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带得四周沙沙轻响,东后思吸着风中的清凉,手掌传来阵阵颤动,或许是紧张,或许是被对方强横的内力所激。
此时,对方确实在自己之上,无论招数还是内力。
但
内心的诸多情绪皆已消散,唯有那对阵强敌的兴奋在心头高昂。
我也不是没有最后的杀手锏!
没有回答,他的双手却已经缓缓抬起,在丹田处交握。
东后思低下头,引导着体内真气流转,口间囔囔,轻声吟道:“百脉终归于一,一者复进至百,七百穴天地不存,十四经脉无始端,便入鬼门关。”
在场众人均是一愣,猜不透东后思意欲何为。
不知何时风声止息,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东后思的声音愈发清晰,声音虽然依旧不大,每一字却咬得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吃力,似乎一字便有千钧力,连他交握的双手也跟着微微颤抖。
东望月忽地觉得有些害怕,似乎站在那的并不是从小陪她长大的小叔,她有些不认得那个人了。
和尚眉头深锁,跨前一步,挡在东望月身前,肌肉绷紧,竟是临战的姿势。
东望月斜过身子,目光绕开身前的和尚,见东后思似乎全身都开始颤抖,声音愈来愈响:“把酒弹剑而歌,醉里抛却凡俗,五十载跬步踟蹰,殚精竭虑不证道,却斩……天下魔!”
这是,我们东氏心法,虽然从未听过,但这运气之法,望月早已了然,但这后半段,是破阵子?望月努力回想,可天生不爱看书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出处。
忽然东后思全身定住,抬头睁眼,目光如电,直射向明梧。
“呵!”明梧一声轻笑,声音虽小,却异常清晰。
那一声笑如一个信号,刚一落下,东后思便忽地向前一窜,众人只觉得人影一闪,东后思已高高跃起,右掌高抬,便要向明梧头顶拍下。
“混元天齐破!”
东后思奋力呼喊出这百年来未曾现世的功法。
“好!”明梧大笑喝彩,沉身踏步,右臂忽地青筋暴起,也是一掌抬起向天,便要硬生生地去接东后思这一掌。
二人双掌相交,却是裂帛一般的巨响,好似天边起了个炸雷,紧跟着是呼隆隆的闷响,无数土石竟被掌力掀起,四溅飞射。
东望月吓得魂飞魄散,只来得及紧闭双眼,抬臂护住头脸,黑暗中听前方噗噗连响,四周劲风飞散,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和尚挡在身前,也是步步后退。
过得片刻,四周再度静了下来。
“大阁主!”
身前和尚突然开口叫道,声音里却有了几分惶急。
东望月连忙睁眼,绕过和尚,却见明梧依旧直身站着,身后却是一截倒伏的树木,想是明梧被东后思掌力震退,竟连大树也撞断了。
而他刚才站立之处,是单膝跪地的东后思。此时他一动不动,正如刚才被明梧掌力震伤之时,但他身下三尺见方的地上,居然寸草不留,再一细看,竟是那一片的土石皆尽翻起,已是一个浅浅的土坑。
明梧对和尚摇了摇手,嘴角含笑,但紧接着一丝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不错,不错!”明梧抹掉嘴角鲜血,鼓掌笑道。“多少年了,你们东氏有多少年没人能使出这‘混元天齐功’了?”
东后思凝神不答,慢慢站起,双手一抬,又摆出“剑气诀”的架势,只是这一次他双臂重如举鼎,额头冷汗直冒,似乎极为吃力。
“小叔……”东望月虽然见小叔占了上风,但是此时的东后思明显已经无力再战,再强行运功恐怕凶险极大,不由得满心担忧却又不知是否该去拦住他们。
“好!”明梧见状愈发兴奋,几近癫狂,连声叫好。“痛快!真是痛快!临阵抛生死!这才是我的执念,这才是钱塘东氏!就让我们拉平局面,做个了结!”
说着,明梧昂首阔步,走向东后思,正要再摆出架势,却忽然听到远处人声嘈杂。
众人齐齐转头,见黑夜里无数火把急促晃动,混着马蹄声响,正急速赶来。待得再近一些,人群中高举着两块牌子,分别是“肃静”和“回避”,当先一人跨马扬鞭,正是东扬远。
“爹!我在这!”东望月看清来人后,开心地叫起来。
“嘿!居然还叫来官府的人!”明梧冷笑一声,言语中极是不屑。“号称武林三大家之首的东氏,还真是懂江湖规矩啊!”
东后思却对嘈杂充耳不闻,稳稳地地端着架势。
“算了,都这样了,还能有兴致吗?!”明梧忿忿不已,转身拂袖而去。
和尚与色目人也紧随其后,三人身法极快,转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望月!”东扬远一马当先,还未来到东望月身边,便一跃而下,一把抱住东望月,慌忙问道。“你没事吧?”
东望月见父亲神色如常,果然没有受伤,放下心来,抱着父亲笑道:“爹,你没事了?不用担心我,那人对我挺好的。”
正说着,斜刺里却突然插进一个尖细的声音:“慢着?你说他对你挺好?”
这声音东望月一听便汗毛倒竖,满心里尽是厌恶的感觉。只见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身形细弱,削脸小眼,正是那日在东家大堂里作威作福的“颜大人”。
东望月吓得闭上眼睛,紧紧地缩在父亲怀中。
那人一双豆子似得眼睛在东望月身上滴溜溜地一转,随后又转到旁边的东后思身上。
此时东后思已然收了架势,也不看众人,只是一动不动地直立着。
颜大人努着下巴,向东后思问道:“喂!他们跑了你怎么都不追?还在这里傻站着干嘛?”
东后思闻言缓缓转身,竟是目光虚浮,面上全无血色,在夜色之中如同死人,吓得周边众人都是心里一寒。
他气息微弱,勉力对东扬远点了点头,随即眉头一皱,忽地口喷鲜血,倒伏于地,竟是晕了过去。
“后思!”“小叔!”父女俩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查看。
颜大人见此情形,却只是满脸不屑地摇头晃脑,哂笑道:“啧!这就死了?什么三大家,废物!”
“你!”东望月恼怒已极,浑身发抖,伸手指着那人,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东扬远为东后思把完脉,才缓缓站起,按下东望月的手,一双眼睛直盯着颜大人,目光肃然,一言不发。
颜大人被他盯的心虚,颤声问道:“怎么?你要怎么着?”
东扬远嘴角抽动,最终还是低头拱手,沉声说道:“大人,舍弟身体虚弱,还请大人容我带他回去休息,再做打算。”
颜大人四下看看,也觉得无甚办法,便道:“好好,回!”
随即他命下人将东后思抬回家中,自己则坐上轿子,径自先行。
东望月看着远去的轿子,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滚落。东扬远抚着女儿的头发,依旧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