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谨记,谢谢澜姐姐。”张雨敛衽行礼。
张闻礼却皱眉道:“只‘敛气入掌’?这样的话,掌法招式不就放下了吗?”
张月婷用手肘一顶张闻礼,笑道:“澜姐姐还会害张雨妹妹吗?她自有妙招,可不像你那么不知变通。倒是你,怎不见你对沈姐姐那么关心,却关心起我们天真年幼的张雨妹妹呢?”
“这……”张闻礼避过张月婷的目光。“玉倩她机敏聪慧,武功扎实,原也用不着我指导。”
“说的也是。”张月婷沉吟道。“我该跟沈姐姐说,叫她不要处处都显得那么厉害。”
“这是为何?”众人奇道。
“这样闻礼哥哥就能得偿所愿,有机会亲自教沈姐姐了啊?”
众人闻言大笑,连不苟言笑的张澜也跟着呵呵轻笑,只有张雨有些不明所以,只知道沈玉倩也是五俊之一,在五俊之中向来以心思缜密而著称。
张闻礼大窘,正要解释,却听定国钟“噹”的一声响,原本熙熙攘攘的校场之上忽地安静下来,一片衣袂悉索声中,张家众人迅速齐齐站定,张芸张雨两姐妹和四俊也赶忙站好,钟声余韵未绝之时,校场上两千余人已整整齐齐地列成一个方阵。
四周鸦雀无声之际,张雨脑中才霍地灵光一闪,小声问张芸:“闻礼哥哥是喜欢沈姐姐吗?”
张芸一笑,却不回答,只是目光向张闻礼一挑。
张闻礼只做不知,张月婷在一旁吃吃轻笑。
此时澈心堂前却走出四位长者,其中只有一干瘦的老者穿着带土的农服,另外三人是一尘不染的白袍,于堂前椅子上分左右坐下,却空出中间的椅子。
这是现任张氏家主张襟云的位置,张氏八百年来,能达到“七绝俱精”的不过三人,而现任张襟云便是其中之一。只是因断剑之役一事,其被朝廷关押多年,目前生死不明。
余下的长辈之中,威望最高的上代家主张青麟和与这一代家主平辈的张槐皆对张襟云的名号推脱不受,于是这位置便一直空缺。
待四人坐定之后,最右首的儒雅老者起身,分别向其他几人抬手一揖,又走到最左首那穿农服的老者面前躬身长揖,然后才面对校场众人,走到中间。
这人便是张槐,在张襟云失踪后,他同几名平辈长者共同管理张家事务,他在同辈人当中虽然年龄较小,但其不俗的眼光和治家的手腕很快令他脱颖而出,同时他为人正直和善,谦恭守礼,有大儒风范,令人心折,又曾长期担任过张氏家塾的讲师,对晚辈既威严又慈祥,这一代张氏青年一多半都受过他的教诲,是故张家堡中上上下下都对他极为敬重。
所以现在名义上是张家是张杨、张竹、张槐“三老共治”,实际上的家主却是这位较年轻的张槐。
而那穿农服的干瘦老者就是上代家主张青麟,自他卸任之后便不问世事,专心务农,甚至打破张氏祖制规定,去外堡与小辈同住,真正是“大隐隐于阡陌”。
张氏几百年来常出隐士,所以张青麟这般超脱也没人劝他。张氏这几年每有大事发生,他虽然也到场,但却从来不发一言,全由“三老”定夺。
张槐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要告诉大家一件事情。这两日来,我们先后收到了两封信。”
他这两句话虽未发喊,但却声若洪钟,远远地传开,令校场之上两千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第一封来自于钱塘东氏。”张槐接着说道。“信中说西武林大派绝音阁来信将我们东武林数落一番,提出要将这十几年的恩怨一次了断。于是东氏便来信约咱们共同对抗西武林。”
他这一番话说完便停下举目四顾,看众人反应。
校场上的张氏众人虽偶尔交头接耳,但大多凝神肃穆,不置可否。
因为张氏与东氏皆在唐末开始立足于武林,共同度过了八百年风雨,交情也积累了八百余年,而且两家同为东武林的支柱,本该互相扶持,所以对于信中请求,张氏人中大多都觉得并无不可。
张槐环视校场一周后,正要接着再说,却听台下传来一声断喝。
“不可!”
张槐循声望去,却见发喊之人是张柏,便抬手揖道:“柏兄可有高见?”
张柏虽然与张槐平辈,年龄上还大过张槐,但是他能力平平,无甚出色之处,便与其他成了家的张氏族人一样,居于外堡,平时务农。他在张氏的长辈中毫不起眼,若不是他在这集会上突然开口,恐怕许多张氏子弟尤其是外姓子弟都不认识他。
只见张柏身形粗豪,满面白须,一身粗布农夫皆是尘土,想来也是刚从田里赶来。他上前一步,大声说道:“老哥愚见,望贤弟不弃。我说不可,不是不可帮东氏,而是要先弄清,这信到底是东氏发来,还是朝廷发来?”
他这一言说出,便如一块石头掷入池塘,原本寂静的校场,忽地便沸腾起来。大家交头接耳,议论不停。
信是东氏寄来,这个本不用讨论。只是自“断剑之役”以来,东氏便作为东武林“三大家”之首,负责与朝廷联络,节制武林。张氏虽然也是“三大家”之一,但是一来在“断剑之役”中张氏家主被囚,生死不明,二来张氏当年也有几名前辈死于朝廷之手,三来张氏外姓子弟中,也多有因“断剑之役”而不得不退出本门,转投张氏的人。所以张氏之中,对朝廷不满的也是大有人在。若不是张氏前辈高风亮节,决定还是先以国事为重,其后又念及两家交情,全力帮扶东氏,张氏绝不愿遵从朝廷意愿,担什么东武林“三大家”之一的名头。
反观东氏,在“断剑之役”中几无损失,之后又成为“三大家”之首,让人不得不怀疑东氏早就向朝廷投诚,换得现在的武林地位。而多年来东张两家虽然来往密切,可但凡有什么大事,都是东氏自己出头,张氏则主动帮忙,至于寄信来请求张氏出手,却是“断剑之役”后头一回,所以这信还真不一定就是东氏本意。
众人争论之声愈发吵闹,如同浪潮一般汹涌不绝,有人叫道:“这绝对是朝廷的指使!”
还有人说:“东氏有难,张氏安能不出手?”
马上便有人反击:“东氏早就是朝廷的人!我们不为朝廷卖命!”
“我们同为武林侠士,对抗魔教,天经地义!”
“若没有朝廷杀我同门,又怎会有西武林?”
“先辈们教咱们要以国事为重,难道你忘了吗!”
“呸!朝廷现在乌烟瘴气,我们以国事为重,他们也这么想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明显分为两派互相争论,刚开始还有所收敛,但声音越来越大的情况下,言语之下也越来越不客气。
张雨懵懂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一派祥和的张家堡,竟也有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不由得拉住了张芸的衣襟,呆在当场。
张槐看着台下的纷乱,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下,微微下压。
有人看到张槐的手势,赶忙收声肃立,其他人也马上跟着肃立,霎时间,整个校场之上又重归宁静。