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终北使者刚一出现在圣鸦城街头,便立刻引发人们的围观,这是圣城百姓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终北人。
在北疆,动物毛皮是人们冬天最常见的御寒衣料,但像终北人那种原生态穿法,之前却没人见过。终北人似乎不懂得缝纫,更不讲究什么美观,他们粗犷的在整张兽皮两侧剜出两排小洞,再简单用皮绳连在一起,然后直接套在身上,如果一层不暖和就套两层。
那些毛皮更是种类繁杂,有的终北人身上竟然同时穿着四五种兽皮,颜色五彩缤纷,看起来令人眼花缭乱。
这种穿戴效果绝对吸人眼球,尤其在繁华的圣鸦城,极尽另类风格,再配上他们胯下的驯鹿,让好多人有种人兽难分的感觉,远远的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的动物腥骚味儿,可谓色味俱全。
冷金树亲自率队出城迎接终北使团,随后他命令守备队士兵为使团开道,以免发生意外,使团不仅带来丰盛的礼品,还赶来上百只驯鹿,一时间圣城马嘶鹿鸣,热闹非凡。
得知终北使者抵达圣城的那一刻,大族长暗暗松了口气。
最近一个月,来自黑水人的压力与日俱增,在西南边界地带,黑水人频频挑衅,引发多起儿小规模冲突。甚至这几天,他考虑要不要再让岱钦回去坐镇。
想到自己给冷金树规定的期限就快要到了,舒禄果决定先将圣城的事搞定再说,虽说黑水人已建立起骑兵队伍,但真正形成战斗力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所以,舒禄果决定先不理会黑水,他命令哈康尼保持克制,尽量不要激化矛盾,等圣鸦城平定,他再腾出精力同黑水人好好计较一番。
还有富察部,前段时间的表现更是耐人寻味。
为了顾全大局,舒禄果迫不得已赦免了汪志斌的罪行,但同时罢免了其在圣城的一切职务,并在释放当天便驱逐回苦叶城。
富察人似乎提前知道消息,据“护送”汪志斌的武将回来报告,苦叶城派出数千金甲兵,提前几天便驻扎在木兰城外几十里的边界地带恭迎汪志斌回家,护送队伍刚到,金甲兵便开始吹吹打打,场面热烈隆重,像在迎接凯旋的英雄。
舒禄果听后没表达意见,却暗中下令往木兰城增派一支铁骑兵,随后,靺鞨冰原的雪暴一停止,舒禄果马上命令出访终北部的使团出发。
对于此次出行,其实舒禄果心中并没有十足把握,他甚至做好了多次谈判的打算,然而让他没料到的是,舒禄隆盛很快便带回喜讯。
“托大族长洪福,黎酋长完全赞同我们拟定的谛盟方案!”舒禄隆盛一脸兴奋,声如洪钟的向舒禄果汇报,议事厅的每个角落都清晰可闻。
这一结果几乎震撼了在场的让所有人,之前很多文官都不看好同终北人的缔盟举动,大多数武将更是对此不抱希望,在他们眼里,终北人是难驯服的野兽,对付野兽只有刀枪管用。
但舒禄隆盛却宣称:黎冒东不仅答应同乌拉人结盟,并愿意今后向圣鸦堡纳贡,终北使者马上就会前来圣鸦堡面见大族长。
且不说贡金数额多少,单是能让这个兽性部族驯服这一点,就足以让舒禄果名垂青史,这是历任北疆大族长都没能做到的。
对于这一意外结果,舒禄果既开心又忐忑,开心的是自己已然创造了历史,这无疑能够大大提升自己的威望。但同时,大族长又觉得这一结果来得过于突兀,甚至容易得有些不真实。要知道,降服终北人,是数任乌拉大族长的梦想,他从小就常听阿玛提及此事,却始终没能实现,而现在自己只是简单的派出一个使团,轻而易举便达成目的,这不能不让让舒禄果心里犯嘀咕,有两天他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终北人的阴谋。
直到几天后,终北使团如约到达圣鸦城。
终北人的到来,更在议事厅也引发不小震动。
使者们依次为大族长呈上华美的紫貂和雪熊皮,还有三千北疆通用金贝,以及议事厅门前的上百只驯鹿,要不是殿前侍卫阻拦,几名终北人差点将驯鹿赶进大殿。
为首的使者自称是个文官,但却生着同乌拉勇士般魁梧的身材,宽阔的脸膛上泛着油光,两眼中流露着在雪原生存所特有的坚韧,说起话来嗓音洪亮有穿透力,震得整个议事厅嗡嗡回响。
这让好多官员在心底暗暗猜测,文官尚且如此,真正的终北武将又会是什么模样。
举行过北疆传统的接见仪式后,领头的使者递交了终北族的缔盟文书,这是终北人的第一份官方文书,以往他们只是口头传达。
文书表述得条理清晰,大意是说北疆人民本为一家,但终北人地处极北之地,常年与其他部族隔绝,过去多有不睦,主要原因是大家互相不了解,速末屯更是同圣鸦堡缺少接触,导致大家对终北人有很多误会,现在终北人的新酋长黎冒东上任了,新酋长立志同各个部落搞好关系,愿意同乌拉部结为盟友,以后定会为加强各部族之间的友好往来而努力等等。
当侍臣高声朗读完文书后,议事厅沸腾了,一些文官难以抑制心中兴奋,激动的喊起了“大族长万岁!”“圣鸦堡吉祥!”
一时间议事厅欢呼声此起彼伏,气氛喜庆热烈,好像初春的惊雷唤醒了蛰伏的众生。舒禄果坐在高位,俯看台下众人,“到底是一帮土鳖!”他心中有些得意,脸上却表现的波澜不惊。
“北疆本为一家,”等大殿平静下来后,他用沉稳的语调说,”希望北疆各个部族从今以后和睦相处,同修共好,加强交流,也希望你们的黎酋长有空能亲自来圣鸦城走一走......”
终北使者谦逊的在台下频频颔首,等舒禄果说完,为首使者又从怀中拿出一份文书交给殿前侍臣,“族长大人,这是黎酋长的个人之请!算公事,也算私事!”说完,使者右手放在心口低首施礼。
众人听了都觉得新鲜,部族首领给大族长呈递文书的情况大家倒是常见,但分开递交两份的情况还是头一回遇到,文武官员都好奇地盯着舒禄果,没人知道这第二份既算公事又算私事的文书究竟写些什么事项。
文书被漆成红色,舒禄果拆开信件刚读到一半,众人发现大族长的脸色猛然变了,拿信的手也开始不停的颤抖起来,站在前排的官员看的十分清楚,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终北使者并不理会舒禄果的反应,片刻后再次施礼,然后朗声道:“这次前来圣鸦堡,小人带着黎酋长的十二分诚意,此行旨在增进两个部族间的了解,加强两个部族的联系,还望大族长能答应黎酋长的这个小小请求,这也是全体终北部人的意愿,相信大族长不会让我们失望!”
舒禄果脸已涨成紫红色,他用文书挡着避免被底下官员发现,两道燃烧的目光从文书上端掠过盯着终北使者,恨不得当场将其诛杀。
终北使者却面带微笑继续说:“舒禄格格嫁到速末屯,定能为整个北疆带来永久的和平,两个部族的联姻同时也是一个美好时代的开端!”说罢领头使者向左右示意,几名终北人双手抱拳同时行礼,并齐声道:“还望大族长成全,我们代表酋长先行表达谢意!”
议事厅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第二封是和亲文书。在信中,黎冒东点名要娶二格格舒禄倩为妻,并在信末尾写到:“终北人的五万驯鹿大军,已经做好接亲准备,只待舒禄格格的到来,望大族长成全。”
除了舒禄果,这个消息同时惊呆了四族长,弄清第二份文书的内容后,马佳泰急得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刚刚藩属来朝带来的荣耀一扫而空。这段时间他已开始为儿子的婚事做准备了,想不到眼前突然横生这种意外,作为族长,马佳泰深知圣鸦堡现在面临的处境,同时,他也猜到舒禄果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儿子的这个情敌,别说是马佳部,就是北疆都有点儿惹不起!
舒禄果拿着文书始终没放下,手一直在颤抖,他反复斟酌着结尾那句话,“五万驯鹿大军!这就是威胁!”他想。“可如今北岗只留守象征性的几百驻军,别说是五万终北兵,就是五百都不一定能抵挡,而对蜿蜒人数月前的几次请求自己完全没理会,要是终北人真的举兵来犯,只能调遣大通河的骑兵,可是...”
“这帮混蛋太可恶了!简直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块儿到圣鸦堡敲诈!”大族长想起黑水人,还有不久前富察金甲兵在木兰城外的示威。
“难道这真是天神旨意?”一团阴云罩在舒禄果心头,他不敢想象二女儿得知此事后的反应。
见舒禄果一直没说话,终北使者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明白这个和亲请求有什么问题,按理来说这是个喜事,终北人讨老婆从来就没这么麻烦,终北人流行抢亲,看上哪个婆娘,直接掳回家就行了。黎头儿这次打破常规,按乌拉人的风俗下了聘礼和婚书,已经坏了终北人的风俗,并为许多族人背地里耻笑了。
“这件事,我需要研究一下!”舒禄果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你们暂且回驿馆等候消息。”
终北人刚退下,议事厅立刻开了锅。
好多武将情绪激动,声称决不能将格格嫁给那个野兽,那样岂不毁了格格一生,再说了,那也让舒禄部脸上无光。
还有人骂骂咧咧,声称这简直就是趁火打劫,而且,这次带来的金贝就不是他们的,是从蜿蜒部那里勒索的。
但同时,也有文官说应该答应和亲请求,本来和亲在历史上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就算圣鸦堡,几百年前也曾经同蜿蜒人和过亲,当然,那时的蜿蜒人是北疆最强大的部落。况且,自从终北人强大起来后,他们从没向谁低过头,而现在却心甘情愿向圣鸦城纳贡,这对乌拉人来说已是莫大的荣耀,对方主动示好,而我们却连一个格格都舍不得,难免显得小气,会因小失大,弄不好会毁了两个部族的良好开端。
从历史上来看,两个部落通过和亲联系在一起,一般都能建立更为长久稳固的盟友关系,可以预见,以后北方将再无战事,这对于整个北疆百姓来说也不啻于最大的福祉。
面对众人议论,几位族长表情各异,二族长平静得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三族长自从儿子出事后他就没开心过,四族长满脸沮丧和忧虑,只有他与大族长同呼吸共命运,五族长似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东瞧西望,老萨满巴尔达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一副不理世事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舒禄果脸色铁青地看了看众人,怨毒的扫视一眼苏勒,然后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只剩下一干人吵得热火朝天,见大族长走了,其他几位族长也跟着陆续离开,苏勒刚走到台下,立刻被几个官员围住。
“苏大人,您觉得该怎么办!”一个长着马脸的文官堵住苏勒的去路:“我觉得应该答应终北人!格格若肯为了大局牺牲自我,将来必定名垂青史,况且,这说起来也算是两个部族的一段佳话!”
苏勒没有回答,跟着苏勒身后的委二爷接过话茬到:“说起来容易,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咱们二格格已经许配给四族长家的公子了,再过一个月就要举行婚礼!”说完委二爷笑眯眯的看着二族长。
苏勒听完点头道:“是啊,二格格同四族长家的公子天生般配,这是半个北疆都知道的事,怎么好就此反悔呢!”
委二爷点头表示同意,但随后又面露难道:“可是,如果不答应还真有些说不过去,毕竟人家是带着诚意向咱们称臣来了,要是连这么一个小要求都拒绝的话,怕真会影响以后两个部族的关系!”
“唉,大族长也有他的难处!”苏勒叹了口气后,绕开人群往外走,委二爷紧随其后。
“这个决定换了谁也不好做!。
“嗯,确实是这样!”委二爷顺着苏勒的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