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案在圣城引发的风波,很快被不断涌入的蜿蜒难民冲淡。对于西北动荡的时局,圣城百姓其实并不在意,他们的兴趣点全在那些传言之类的市井八卦上,每天热点更新,大家谈论得津津有味,权当茶余饭后的消遣休闲。
偶尔也有人对圣鸦堡此次的一反常态产生质疑,以往几位族长始终竭力维持北疆的和平现状不被改变,而这次却是坐视不管。
但很快就出现一种看似合理的解释,说圣鸦堡之所以不管,还不是因为大族长如今和终北部的关系。
舒禄果懒得理会这些议论,但热点的转移确实让他感到比之前轻松许多。
圣城失踪案刚告破后的那段时间,舒禄果过得无比烦闷,委二爷出事,自己的威信受到严重损害。反观对手苏勒,像只斗胜的公鸡一样,每天气宇轩昂,一脸的春风得意。
鉴于对闹事百姓接近完美的处理方式,苏勒不仅在百姓中间获得广泛赞誉,就连议事厅那些文武官员也称赞声不断。特别在赔偿受害家庭一事上,舒禄果没向圣鸦堡要一个子儿,全是自的掏腰包。
二族长后来向几位族长解释到:“当时看到那些百姓可怜,一时心软就随口答应了,因为事先没经过长老院商议批准,所以这项支出算我自己的!”
舒禄果对此嗤之以鼻,为了笼络人心,二族长还真是既豁得出脸皮,又舍得出金钱!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招可谓十分高明,以极小代价取得最佳效果,那些分布在圣城各处的受害者家属至今感动不已,对二族长的恩泽仍在不遗余力的四下宣扬。
眼见对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在挑逗舒禄果敏感神经的同时,也让他产生一种疲于应对的麻木。议事厅如今似乎成了他一人应对的战场,几名亲信先后赶赴边界,舒禄果有一种从没体会过的孤独,五族长永远一副万事与我无关的架势,马佳泰在儿子出事后常常托故缺席长老会议,古尔甲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其他文武官员如今似乎越来越倾向于围观他和二族长斗法。
结束一天的角逐回到塔克图堡,家中的情形更让人唏嘘。佣人们不知疲倦的忙里忙外,但舒禄果却很难从中感受到一丁点儿家的温馨,虽说噶礼与亲人无异,两人最近却越来越觉无话可说。
“老爷回来了!”每当舒禄果回来,老管家都会谦卑的问候一句,这也是现在噶礼对他说的最长一句话。
同老管家两人冷冷清清的吃过晚饭,然后一同在厅堂喝茶,总是坐了两个时辰,主仆二人从头至尾没有什么交流。
噶礼只是默默的给舒禄果不停倒茶,然后再一言不发的端起杯盯着袅袅上升的水汽入迷,舒禄果不回卧室他坚决不会先离开。
二格格走后,舒禄文婧也很少再来塔克图,偶尔回来两趟,全是因为古尔吉吵着要见郭罗玛珐(姥爷)。但白天舒禄果忙着在议事厅处理北疆的政务,几次扑空后小家伙的兴趣便转到花园中的那几只花栗鼠身上去了。
如今的塔克图已成为舒禄果名符其实的栖身之地,除了用来度过长夜缓解躯体的劳顿外,再无他用。甚至连倾诉苦闷的人都没有,常让舒禄果产生被世界抛弃的感觉。
天气已经回暖,大厅的壁炉仍每天炉火炽盛,可即使坐在壁炉边,舒禄果也常感到一股寒意,不仅充斥在整个厅堂,还渐入他心里。
实际在黎冒东还没占领黄旗堡之际,舒禄果就已经有所行动,他派一支铁骑兵悄悄潜入蜿蜒河,迅速夺取了六道湾的控制权,六道湾是风水宝地,圣鸦堡不甘心这块儿肥肉落入他人之手,虽然剿灭相柳后纳喇部一直留有少数人马,但鉴于当时的形势,苏勒自然不好说什么。
铁骑兵进驻六道湾后,立即在牧场入口建造起一道坚固的防御工事,红黑相间的金乌旗随之正式取代三阳开泰旗。
得到蜿蜒永庆自杀的消息,驻扎在边界的乌拉铁骑同时出击,毫不客气的占领了蜿蜒部东边靠近乌拉领地一侧的所有地盘,舒禄果称此举意在同终北人建立缓冲区,保护部族安全,实际上等于伙同终北部瓜分了蜿蜒领土。
可怜那些蜿蜒人,还以为乌拉人是前来帮忙的,主动敞开城门将乌拉军队迎进去,让乌拉人的占领基本兵不血刃。得手后,舒禄果则密令手下,将所有蜿蜒领地的牧场主和头领全部处死以绝后患。
两项决策果断利落,不仅为乌拉部增加了大片领土,更拓展了部族的生存空间,消息传来,圣鸦堡众幕僚纷纷竖起大拇指交口称赞,舒禄果身居高台,微笑着向下属颔首还礼,心中有种久违了的舒畅。
驯鹿大军全面向南推进后,横扫蜿蜒领地,因为出征前黎冒东有令,所以刚开始,血部族头领看见蜿蜒领地已高悬金乌旗时,便下令手下停止前进,转而攻击下一个目标。
舒禄果也多次叮嘱岱钦,尽量不要同终北人发生直接冲突,毕竟乌拉人的主要对手是黑水部,更何况现在同终北人还是名义上的血亲盟友。
但时间一长情况则开始发生变化,随着蜿蜒人的地盘儿被瓜分殆尽,那些在后面没捞好处的终北部族不干了,特别是听说同伙都抢了个盆满钵满心里更觉不满。
终北人本来就匪性十足,情急之下,几个部族头头不再理会什么金乌银乌的,公然带领属下袭击乌拉人占领下的蜿蜒牧场,在他们看来,乌拉人的这种作风简直是无耻,明明是终北人打败的蜿蜒人,对方却趁机捡便宜。
岱钦得到汇报,连圣鸦堡的指示都没等当即进行铁腕儿还击,两个部族在边界地带冲突不断,岱钦不同于蜿蜒人,对驯鹿军团毫不惧怕,一番较量,牧场反复易主,双方各有伤亡。
舒禄果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终北人是什么民族他再了解不过,一方面他肯定了岱钦的做法,并派特使去黄旗堡照会黎冒东,阐明利害关系,给了对方一个还算温和的警告。同时最大限度往西北边界调遣人马,做好应对更大冲突的姿态。
幸好局面没向更严重的方向发展,见事态有所缓和,圣鸦堡里的官员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儿。
除了时刻留心西部边界新邻居的动向,舒禄果还要关注黑水人的反应,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乌拉人这边儿有麻烦,黑水人总是趁机动作,让人不得不防。
圣鸦堡每天会收到哈康尼的汇报,黑水人倒是没什么动静,但关于蜿蜒部少主人的信息却渐渐引起舒禄果的警觉。
大通河刚传来的情报显示,蜿蜒康成已正式成为新一任蜿蜒族长,而且在一夜间就拥有了一支不容小觑的军队,并于几天前偷袭了终北人一支先头部队,结果大获全胜。
对于这位蜿蜒少主人,之前舒禄果基本没什么了解,原以为蜿蜒软蛋的后代应该随其父一样懦弱,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随着情报的增加,舒禄果心中的忧虑不可避免的加重起来。
将所有信息拼凑起来,蜿蜒少主的形象日渐清晰,并彻底颠覆了之前蜿蜒人的印象,舒禄果立刻下令,让哈康尼除了盯守黑水人的动向外,要重点收集和蜿蜒康成有关的信息,舒禄果发觉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绝不简单,民间流传的那些事证明,这小子不仅胆子大,而且有谋略,或许传闻多少有夸大的成分,但不管怎样这小子绝不是他阿玛那样软弱可欺,有时候真正的对手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并壮大,容不得半点疏忽大意。
况且自己刚派人占领了蜿蜒人将近一半的土地,而对方的杀父仇人又是乌拉部的血亲盟友,舒禄果甚至开始考虑对方同自己翻脸那一天的应对之策。不过暂时看来对方还算识时务,蜿蜒人现在的进攻目标只限于终北人,前几天靠近乌拉人占领下的蜿蜒领地也没有任何举动,而是悄悄绕了过去。
黑水的威胁尚未解除,现在又多出来个蜿蜒少主,北疆局势日趋复杂。
所有这些事每天压在舒禄果心中,此消彼长,在心中搅成一团乱麻,让舒禄果不厌其烦。同老管家喝完茶回到卧室,他常常是瞪着眼躺到天亮。
舒禄果越来越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有时候真想放手眼前的一切不管,同苏勒的斗争干脆直接认输。几年的对抗,自己的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眼看着身边亲人一个个出现问题,却无能为力。
可每当回到议事厅斗志便会复燃。表面上苏勒好像取得一些优势,但舒禄部的实力仍在,并没受到什么实际损失,圣山守卫团如今牢牢掌握在舒禄部手中,自己可以随时调动。长老院自己始终处于主导地位。如今,黎冒东又成为自己的霍其珲,抛开实际关系不说,舒禄果觉得对方怎么也会支持自己,而不是选择一个毫无相干的人。
虽说冷金树那家伙暂时保住了司令位置,但终究还是在自己手下干事,况且在这半年中,自己接连在守备队安排进去数名心腹,基本已将他那个司令架空。只要坐稳大族长位置一切都好说,诸事都可从长计议。
据亲信汇报,那家伙在破获了失踪案后变得日渐猖狂,在守备队更是飞扬跋扈,常对下属呼来喝去。最近还重新开了戒,喝醉酒便五迷三道的在守备队耍酒疯。
舒禄果已指示下属严密监视他,一旦抓到把柄绝不会手下留情,大族长有种预感,那家伙早晚会落在自己手里。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城里又流传开一些对舒禄部不利的谣言,传言称因为舒禄果的玛法曾冒犯过神灵,所以舒禄部已被神灵下了诅咒,并煞有介事的列出舒禄果家一系列不幸作为证明。
流言还称,落在舒禄部头上的诅咒特别邪乎,不但舒禄部的人交了厄运,就连同他们沾边的人也会倒霉。
舒禄果自然不相信这种传言,但时间久了,他心里还是产生微妙变化,最近的长老会议上,他总觉得属下面对自己时神情怪异,就连身为亲家的古尔甲似乎也越来越隔阂明显。
舒禄果曾下令追查那些谣言的来源,但查来查去也没有结果,最后只好作罢。
让舒禄果欣慰的是,最近乌尔苏堡似乎也不怎么太平,小丸子富察金凤不久前上楼时跌了一跤,差点动了胎气,富察女王闻讯,立马赶来圣鸦堡探望,一队铠甲鲜明的卫队护送同女王前来,卫队没有进城,只驻扎在圣城外。
但随着那些身着金甲的随从每天在城里招摇过市,又引发百姓对苦叶城的新一轮讨论。
苏勒的二儿子玉文不久前正式加入守备队,成为一名普通的北疆勇士,苏勒坚持让儿子从底层做起,因而制止了冷司令对玉文的特殊照顾,自然又被人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