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在天地间肆虐,掠过树梢,打着尖利的口哨。
夜仿佛泼了浓墨一般昏黑,远处天际,隐约有几个亮点忽明忽暗,像埋在灶堂灰烬中的火星。
当蛤蛄琭带领手下攀上城墙时,两名负责值守的蜿蜒士兵蜷缩在狼皮棉袍里睡得正香,旁边的火把还没熄灭,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午夜时候,北疆人称之为鬼呲牙,意思是说连鬼都冻得忍受不了。
终北人不怕,他们对这种极寒早已习惯,几千年来都是如此。终北人的性格便如同这极端气候,或许还要冷酷无情些。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晚,风大无月,是偷袭的最佳时机。
蛤蛄琭悄悄接近一名守卫,抽出腰间匕首,然后轻轻撩开对方的皮衣,将冰凉的刀刃抵在那人脖子上。哨兵猛然惊醒,一脸惶恐盯着蛤蛄琭,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
“嘘!”蛤蛄琭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邪恶的看着对方,这时旁边传来一声闷哼,蛤蛄琭回头看,手下已将另一哨兵割了喉,然后拿起火把围拢过来。
他们都清楚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蛤蛄琭有个残忍的嗜好,他特别迷恋敌人死前的神情,那种祈求和恐怖的眼神总是让他感到兴奋,不仅能激发野性,还能让他心生自豪感。
借助火光,蜿蜒兵终于看清周围情形,伙伴正在躺在一旁抽搐,脖子上不停往外涌出黑乎乎的血。
“求大爷高抬贵手!”士兵吓破了胆,他想起身跪下求饶,但脖子上的利刃让他不敢动,便两手作揖到。
蛤蛄琭兴致勃勃的盯着士兵,眼中反射着火把跳动的光芒,过了片刻,他站起身,然后将刀移开,“嗯,好吧,那就放了你!”
蜿蜒士兵有点儿不敢相信幸运来得如此轻易,迟疑的盯着蛤蛄琭。
蛤蛄琭友好的耸耸肩,蜿蜒人慌忙爬起来,一下子跪在蛤蛄琭面前,不停磕头。
“停!停!”蛤蛄琭装着压低声音说,“你最好立马从我眼前消失,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蜿蜒人听了站起身,还是有些犹豫,“真会放我走吗?”他想。
“赶快滚!”蛤蛄琭假装不耐烦的样子,指了指不远处下城墙的台阶。
出于对生的渴望,蜿蜒人终于下定决心逃跑,可在他转身将脖子露出来的一瞬间,蛤蛄琭的匕首从侧面迅疾挥下,血光迸现,蜿蜒人连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便倒在地上。
“狼放了羊,这话你也信!”蛤蛄琭上前一步俯下身,边用蜿蜒人的衣服擦拭刀上的血迹,边拿着腔调对哨兵说。
蜿蜒人一脸痛苦,已经说不出话来,黑乎乎的血从喉咙冒了出来,流到地面随即冻结。
终北人习惯将敌人割喉,这样的方式能够让对手迅速死亡。再有,极北之地气候寒冷,即便是夏天,士兵也大都穿着厚皮甲护身,咽喉是全身防护最薄弱的地方。
解决掉岗哨,城门被悄无声息的打开,蛤蛄琭在城头举起火把摇摆了几下,这是约定好的信号。
片刻后,黎冒东带领数百骑兵从城门进入,驯鹿都带着马嚼子一样的东西,这样能保证它们在行动中不发出叫声。
黎冒东一身暗色皮甲,如午夜幽灵,只有两眼贼光闪亮。进城后,他立刻下令关闭城门,随后挥动弯刀,蛤蛄琭领着一队人马直奔城中兵营,其余的骑兵向城门两侧的守军同时发动攻击。
白旗堡的兵力他们早了解得一清二楚,连续几年的和平让蜿蜒人有些放松警惕,再加上今晚风雪交加,所以无论是岗哨,还是流动巡逻队都有些大意,不幸的是,今晚他们将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终北骑兵好像冲进羊群的狼一样兴奋无比,对异族的劫掠他们习惯性称之为“猎羊”,尤其是蜿蜒人。自从老酋长几年前战败后,这种规模的猎羊行动已经有好久没有进行了。所有人都像在笼中被困久的猛兽,今朝重获自由,渴望进行一番淋漓杀戮做为宣泄。
等蜿蜒人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有些士兵甚至连衣服没来得及穿便被杀死。
唯一像点儿样的抵抗来当晚值守的巡逻队,虽然那几个巡逻兵没按时出巡,他们却始终穿戴整齐,并武器在身。
但一支小队毕竟无法扭转局面,在杀死几名终北人后,巡逻队全部被割喉。
喊杀声很快惊动了兵营的蜿蜒人,但哨兵刚刚发出警报,蛤蛄琭已领着手下杀到。
年老的佐领还没起床,便被蛤蛄琭一刀劈得身首异处,惨死在被窝里。
其他终北兵更是如虎狼,见人就砍,逢人便杀,营地顿时一片大乱。
佐领被杀让蜿蜒人群龙无首,一番抵抗死伤无数,其余人见大势已去,纷纷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但终北人并不罢休,对于他们来说,好戏其实刚刚开始。
他们将俘虏捆绑起来,押到城中心的小广场,随后便开始挨家挨户进行烧杀抢掠,尽享猎羊乐趣,蜿蜒人的任何反抗都会招来灭顶之灾。
黎冒东没直接参与杀戮,他带领几名手下津津有味的巡视观战,“一个都不许给我放走,谁猎到的羊归谁!”他吼到。
眼见偷袭如此顺利,连黎冒东都觉得有点儿意外,同时也让他洋洋得意起来,自己刚刚荣登酋长宝座,他早就想带领族人干一票大的证明自己了。这不仅能在族人中树立威望,更能震慑一下那几个不服气的血部族头领。
终北人崇尚强者,只有胜利能证明这一点。
白旗堡位于蜿蜒领地的东北方,这里依山傍水,景色优美,是规模较大的族党聚集地。因为过于靠近终北人,所以白旗堡建有十分完备的防御工事。高大的城墙在之前曾发挥过决定性作用,屡次让终北骑兵吃尽苦头,终北骑兵擅长冲锋陷阵,不善于攻城,因而,后来他们一直将抢劫的重点转向周边小村落。
抢掠的同时,终北骑兵四处放火,火借风势越烧越大,红光映亮了茫茫雪夜。橘红色火舌在风中不停疯狂扭动,放浪的舔舐着黑夜,发出阵阵骇人的低吼。
一个时辰后,白旗堡完全燃烧起来,到处都是终北人兴奋的狂笑,驯鹿的“嗷嗷”嘶吼,以及蜿蜒女人的哭声和孩子惊恐的尖叫。骑兵每抢劫完一家,便将没杀死的蜿蜒人驱赶出来。
小广场人越聚越多,在火把的照耀下,人们惶恐无助的聚拢在一起,互相依偎着抵御寒气,像一群待宰的羔羊听凭屠夫处置。有些人光着脚,有些人连衣服都没穿,裸露着身躯在寒风中冻得抖成一团。
黎冒东骑着一匹壮硕的灰白色驯鹿,冷漠地在人群前来回巡视,驯鹿巨大的鹿角不时晃动着,蛤蛄琭冷眼站在一旁,手中的弯刀沾满血迹,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瘆人的红光!
刚刚一番厮杀,三百名守兵基本全部死于非命,而终北人只付出极少的代价。随着对普通百姓洗劫的结束,终北骑兵陆续回到小广场,将蜿蜒人团团围住,接下来是最刺激的叼羊比赛。
“老羊小羊全部杀掉!母羊谁抢的归谁!”见手下差不多全到齐后,黎冒东终于下达了最后命令,在蜿蜒人听来,这句话比寒风更令人胆寒。
黎冒东话音一落,那些终北骑兵怪叫着闯进人群,开始抢夺年轻貌美的女人,尖叫声此起彼伏。更有兽性大发的终北兵当场对一些女子进行奸淫。还有几名终北兵因抢夺同一名貌美女子而动了手,一番打斗其中两人名丧当场,黎冒东和蛤蛄琭并不劝阻,反而在一旁看得开怀大笑。
与此同时,不断有老人和孩子被拖出人群割断喉咙,反抗者则被当场剁成肉酱。
终北人不养吃闲饭的人,留着敌人的孩子被认为养虎为患,所以,每次都会斩草除根。
霎时之间,雪地上留下成片的血迹,在火光下一片黝黑,蜿蜒人已吓破了胆,有人开始跪下求饶,还有几个年轻女人试图冲出包围圈,但刚跑几步,遍遭遇无情的乱刀劈砍。
年富力强的蜿蜒男人全被捆住手脚连在一块儿,然后在一队长矛兵的逼迫下观看屠杀,更有人亲眼目睹自己的女人被**。即便侥幸能活到最后,他们也将成为北地奴隶,带着沉重的枷锁,在冰天雪地里艰苦劳作,直到最后悲惨死去。
“都给我听好了,”蛤蛄琭邪笑着大声吼到,“把你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仔细了,不许哭,如果有谁敢掉一滴眼泪,我马上送你去见天神!你们不是信仰天神吗!”
“你们的天神不要你们了!”几个终北兵大笑着附和到,“跪拜雪神吧!”
一连几年的和平,把这些嗜血成性的终北兵憋坏了,野兽长时间不嗜血屠杀,会逐渐丧失野性,重新激活野性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戮和鲜血。
这也是终北人在雪原上的立足根本,就像严寒之于三九天,他们时刻需要铁和血的洗礼。
洗劫白旗堡这种规模的城镇,在终北人的抢劫史上算是大胆行动,以往他们只对一些小部落进行袭扰,这种连锅端的做法很少干过。
黎冒东做这个决定,很大程度是因为阿希格。
阿希格的到访,让黎冒东判定,此时是袭击蜿蜒人的最佳时机,因为从对方口中,他得知蜿蜒人刚遭受相柳之灾,死伤惨重,并从本来兵力就不多的白旗堡抽调了一队骑兵去支援六道湾。
而在这之前,终北人已好几年没骚扰过蜿蜒人了,羊群应该早忘了狼的存在。
更让黎冒东托底的是,此次乌拉人的到访让他对北疆有进一步的了解,在此之前他们从没同北疆官方有过正式接触,通过后来的谈话,对方的意图显而易见,那就是想同终北人搞好关系。
黎冒东并不清楚乌拉人的真实情况,但对方的主动来访让他相信,两狼相遇,弱者会先摇尾示好。
对于阿希格提出的部族结盟想法,黎冒东既没当场答应,也没一口回绝。
终北人从没和其他部族结过盟,之前黑水人曾有过同样的打算,但被乌尔登拒绝了,这是冰原血部族之间铁打的约定,狼怎么能和羊为伍呢,羊只能成为狼的食物。
城里人向来狡诈无比,他们想结盟一定是处于某种需求,或者说就是想利用终北人。
黎冒东有自己的想法,虽然他没明确答应阿希格,但在后来几天,却破天荒的热情款待了阿希格一行,最后还给苏勒还了一份儿礼,当然,那些东西都是以前抢来的。
“文明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阿希格走后,黎冒东对手下人说,“就像雪原上的鹿群,大烟炮刮起时会轮班在外围挡风雪!可大烟儿炮一停,他们立刻会为争夺母鹿拼个你死我活。”
终北将领也大多都从心底不相信那些城里人,“别看他们表面上彬彬有礼,其实,背地里都是一帮男盗女娼的货色,什么埋汰事都干!”
至于城里人口口声声说的什么道德和规矩!在他看来更是无稽之谈!
黎冒东认为,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道义可言,纵观天下,无一例外不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
强大的一方劫掠完后,洗净手上的鲜血,然后摇身一变成为人间正统,再制定出一个维护自己利益的规则,不知羞耻地叫其他人去遵守!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不要脸的事吗?
“我们同他们的唯一区别是,我们抢劫完不洗手!”黎冒东霸气地对手下说。
终北人确实如此,他们敢作敢当,作恶并不掩饰,他们尤其是藐视一切法律和规则,是一切规则的破坏者。他们所认同的唯一原则是“胜者王侯败者寇!”
抢劫就是抢劫,强者抢劫弱者天经地义,但抢劫完后,反过来让被劫掠者对强盗歌功颂德,这在终北人看来实在有些无耻!被劫掠者内心只想报仇,只想杀死强盗,这点终北人心里最清楚。
所以,他们从不会对被劫掠者心慈手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天下本来就不是只属于某个人,或者某个部落的,天下永远只属于强者。好比最强壮的公鹿,不仅占有多头母鹿,更占据最肥沃的草场。
人类亦是如此,试想,今天哪个部族的领地,不是前人依靠武力抢夺来的?他们杀死原来的主人,将土地据为己有,经过许多年后,便视为自己的故有领土,完全忘记了先人的掠夺。
你掠夺别人的土地,同样会有更强大的对手掠夺你,这在终北人看来天公地道,纯属正常。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方式就是武力!武力能解决一切争端,如果有世间还有正义,那么唯有战争。
所以,武力是终北人唯一崇尚的手段!
失败者没有资格制定规则,规则从来都是强者说的算。胜者为王是这世间永不变的真理!
在黎冒东没成为酋长之前就不承认别人划定的边界,在他眼里,领地再大也大不过整个天下!划定边界的做法,在这位新任酋长眼里和自我囚禁没什么区别。整个北疆就是一个猎场,所有的弱者都是猎物,真正的强者没有边界的概念!猛虎在山林肆意横行,天空任神龙纵横驰骋!力量决定了你的疆域。
终北人始终生活在雪原,只因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而已,再凶猛的野兽也需要一个窝。
而蜿蜒人,一直是终北人眼中的猎物。
特别在狼族重返狼堡后,蜿蜒族长竟偷偷离开黄旗堡,一下子让这位族长的胆小怕事暴露无疑,虽说几个月后蜿蜒永庆重又搬回去,但已让终北人看透本质。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对方的懦弱无能,无形中助长了终北人的底气。
有时候懦弱并不能算做不幸,可如果懦弱的人偏偏拥有让人垂涎的财富,这才是最大的不幸。这也是俗语所说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幸的是,蜿蜒人同时具备这两个特点。
在老乌尔登时代,终北骑兵并没专门以蜿蜒人为抢劫目标,周边的小部族他们全都照抢不误,有时一些部族会越过雪原抢劫蜿蜒村屯,但那些村屯大多贫穷落后,每次捞不到多少油水。
而在乌拉铁骑进驻北地后,终北人被迫有所收敛,他们知道岱钦的手段,所以很少再明目张胆地深入腹地劫掠。
所以,当听阿希格说岱钦已经从北岗撤走后,黎冒东觉得是天赐良机。
天光放亮的时候,终北人洗劫完毕,白旗堡一夜间变成一片废墟。
满载战利品的车辆和马匹成群结队的出城踏上归途,这绝对称得上是史无前例的大胜利,光俘获的女人就有数百名,黎冒东更觉豪情万丈。
有姿色的蜿蜒女人连夜就被终北骑兵瓜分完毕,启程后,她们和新主人骑在同一头驯鹿上,等待她们的将是无尽的羞辱,而男子则被拴成一串,夹在队伍间徒步前进,能不能活着到地方全看运气。
黎冒东最后出城,来到门口,见蛤蛄琭正在等他,称刚从一处废墟中抓到两名漏网的蜿蜒人,好像一主一仆,年长男人衣着华贵,看样子不是普通百姓,而且是个残疾,腿站不起来。
黎冒东走到那两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十分罕见的向残疾男人行了个礼,“给羊大人请安!”黎冒东诡异的笑到。
“这是只大肥羊!”他回身向手下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