我的一切。

所以在其他妹妹兴奋地谈论着唐月太子时,我只是觉得,太子亲自出使,倒是难得,以及今天宴会的菜肴,不是熟悉的味道,御膳房是不是换人了?

一场欢迎宴会无波无澜。

宴会的第二天,便听闻唐月的使团离开,我去找父皇询问我是不是可以出宫,父皇一脸无奈让我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然而我也没多少爱干的事,只有骑马。

好像我和马的相性自小就很好,哲启从马背上被甩下时,我已经能够骑着小马在围场里跑圈了,而且我的马,比他的高。父皇认为我过于安静,觉得骑马或许可以培养一下我作为大公主的威严霸气,找了很好的师父认真教我。

只是骑马归骑马,我的性子始终未曾改变分毫。

我经常会换一身粗布的衣服,带一个小包裹,骑着我的大黑马出宫,去往宛南各处。起初父皇很不同意我的做法,认为我一个女孩子在外太过危险。我说:“父皇,您对你治理的国家这么没有信心吗?”

他被堵到无声,只能安排护卫偷偷跟着我。

我知道这是他的底线,没有拒绝,有时候带的盘缠不够了还可以找他们要点,在我误入密林时他们也能将我寻回,不是什么坏事。后来跑的多了熟悉了,父皇管我越来越少,出门前负责的护卫会来问:“公主,听说您又要出去,这回去哪呀?”

“就在怀城附近转转,大概一两天,不用跟着我。”我说。

护卫放心地打着哈欠离开。

我熟练地牵着我的大黑从宫墙侧门离开,门口的守卫见怪不怪,“公主注意安全。”

下个月有乞巧节的祭礼,身为长公主的我会有很多事情要忙,这一趟之后再要出门,便是很久之后。正好这个时节,离着怀城不远处的桥西郡木槿花开的很好。

沿着林间小道前行,是一家熟悉的茶铺,煮自家配制的凉茶,也有劣质的龙井,缓解着来往旅客的疲惫与干涸。第一次在这里歇脚时,我要了壶龙井,用粗糙的茶杯送了一杯入口,而后皱着眉头咽下,在邻桌落座的护卫笑话我:“小姐,这可不能和您在家喝的相比,您尝尝凉茶吧,还挺解渴。”

凉茶确实好很多,加了草药熬煮,有着特殊的清香,很能对付盛夏的暑气。环顾四周,大家都是喝的大壶凉茶,沏着龙井的小茶壶在桌上特别显眼,还贵。

所以听到背后有人喊“店家来壶龙井”时,我是诧异的。

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宋锦制的湖蓝色长衫,头上插一只羊脂白玉簪,果然是富贵人家,才会在山林的茶铺要一壶龙井。

我饮完自己的凉茶,再让店家帮忙灌满水囊,付了钱牵着大黑离开,天黑之前要赶到桥西郡,否则便要露宿荒野了。

离开没多久,后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我引着大黑稍微移往路边,给后方着急的人让路,一片湖蓝色从身边飘过,再在前方停住,我急忙勒紧缰绳,好不容易才让大黑在对方面前停住,心中不禁有些恼恨。

故意拦路是一件多危险的事。

我定了定慌乱的心神,抬头看去,是方才在茶铺要了龙井的人。

“阁下为何拦我?小女子并未有何冒犯之处。”

他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指着自己的脸问道:“你不认识我?”

“方才在茶铺见到阁下背影。”

他似乎更惊讶了,又重复一遍:“你不认识我?”

我低头想了想,刚刚确实是我第一次见过他,我摇摇头答道:“阁下怕是认错了人。”

“宛南大公主韩洛恩,但凡见过你一次的人,绝不会再认错。”

我皱起眉头。

他继续说道:“昨晚的宴会上,我们刚见过。”

昨晚的宴会?

也就是说,他是唐月的人,莫非就是唐月太子?

“原来是太子殿下,失礼了。”我微微颔首以示敬意,只是有些奇怪,宴会上未婚的女眷坐席前隔有纱幔,对外面人的面容其实是看不真切的,我没有妹妹们的好奇心偷偷掀开纱幔,自是认不得他的模样,只是他又如何认得我?

“公主这是要去哪?”他边说话边引着马靠近,我不动声色地引着大黑稍微后移。

“太子殿下不是回唐月了吗?如此逗留我宛南,会让人怀疑殿下的目的。”

“何必如此戒备,我只是看宛南风景秀丽,又听闻近日桥西郡的木槿正值花期,想去赏玩一番而已,不代表唐月,只是我个人。”

“太子殿下......”我本想继续劝他离开,一国太子在他国四处游荡,总是一件不太好的事,他却打断了我,“我的名字不叫太子殿下,我叫苏瑾,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我不想和他多做纠缠,再耽误下去,太阳便要落山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为了两国的友好邦交,还是请您今早离开宛南,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我引着大黑从他身边绕过,挥动鞭子想要尽快离他远点,虽然好像我们的目的地,都是桥西郡。

身后紧跟着传来意料之中的马蹄声,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挥动鞭子催着大黑跑的更快,总算在天色完全昏暗之前,住进了一家客栈。

就寝前,我忍不住到楼下问了问老板娘有没有新来投宿的客人,她摇头说我是最后一个。这个时节为了赏花客栈都住的满满当当,这家是因为价格昂贵所以还剩了几间空房,如果苏瑾赶到,多半也是会来这的。

想着跟了半路后逐渐消失的马蹄声,看着屋外夜色浓郁,心里不禁有些担忧,人生地不熟的,他该不会迷路了吧?

心里挂着担忧,一晚没太睡好,天光微亮时我便醒来,梳洗收拾,在客栈用过早饭后,步行前往镇外。桥西郡的木槿多是粉紫和纯白二色,不仅在镇外,就连房前屋后也是遍布木槿,更别提镇外的大片木槿林。

清早的木槿林充斥着静谧,行在其间,看着花色温柔艳丽,让人的心也跟着柔软了许多。

“朝开暮落,总是太过凄凉。”

突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却是耳熟,转身果然看到了花丛间的苏瑾。原本华丽的长衫上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叶,头发也是零散不堪,“你倒是跑慢点,都听到我说要来桥西郡了,就不能给我带个路吗?”他的话音里满满都是委屈。

原来真的迷路了,我有些愧疚,低头道歉道:“对不起......不该把你扔下的。”

却听到他的笑声,“这么认真做什么,又不是真的怪你,再说你也没有责任要管我,只是有点遗憾,看来你对我印象是真的不好。”

驾马将我在路上逼停,如何能有个好印象?若不是我骑术不错,只怕便要摔下马去。

“看太子殿下也无大事,便不打扰殿下赏花了。”我行了个平礼,转身继续前往花林深处。

“好歹请我吃个饭吧,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

我再次转回身,“殿下沿这条小路出花林,向东不远便是村镇。”

至少在这清早的花林,他不至于再迷路了。

正是因为朝开暮落,才要更加珍惜绽放时的美丽。

我在花林一直待到傍晚才回去,苏瑾正在客栈大堂吃饭,看见我偏头笑道:“巧了,要不要一起?”

“不打扰了。”我回了房间,前脚刚关上房间后脚便有人在敲门,是老板娘的声音,“姑娘,是我。”

我打开门,老板娘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身后跟了端着菜肴的小二,我不解地问道:“这是?”

“这是楼下那位苏公子给您提前点好的,说是您肯定不愿意和他同席,让我们等您回来便送上楼。”

“......麻烦您给他送回去吧。”

“姑娘何必闹这别扭,昨日不还担心公子安危,既然见面了,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也不知老板娘是误会了什么,干脆挤开我强行让小二将饭菜送进屋。

我:“......”

我没有去动桌上的东西,油腻的气息飘在房间一宿让人难受,我早早起身收拾了东西准备回怀城,在马厩见到了给大黑喂草料的苏瑾。

他看到我没有任何意外,嘴里还叼了根草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大黑抢的,“就知道你要跑,还好我起的比你早。”

“我只是要回怀城而已。”

“知道,我帮你把马都喂好了。”

平日里暴脾气的大黑对他好像没什么意见,温顺得一点也不像踢伤好几个马夫的它。我绕开苏瑾将大黑牵出马厩,“多谢殿下,洛恩告辞。”

他伸手拦我,“你一个姑娘家在路上多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谢过殿下好意,只是殿下还是尽早离开为好,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他依旧跟了上来,骑马和我并排走着,我往旁边靠些他便靠过来点,我跑快些他也会跟上,又怕跑太快他像前天一样迷路,我最终只能说服自己放弃。

“你骑术不错,我之前居然没能跟上你,虽然骑的不是我最宝贝的流光,但是能赢过我的,你还是第一个。”

“如果我没记错,我并不是和殿下比赛,我只是在赶路。”

“等有机会我们认真比一场。”

“殿下可以去找我的表兄,他的骑术很不错。”

“我是要和你!不是什么你的表兄。”

“我并不参与男子间的游戏。”

“这不是为了游戏!!”

“那么我更不需要参与了。”

“韩洛恩!!!”

“殿下不该直接唤我名字,这样不妥。”

“韩洛恩,你理我只是出于礼貌对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是。”

他的脸上挂着明显的失落,勒住缰绳将马停在原地,我跟着停下看他,“希望殿下归途顺利,洛恩告辞。”我松开缰绳,认真行了一礼,而后催着大黑向着怀城方向而去。

没想到的是,苏瑾又跟了上来,并排骑到我身边,闷闷地说道:“送你到怀城,我就走。”

我想了想,只能说了句“多谢”。

他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喋喋不休,我当然也不会主动去搭话,安安静静赶着路,很是和谐。今天出发的早,也没必要为难大黑,普通的速度就可以。

一直到先前的茶铺,我勒紧缰绳问他:“要不要喝杯凉茶?”

“他家茶很难喝。”

“因为你喝的是龙井。”

他看着桌上的大陶罐很是不信,“这东西能好喝?”

“百闻不如一试。”

他将信将疑地送了一杯凉茶入口,有些惊喜地抬眸看我,“居然是真的!”

他的表情好像孩童发现了某个小宝藏,藏不住的意外和开心,我忍不住笑了笑,“山野茶铺,自制的凉茶总比你以为的好茶要好很多。”

“你居然笑了。”他放下茶杯托腮看我,我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将大陶罐往他视线方向移了点,他又将陶罐移开,“躲什么躲,这样笑起来多好看。”

这个时候的苏瑾,像极了戏文里写的登徒子。

“苏公子还请自重。”周围还有别的客人,我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称呼他太子殿下,谁想他听完竟摸了摸下巴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苏这个姓氏这么好听。”

听他言语越来越轻浮,我在桌上放下茶钱,起身去牵大黑离开,听到他在我身后肆意的笑声。

或许我应该大胆一点脸皮厚一点,说点什么顶回去才是。

大黑似乎也察觉到我的慌乱,喘着粗气十分不安,我将它安抚下,继续赶回怀城,也不去管苏瑾有没有跟上来。

离开没多远,从周围的林间传来破风声,同时还有后方大声而焦急的“小心!!!”

大黑一抬腿将我从背上掀下,正好避开林中射来的冷箭,我在道边滚了两圈落入草丛,听到前方传来苏瑾的声音:“来人不多你在那边先躲好!!”

我缩到一棵树后借着草丛藏住自己,偷偷看向那边,来人确实不多,只有四个蒙面的黑衣人,苏瑾身手很好,不多时解决了两个,剩下二人相互对视一眼,飞快地向着密林深处离开。

我透过草丛看着苏瑾用刺客的黑衣擦去剑上的鲜血,将长剑收回剑鞘,再努力擦擦手上和衣摆上溅到的血滴,这才向我走来,隔着草丛柔声说道:“别怕,没事了。”

我离开树后正要钻出时又听他说道:“要不你先闭上眼睛,我带你走远一些你再睁开?”

“没事的,我没有那么怕。”我从草丛中钻出,浓浓的血腥味从他身上飘来,我压下胸口的恶心感,对他笑了笑,“谢谢你,苏瑾。”

大黑和他的马一起适时地躲到了不远处,他一吹口哨大黑便从林中跑出,跑到我身边用头轻轻蹭着我,我摸摸它的耳后安慰着它。也没有谁提议,但是我们都牵着马缓缓而行,突然经历了一场生死,赶路这种事,不重要了。

“看你不是很惊讶,你知道是谁派来的人?”

“五皇叔。”我说,“这种事,你不是也很清楚吗?何必故意再来问我。”

苏瑾一愣,并没有否认。

他是唐月的太子,对于他国的政治分布,自然是了如指掌,五皇叔的野心,从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为什么五皇叔要在这个时候来杀我?我只是一个公主。

“啊,这里停一下。”我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致,牵着大黑钻进林间,回头看一眼疑惑的苏瑾,唤道:“殿下,这边。”

林中不远处,有一条安静的溪流。溪低平滑,少有石子,水流声很小,如果不是靠近,很难发现这里还有水源。我将随身带着的丝帕浸湿拧干,走到苏瑾身前时又有些犹豫,他的脸上和脖子上也溅了些血渍,只是他自己没法看到。

他看我动作笑嘻嘻地问道:“是不是脸上也脏了?”

我点头,将丝帕递给他,“你自己擦擦吧。”

“可是我又看不到,能不能劳烦公主帮帮我?”说着还迁就我稍稍弯腰。

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我无奈抬手轻轻替他擦起脸上的血迹。苏瑾其实很白,白得像女孩子的皮肤,但是五官的线条很锋利,十分英气,我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但又不能只擦一半,只好忍着面上越来越高的温度将他白皙的脸还原。

我飞快缩回手,说了句“好了”,然后便转身蹲到溪边清洗丝帕。

他又在我身后笑了。

我埋头洗好丝帕,想要起身时,才发现他居然蹲了过来,我这一扭头正好对上他明亮的眼眸,脸上好不容易降下的热气又是快速升起,他笑着扭开头,将手伸进溪中认真清洗,“韩洛恩,你这么好欺负可怎么办?你也不尝试反击一下。”

“只要你不做这种无聊的事,就没人欺负我。”我说。

“可我只是想逗你开心。”

“我们走吧。”我终结了这段对话,也突然想明白,为什么五皇叔突然想杀我了。

五皇叔有个女儿,小我一个月,宴会之时,她也曾偷偷掀了帘子,看一眼苏瑾而后红着脸躲回帘后。

苏瑾将我送到城门口,不远处的守卫看见我们大声呼喊:“那边的人要是进城赶紧的,马上要关城门了!”

“谢谢你送我回来。”

苏瑾从马鞍上挂的小箱子里取了朵木槿花出来,娇艳的粉紫色,开的还很好,我看着花朵不明白他的意思,“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不要拒绝。”他不由分说地将木槿花簪在我头上,“真好看。”

这是夸花还是夸人呢?

“我走了,等明年木槿花开的时候,我还会来的。”

我微微屈膝行礼,“殿下一路保重。”

明明是他先转的身,可是我往城门走去的时候,总感觉他在看我,耳边是守卫不断的催促,我咬咬牙,牵着大黑进了城,大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刺杀的事,我本不打算告诉父皇,只是肩膀在跌落马时蹭破了皮,侍女去太医处取药膏没能顺利瞒住老太医锐利的眼。

父皇看我的眼神充满哀伤,“洛恩,你这样随意让人欺负可怎么好?”

我安慰道:“我不想告诉您就是怕您像现在这样,左右我们一时半会也拿五叔没办法,我还好好的在这,不就够了吗?以后我不会再单独出宫,这样的事,不会有下次了。”

哲启适时地从旁边钻出个脑袋,拍着胸脯保证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好好用功,将来保护好姐姐,再不受别人欺负!”

我摸摸他的脑袋,对父皇笑道:“您看,有哲启在呢,父皇不必担忧。”

远处袭来的风逐渐萧瑟之时,我又见到了苏瑾,他没有走正式的外交通道,只是到宫门口拿了自己的令牌和文书证明给守卫看,说来拜访父皇,好像普通人家走个亲戚。

父皇听得消息又惊又喜,热情地招待了他,让他住在宫里的别苑。

我听到消息时,正在窗前临摹一幅山水,手一抖滴了墨滴在青山之上,晕开一片不和谐的黑。我是在马场见到的他,他抱着大黑的头开心地和它说着话,听到我来的动静大黑猛一抬头将他推开,他向后踉跄几步没站稳跌坐在茅草上,抬头和我对上目光。

“你不是说木槿花开的时候来吗?”我问道,忍不住抬手替他摘去头发上挂的枯草,而后又觉得有些不妥,飞快收回了手。

“唐月下雪太冷了。”

“下雪不是很好看吗?”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唐月看雪吗?”

春天的时候,他又来了,大着胆子偷偷溜到我的宫室。

“你堂堂太子殿下这么有空吗?”

“不是,因为木槿花开了,我就来了。”他笑眯眯地从袖中掏出一朵绒花,粉紫的颜色,是木槿花的样式。

“你做的?”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找唐月皇宫里手最巧的嬷嬷帮忙做的,不过是我亲自带过来的!你看,木槿花一直开,我就可以一直来看你了。”

木槿花真正开放的时候,苏瑾没有来。

哲启陪我去桥西郡看木槿花,我们带了好几个侍从,依旧在熟悉的茶铺歇脚,只是侍从自己带了茶具和上好的龙井,只和店家要了热水,我看着隔壁桌装了凉茶的大陶罐,有点羡慕。

我依然在早晨去了镇外,花林安安静静,无人打扰。

哲启在中午时分找过来,“姐姐你怎么在这,吓得我以为你出事了!”

“来桥西郡,不就是为了看花吗?”我伸手轻轻碰了碰花叶,想着袖中的绒花,莫名有些不安,“哲启,我们回去吧。”

“现在吗?不是计划明天再走?”

“不知怎么我感觉不太好,现在走吧,快马加鞭能赶上城门落钥。”

哲启从来都很信任我,我这么说了他也不会拒绝。我们到城门的时候,守卫看到我们赶来大声呼喊:“几位快点!城门要关了!!”

我的预感很正确,是出事了,云莱在两日前换了新的国主,而父皇今日早晨突然晕厥。

老太医将我拉到宫室外偏僻处,告诉我父皇没有多少时间了。这好像是一个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结果,父皇身体不好也不是一两年的事,只是真的到这个时刻,总还是让人无法接受。

“王太医,父皇还能撑多久?”

“皇上如果两天内能醒的话,或许还能撑上一个月,若是醒不过来,只怕过不了七天。”

我和哲启守在父皇床旁,不时轻轻呼唤他,第二天深夜的时候,他终于睁开了浑浊的眼睛。我摇醒撑不住睡着的哲启,眼泪忍不住地往下落。

“洛恩,哲启,宛南就交给你们了,对不起,父皇无法庇佑你们一生。”

父皇坚持了二十七天,我和哲启失去了这世上最爱我们的人。

哲启登基的时候,离他十五岁的生辰还有八天。

丞相来寻我,问道:“大公主,我听闻您与唐月太子之间交情不错?”

我微微发怔,垂眸道:“只是在殿下来访时见过一两次。”

“大公主......现在该称呼您为长公主了,微臣此番前来是想告诉长公主,唐月太子毕竟只是太子,而云莱国主已是国主。”

“这样就可以帮到哲启吗?”

“是,先皇早有安排,只可惜先皇去的太急。我们需要时间,也需要支持。”

我握着袖中的绒花答道,“好,麻烦丞相安排。”

后来听说,哲启曾怒气冲冲地向我宫室方向跑来,跑到一半又失魂落魄地回去,那晚御书房内传来新皇低低的哭声,唯一一次。

与云莱国主的婚期定在春日。

五皇叔上奏说父皇驾崩没多久女儿便要出嫁甚为不妥,理应服满三年孝期才是,丞相说这是父皇的遗愿理当遵从。双方在朝堂上争论不休,直到有一天云莱骑兵的足迹踏到了两国边境上,五皇叔再不言语。

秋日的最后一朵木槿花将落之时,我见到了苏瑾。

他扮作送草料的农夫混入马场,在大黑的缰绳上挂了一朵小小的木槿绒花。大黑脾气不好,一般负责喂马的人总是放下草料就跑,只有我在旁边看着时,大黑才会乖乖的让人洗刷和更换马掌,所以能将绒花挂上的,也只有苏瑾了。

绒花上有着淡淡的凉茶香气,应该是挂上没多久。

我牵着大黑出宫,在城外绕了一圈甩开跟踪的人后,才踏上去往桥西郡的路。

他坐在我第一次见他背影时的位置,桌面的小炉上煮着劣质的龙井,“他家凉茶好喝。”我说。

他闻言转过身,笑道:“深秋天冷,不适合再喝凉茶。”

“可以换做姜茶。”

“洛恩,你瘦了。”

我和他相对而坐,看着炉上小锅里的姜丝随着热浪上下翻涌,不知疲倦。

“对不起,我来晚了,没有赶上木槿花开的时候......”

我从袖中掏出一直藏着的绒花放在他面前,“没有,一直在开着。”

他拿起绒花,伸长手想要簪在我的发间,我轻轻向后避开,他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停在半空。

“对不起。”

他失落地收回手,问道:“你不愿意和我去唐月看雪吗?”

“宛南需要国君的支持,而不是太子的。”

“我问的是你,不是宛南。”

苏瑾又送我回怀城,我拒绝道:“如果我现在出了事,会被云莱当做攻打宛南的借口,五叔不会动我的。”

“我只是想送你回去。”

我们又在城门口分别,我看着木槿绒花躺在他手心,对他摇摇头,“这个应该还给你。”

“洛恩......”

“对不起,苏瑾。”鼻子其实有些发酸,我眨眨眼睛将泪意憋回,努力维持着以往的平淡模样。

对不起没法再在木槿花开的时候见面,对不起不能和你一起去唐月看雪。

我转身回城,走了两步回头看他,他还在原地,看我回头对我笑了笑,和他以往的明媚不同,带着化不开的难过,我回以礼貌的笑意。

他手中的木槿花,在渐黑的天光里失了明媚的色彩。

再见,苏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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